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斯宇的樣子並不詫異。目光落在她亮起的手機屏幕上:“有人給你發消息。”
“消息可以等會兒看,”林覓手心發緊,“我納悶問一句,你怎麼能夠在劇組待這麼久?”
男人微仰着頭,薄薄的單眼皮眼尾略勾,天然自帶眼線,連同冷白優美的下頜和鬆垮領口的風景,妖異得恰到好處。
他惡趣味般眯眼:“當然因爲我想你了,巴不得整日和初戀待在一塊。”林覓扯脣:“你瞧我信?“
裴斯宇委屈:“妹妹,你真是我初戀,在你之前我都沒談過戀愛,不像你前前男友喜歡左擁右抱學生妹。”
林覓就沒見過這麼綠茶一男的:“你是看上哪個女明星了吧。”裴斯宇眼神驚歎:“喑,腦瓜真聰明啊妹妹。”
林覓的視線輕輕循着他的,落在休息區靠窗區域。黑色豎條屏風後坐着一衆主演,其中就包括女—號寧配雪。
單人沙發上的寧酊雪正蓋着毛毯歪頭淺睡,頭包臉,面部摺疊度高,適合上鏡也非常耐看,屬於標準的骨相美女。
“她是我高中學妹,我高三時候她讀高一,我這趟專程過來看她。”裴斯宇目光不移,當着前任面說這話也不避諱。
林覓莫名,看回男人:“探班高中同學三個月,你喜歡她?"裴斯宇:“青梅竹馬,她是我小妹妹。”
“原來這樣。”
“所以保護欲的佔比會多一些。”
裴斯宇抓了把機組提供給貴賓的小零食,拋到半空中,精準用嘴接住。蒼白均勻的膚色像是從未曬過太陽,皮下透着絲絲青紫,身邊圍繞着一股死寂感。
林覓別開眼。她在這人身邊仍能感到不自在,或許是因爲他下一步做的話、說的事永遠無跡可尋,待人又總是一副笑吟吟樣,單獨相處時她會有點毛骨悚然,下意識逃避。
“我到角落去眯會兒。”
現在的林覓同樣選擇逃避。
裴斯宇不作聲,頸線拉高,好整以暇看着她快步離去。
林覓找了個男人視野盲區的座位坐下,看手機。
鄔北:【今天回濘京?】
林覓:【嗯,晚上九點到T1航站樓,不晚點的話】鄔北:【這麼具體讓我去接你?】
林覓:【[/微笑][/微笑][/微笑]別,我沒這個意思,阿晚來接我】鄔北:【那很抱歉,我自作多情了】
消息框刪了又輸,林覓看着玻璃房外人來人往,想象着那人打字時的戲謔表情,沒回復這條消息。
林覓後面幾個月基本都是一人獨享套房,其實有足夠的時間直播。計劃趕不上變化,沒多久製片主任的重錄指令就下下來了,晚上回酒店之後提不起精力,她只能勉強保持一週一次的直播量。
結束影視宣傳活動,林覓和Viki又被派去參加面向濘京大學播音生的名人講座,之後還有飯局,說好在今晚上的直播恐怕是凶多吉少。
“離譜妹妹”的聽衆早已經習慣了up主的作風,好睡眠全靠她主頁的錄屏,甚至於每次林覓開播都會涌入—批粉絲刷屏【歡迎失蹤人口迴歸】和鼓掌的emoji。
Viki從師範大學畢業跨行配音,而林覓正是本校老生,業界名氣高,主持人大多時候把話筒放在她脣下,問一些採訪稿上準備好的問題,再讓兩人對大家未來的就業給出一些建議,最後讓學生們自主提問。
前排一名男生站起來,舉着話筒:“林老師你好,我是播音系大四生,我想問如果聲線可塑性低,音域不夠廣泛,但又對配音有嚮往,我應該怎麼着手準備呢?“
“同學,你認知到了自己處於這個階段的問題,不是件壞事。但我想說配音天賦和這些其實沒什麼關係,首先你確定自己對這行有足夠的執着和熱愛,聲線只能作爲加分項,更重要的是你的共情能力。之所以目前Al取代不了人聲,正是因爲套路化的配音無法引起聽衆的共鳴,塑造角色的根本是成爲角色,我建議你先鍛鍊自己進入角色情感的能力,配音界人才引進創造了很多機會,此刻不用太過焦慮未來的事情。”
林覓兩腿並斜在一側,聚光頂燈下的五官清透柔和。聲音細細的,勾着溫柔的赫茲,讓底下觀衆有—種與林老師面對面交談,如沐清風的感受。
也難怪系花當年的事蹟能夠傳到現在。
後面一名被主持人選中的黑鏡框女生,頂着周圍的眼神壓力,站起問出了全場最期待的問題;“林老師,B站最近播放量榜首的八卦投稿視頻講了你當年的戀情,up主說已向你授權,事實確實如視頻中講的那樣嗎?“
主持人也是播音系的在讀生,剛滿二十,職業操守下情不自禁燃起熊熊八卦之心。
她咳了兩下,抽走話筒。
“別啊。”
“難道講座的意義只能緊緊扣題,把現場搞得那麼嚴肅嗎?“"林老師都沒說什麼.…."
