“回、回稟軍、軍爺,小的不曾有冤情,都挺好、都挺好……”
此時二掌櫃耳朵裡還回響着轟鳴聲呢,站在屋頂遠遠觀看和近在咫尺感受完全是兩碼事。第一波炮擊就把在場的酒樓夥計和姑娘們震暈了多一半,剩下的也好不到哪兒去,除了乾嘔就是頭疼欲裂。
見到有人走了過來,還穿着海軍的衣服,二掌櫃玩了命的忍住了向上翻騰的午飯,使勁兒壓抑着撲騰撲騰的心跳,努力不向街上若隱若現的屍體堆看,擠出自認爲最順從的笑容,說着自己都不知道啥意思的話。
今天算是開眼了,見到了許多人幾輩子也沒機會見識的場面。不過好奇心很快就被惻隱之心掩蓋,太慘了,上千暴民在火炮和火銃的輪番射擊下還不如江邊的石頭堆和木板抗打,一片片的倒伏下去,時不時還有淒厲的哀嚎聲傳來。
修羅場也不過如此了,剛剛還對這些人無緣無故打砸自己店鋪恨之入骨,轉眼又覺得如此可憐無助。眼見着南番士兵一邊走一邊開火,真想過去勸勸,只可惜腿不聽話。
“嗯,挺好就成。今日街上的店鋪多少都受到了損毀,不用擔心,縣衙會負責賠償的。也不用怕,今後應該是沒人再敢來隨意生事了,踏踏實實做買賣吧。死人多沒關係,只要街上安全了,顧客會越來越多的。
不過有件私事想拜託齊老闆,你且先聽聽。我是北直隸人,父母雙亡,身邊只有個剛過了出嫁年齡的妹妹。她一個女人不太可能進海軍爲皇帝陛下效命,可我又整日在軍中忙碌,很少能回家,只剩下她一個人不太放心。”
而主動過來的海軍軍官好像腿也不硬,遲遲不願意走開,就蹲在門邊上聊了起來。說得雲山霧罩,還主動自報家門,口口聲聲說有事相求。
“軍、軍爺,小的家裡也只有二女……大掌櫃家裡倒是有個年歲相仿的兒子,要不改日我讓他帶來給軍爺瞧瞧?”
素不相識的,主動說起家裡有個到了出嫁年齡的妹妹,又說不能回家照顧,二掌櫃馬上想到了一種可能。娶個海軍軍官的妹妹回家,算起來好像也沒虧吃。
可惜自己的老婆不給力,真沒兒子,不過肥水不能流到外人田裡去,大掌櫃家裡兩個兒子都沒娶妻呢,正好給撮合撮合。這要是成了,以後觀海樓在船廠鎮裡就可以愛誰誰了,咱有海軍裡當大官的姑爺,就問你們怕不怕!
“嘿嘿嘿,小妹的婚事還得她自己拿主意,我是想問問齊掌櫃,能不能讓舍妹到觀海樓入一股。不用多,就一股,但對外不能說她是我妹妹,得說是你家的親戚。”
海軍軍官知道二掌櫃會錯意了,也不再繞圈子,直截了當的提出了要求。不過說這番話的時候是湊到了近前,壓低了聲音,表情十分神秘。
“我……我家親戚?”二掌櫃的後背已經被第二波冷汗再次浸溼了,對方啥意思他是真搞不懂,可隱約間覺得肯定不正常。好好的黃花大閨女不在北直隸待着,非要跑到松江府的一座酒樓裡入股,還得隱瞞身份,太詭異了。
“對,伱家親戚!這麼說吧,她來了之後,酒樓裡的大事小情都不會插手,也不干涉經營。做爲身份保密的補償,由造船廠出錢幫你把酒樓重新翻蓋一遍,先來個四層吧,旁邊的棚屋也拆掉一併蓋進去,當個客棧用足夠了。
以後觀海樓不光有茶座、酒菜,還有戲臺和客房,她只佔一股。你回去和大掌櫃的商量商量,儘快給個回話,我還會在造船廠裡待兩天。想好了就和衛兵說找我,我姓錢。記住啊,除了你自己,我妹妹的事情不許有第三個人知道,否則你也會和他們一樣永遠趴在街上的。
呦,壞了,光顧着聊天誤了大事,罪過罪過。這要是殺進縣城裡,豈不是白白死傷了百姓,還砸了船廠鎮的買賣。你,對,就是你,過來把信號彈發上去!”
可更詭異的還在後面,年輕的海軍軍官徹底不裝了,滔滔不絕的講出了觀海樓的未來,有很美好的畫面,也有很不美好的結局,說成威逼利誘也不爲過。
然後猛的一拍大腿,看着已經追出街口的南番士兵隊伍大呼小叫扼腕痛惜,隨便找了個在大門口站崗的海軍士兵,從後背的圓筒裡抽出三根二尺多長的棍子,頭也不回的鑽進了造船廠再也沒露面。
“掌櫃的,你這是碰見相熟的了?都說啥啦?”軍官趕走,一陣香風撲面而來。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慘白慘白的女人臉,還有血紅血紅的嘴脣。
“花姐,那位是我家的遠房表叔,很多年不見了,沒想到入了海軍,還當了大官,有出息啊。”
這位就是觀海樓裡的鴇母,其實年歲不大,但從業年頭不少,經驗豐富。據說前些年在蘇州府開過花船,不知得罪了誰,在當地待不下去了,這才跑到船廠鎮屈尊在觀海樓。
此時二掌櫃的內心已經完全平復了下來,開始爲今後的發展進行鋪墊。倒不是說已經答應了海軍軍官的要求,畢竟還有大掌櫃呢。
但內心裡基本有了傾向性,就衝着擴大和翻蓋觀海樓這一條,哪怕軍官的妹妹長了兩個腦袋,只要不是朝廷欽犯,她必須也只能是自己的表姑。
“啊,他、他是你表叔?”花姐就趴在不遠處,當然能看到海軍軍官的長相,此時不由得小小的質疑了一下。
“嘖,咋滴?我齊家好歹也是大姓,就不能有個歲數小的長輩!”二掌櫃很不滿意,歲數小咋了?如果不是怕輩分太大引發懷疑,軍官至少也得是自己的表爺爺。
沒辦法,爲了將來省事只能把輩分降下去。如果軍官的妹妹真來了,還長得不醜,年齡又合適,整天提親的人會踩破門檻。到時候自己就太被動了,答應也不是不答應還得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