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本官真是一步錯步步錯,當初若是也入了海軍,現如今怕是正跟在陛下身邊衝鋒陷陣,豈不快哉!”
廣州城布政使司後院,一身海軍制服的李如梅正坐在楊梅樹下,一邊喝酒一邊唉聲嘆氣。桌上除了酒菜,還有一份用鯨魚皮紙書寫的信函,火漆上蓋着海軍參謀部的印章。
報紙上怎麼說,老百姓和普通官員大多信以爲真,但做爲保皇派的封疆大吏肯定是不能全信。這不,皇帝御駕親征到底是怎麼回事,海軍公文裡寫的纔是標準答案。
結果李如梅看到以後心裡就開始不平衡了,廣東都指揮使,正二品,下轄十一衛十三所,統領廣東一地軍事,不敢說是土皇帝,那也是封疆大吏。
可李如梅怎麼琢磨怎麼不如哥哥的陸軍總督風光,而且以後的差距會越來越大。藉着送公文的機會,乾脆跑到布政使衙門找李光鬥唸叨唸叨,雖然不管用也能緩解部分鬱悶。
“左某倒覺得替陛下鎮守一方更有成就,無論海軍還是陸軍都是靠銀子堆起來的,若是沒有我等悉心經營,陛下又如何去籌措這麼多銀兩?”
左光斗穿着一身青衫,光腳坐在石桌對面,對李如梅的牢騷不以爲意,非但沒安慰還擺出了講課的架勢,好一頓駁斥。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可整日裡不是村中械鬥就是山間盜匪,哪兒有上陣拼殺來的痛快。每次看到黃南平上岸溜達,某都想一腳將其踹倒,再補上幾拳!”
李如梅翻了翻白眼,伸手從桌上的木盒裡拿出根雪茄煙,再從衣兜裡取出打火機點上,狠狠吸了一口,把煙霧故意噴向對面。
“潑皮無賴!若不是黃指揮使大度,你又如何能搞到這身衣服?”
左光斗不抽菸,但做爲廣東最高官職免不了會有禮尚往來,而送雪茄煙已經成了高檔品。因爲皇帝鍾愛,上行下效,民間也跟着流行。
對於李如梅的做派他已經習慣了,在廣東執政多年,當初的想法早被打磨得一乾二淨,既不覺得往來無白丁是風骨,也不認爲與商人武人交往有損德行,性情上更是多了幾分和順,少了戾氣。
“遺直,你有學問,幫哥哥參詳參詳,如果此時上疏陛下請調陸軍使不使得?”捱了罵的李如梅也不在意,看了看左右無人,壓低聲音說出了內心的打算。
“……不妥!令兄乃陸軍總督,你若去了又該如何安排?就算陛下準了,也該爲令兄想一想。”左光斗聽聞此言馬上收起了微笑,捋着鬍子仔細想了想,開始搖頭。
“聽說孫承宗被陛下派去陝西練兵,我不給哥哥添麻煩,去陝西總可以吧?”李如梅顯然也想到了這一層,覺得並不是不能避免。
“……更加不妥,伱身爲正二品都指揮使,到了孫承宗屬下又該如何安置?百戶還是千戶?陸軍之內如何安排某不太清楚,然海軍百戶可獨領一艘戰艦,相比起來,陸軍百戶怕是也不那麼容易當吧!”
左光斗繼續摸着鬍子思索,很快又開始搖頭,且理由很充分。
“這……這……氣煞我也!”李如梅聽懂了,也信了,整個人頓時萎靡了下去,端起酒杯自斟自飲起來。
“其實還有條路可走……”看着李如梅的倒黴德性,左光斗又笑了,鬆開鬍子拿起酒壺,親自替其斟滿。
“說來聽聽……”李如梅並不太關注,他只想去陸軍,或者海軍陸戰隊,然後者要比前者更難。
“小呂宋如何?”