“求求了,讓我們聽完!”
林覓看着漆黑一片的座位席。那裡一雙雙眼睛晶亮,炳如日星,像溫柔的夜空織網。
安靜幾秒,她說:“是真的,up主也是我的朋友。”
臺下議論聲此起彼伏。
連Viki也一臉忌憚地湊來,氣聲說:“林姐,要不我們今天就到這兒吧,說多了感覺會有麻煩。”
林覓點頭。
主持人假裝腳滑,話簡落回到黑框女生手上。
她目光炯炯:“up主模糊掉了你們的分手原因,其它版本的理由也各不相同,是原則性問題嗎?”
這話問出口,場內再次陷入—片寂靜。
林覓並排放置的腳背繃緊,點地發出輕微的咚聲。
“沒有。”
女生屏氣—秒,眼神堅定:“他還是林老師的意難平嗎?“
“不是。”
手指捻了捻話筒尾端,停頓片晌,女生低眼沮喪說:“問完了,謝謝林老師。”林覓以公事公辦的語氣:“沒事。”
後續全場興致明顯不高,主持人隨機挑人起來,臺上兩名配音演員憑專業角度回答了幾個問題,活動結束告—段落,學生按順序退場。
後臺坐下小憩,林覓打開B站,看着那條播放量和投幣仍在升高的錄播視頻,大風無休止地往封閉的心谷裡灌,像除不盡的根號─樣煩躁。
有點後悔於滿足bili_274xxxx89的請求,明明可以平臺申訴返回禮物金額,她偏要聖母心實現Ta的願望。漲了粉,播放量也有,煩惱卻無限大。
而且,這幾屆學生裡,有的看起來真情實感在磕‘親覓鄔間’的過期糖。
林覓不想給人幻滅感,但她剛纔說的也並非虛化。當年同意鄔北的追求開始戀愛,後面的同居,最終的分手,她都抱着這人似乎有發掘真相、找出幕後兇手的潛力被推着往前走。
分手之後強烈的戒斷反應,倒不是因爲她對那段感情有多難捨,而是身邊朝夕相處的一個人忽然消失在世界裡,她心裡空落落的,覺得悲慼。
意難平?
似乎也不。
她甚至會想,如果沒有父輩這層不可逆的關係在,他們能不能一直在一起。
答案無解,因爲那是從未發生過的事情,她不可能回到原點,猜想那時的自己沒有接近目的爲前提下,會不會對鄔北動心。
兩個人的場合,Viki滑着椅子過來,眼睛撲眨:“林姐。”林覓看她表情就知道要開始八卦了:“問。”
viki:“我之前忍了好久,一直不好意思問,就是吧,拍戲前頭一個月,你和出品人……"
出品人和濘大鄔神是同一人這件事是後來聽組員八卦知道的,Viki在那之前還沒想太多,套房房間多,和同一層酒店相鄰住的客房沒什麼區別。
自從知道這件事,她看那兩人一前一後下樓來,避嫌的模樣在外人看來太明顯,很難不往那面想。
林覓太陽穴的神經微跳—下。
兩秒後,她脣瓣翕合,並無情緒地說:“我們沒複合。”Viki悻悻:“是嗎…....那好吧。”
林覓沒說完整,他們的身體裡還存在着某類聯繫。
白日裡披着成年人體面的外衣,掀開裡面是瘋狂、偏激、失控,一切不健康的情感載體。
每個監區每個月有固定時間探監,關押重刑犯的監獄所在城區外,走高速開車兩個小時能到。
郊區—家汽車旅館建在河畔,老式平房連成一串,來客多半是縣裡打工人、沒什麼志向的小青年,要不就是趕路途徑此地的揹包客。
十二月寒冬,旅館一面迎河,屋脊上積了層厚厚的大雪。