“何處?”這個去處確實出乎李如梅意料之外,酒杯舉在半空,張着嘴,眼睛猛眨,估計大腦裡已經快冒煙了。
“沒聽錯,就是剛被海軍打下來的小呂宋。陛下有意讓左某擔任總督一職,可左某乃一介書生,推廣新政安撫民衆做得,指揮軍隊平息叛亂鎮守一方卻無能爲力。
你我二人在廣東一文一武合作多年,互相之間頗有助益,若是有李兄相助,這個差事左某就敢去試一試了。”實際上李如梅不登門左光斗也得找機會去拜訪,無它,需要幫手。皇帝把西班牙人趕跑不僅爲了報復,還另有深意。目前看來納入大明版圖是板上釘釘了,只是效果如何還沒法評估。
而完成皇帝深意的任務就落在了自己肩上,雖然只是個蠻荒島嶼,又有佛郎機人給做了榜樣,統治起來也不算太難。
但皇帝的要求更高,既要有效統治還得同文同語,讓小呂宋上的土著從內心裡認同是大明人,而不是僅拿他們當野獸或者牲口。
這就有點難了,且不是一朝一夕能辦到的。想做到這一點光有行政手段顯然不夠,必須也只能輔以霸道。先讓土著明白雷霆雨露均是天恩,然後再說教化。
“那海軍……”至此,李如梅纔算認真聽且認真考慮了,率先提出個問題,海軍歸誰指揮。如果歸自己,那馬上回去收拾行李,明天就搭海商的船去赴任。
如果不歸,就還得再議。帶着廣東衛所軍去小呂宋,等於是給當地土著送演習靶子呢。用不了兩個月,土著就會裝備上衛所軍的盔甲武器。
“海軍自然要歸海軍指揮,在初步平息了島上的叛亂之後海軍要逐步撤離,最終只留下一支艦隊。按照陛下的意思,你做爲小呂宋總兵,手下只有一些參謀和一支衛隊,然後就要從當地華商、土著之中招募士兵,自行訓練。
標準就按以陸軍對照,適當做些修改。數量暫定兩個衛,費用先由朝廷支付,待馬尼拉港平復之後,再由抽分和海關中提取。”
大概要去小呂宋做什麼,左光斗已經從皇帝的密信中獲知,端詳了數日也基本理解了。現在就是要把這些概念再和李如梅講一遍,看看他還有什麼補充沒有。畢竟在軍事問題上,自己真的知之不多。
“以一衛對幾十萬衆,略有單薄。”李如梅果然有想法,他覺得守衛小呂宋的軍隊有點少。
“當地土著人也分很多部落,互相之間既不統屬還有徵戰。且海軍會在離開之前將各部落聚集之地進行一次清理,除掉桀驁不馴之輩,扶持有心投靠大明之人。
以陛下的囑託,小呂宋地形複雜、風大雨多、叢林遍佈,短時間內無法全面控制,只需將馬尼拉城在內的幾個重點聚居地和港口守衛好,儘量影響當地土著學習漢話、使用漢字即可。還特意給了四個字,以利誘之。”
對於這個擔憂左光斗也給出了相應的解釋,不過他心裡同樣沒底。畢竟連去都沒去過,既不瞭解當地文化又不懂語言,有沒有道理也是白說,一切都要去了才知道。
“……說來慚愧,李某雖出身將門,卻不懂新軍訓練之法,想補上非一日之功吶!”
既然海軍答應先清理一遍,李如梅也就踏實了。海軍的手段一向直來直去,敢大聲叫喊就會被劃入桀驁不馴,能被他們發現的部落估計也剩不下多少人了。
但還有件事必須提前說明白,自己是在海軍陸戰衛裡混過一段時日,但還不足以從無到有建立一支軍隊,現學都來不及。
“無妨,陛下早已想到,故派遣參謀若干隨行,訓練的事儘可交與他們。參謀們雖然通曉兵事,卻從未上過戰場,正好取長補短。最主要的是有李兄在,陛下才可放心!”
左光斗笑了笑,示意李如梅別對自己要求太高,同時也道出了皇帝的本意。讓你去除了領兵作戰之外,還有監督地方的用作。
這種話說了也無妨,歷代皇帝對封疆大吏都是很忌憚的,軍政不可能交於一人,必須做到互相合作、互相監督、互相防備,纔可勉強安心。
“如此說來李某就明白了,願助左總督一臂之力,爲陛下看好小呂宋!”話已至此,李如梅基本全問明白了,也理解了,當下表了態,願意跟隨左光斗去闖一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