林覓從小屋裡往窗櫺外看,視野變成空虛而蒼寂的灰白色,河把自己凝固了。
店主是一對中年夫妻,看見推門進來的兩名年輕人,穿着不凡的俊男靚女出現在這種小地方,他們臉色皆是微愣。
老闆娘和藹招呼:“住店嗎?“
爐子裡的火苗噔裡啪啦跳躍着,周圍擺放着兩三把扶手椅和一張看起來特別柔軟的格子布沙發,懷舊風的霓虹燈牌掛在書櫃頂,櫃子上陳列着一排二十世紀的絕版港碟。讓人有種身在魔幻電影中的錯覺。
林覓被端詳,臉色保持常態:“有鐘點房嗎?“
老闆娘翻開簿子:“有間兩個點以上的,你們住─晚也就80。”
“不了,我們一會兒有急事,”林覓把兩人身份證放上去,“兩小時那間,謝謝。”
老闆娘將證件傳送到系統的時候,沒忍住擡頭,打量後頭那名持續沉默的男人。
只見他身穿中長款的黑色毛呢大衣,露出裡面成套的高領內衫。此刻手抄兜裡,低眸看手機,冬日溫陽打在他臉上,濃眉挺鼻,臉廓深邃,當他收起手機往收銀臺這邊淡淡一掃時,儘管目光只是無意掠過,老闆娘還是覺得自己沉寂十幾年的心臟忽然鮮活跳躍起來。
兩小時,她心想那人荷爾蒙氣息看着就鋪天蓋地,小姑娘柔柔的身板能抗下嗎。
“身份證。”只拿到房卡的林覓提醒。
老闆娘發覺思想僭越,手忙腳亂把兩張身份證並在─起遞出去。“給,有需要可以打客房座機叫我們過...…."
“沒有需要。“
男人沉黯的聲音響起,裡面伴有一種綿長的倦懶感,拖着尾音往下,像情人清晨在耳邊的呢喃。
老闆娘臉紅:“好的。”
沒有二樓,鄔北扶着林覓的細腰,往收銀臺後面的客房區域走去。
走廊空無一人,他骨節分明的手摩選着女人的柔軟,身體較剛纔拉近了很多,呼吸溫熱的氣息稍微在她的耳朵和脖頸邊緣遊離。
刷卡進入房號所在的木門。客房環境不比高級酒店,一張牀加兩邊牀頭櫃,一間浴室,沒有衣櫃,只有幾個衣架掛在牆壁的塑料鉤上。
林覓拿起牀頭櫃上的避孕套,眼睛是純粹的黑:“誤你說,裡面會不會被紮了孔?“隨着她坐在牀上的舉動,鄔北的身·體順勢下彎:“那用我準備的。”
有情潮摻進空氣,不受控地發酵,擴散開來。
回濘京後很長一段日子,他們相見不問生活,只彼此指點牀上江湖。
林覓笑着躲開他的索吻,灼熱身軀貼着他,附耳:“我怎麼知道,你會不會也是個往套子上扎孔的壞傢伙?“
“怕什麼,”鄔北整個人微微繃緊,垂眸平淡而悠久地與她對視,“當壞傢伙還要負責,我做個好人不行?“
某—瞬,她挪開眼,舔舔乾裂的嘴脣。
“探監時間都約好了吭,再這樣磨下去就要加鍾了。”女人嗓音嘶啞。
在昏暗光線裡,她的脣透着激豔的水光,手撫在他脖頸邊輕輕地嗅,脣磨着耳,不自知地勾人。
鄔北也不自覺輕易被她撩撥屹立。
他把她推倒,壓住;她探出腳尖,沿着他膝蓋褲縫往上,吊在大腿根部若即若離的距離,輕輕摩拳,像挑釁。
兩人難分伯仲。
鄔北忽然起身,五位數的毛呢大衣落在地上,他單手抓着衣領脫走內衫,居高臨下睨向牀上支起臂肘半躺的女人。
那雙漆眼─瞬不瞬盯着她重複他的動作,幽深到能把人吸進去。
他穩不住氣息,重新沉下身軀,咬住她的內衣肩帶。
細嫩的手指陷在黑髮裡,指腹不受控地用力,林覓頭往後仰,喉間發出—道難以啓齒的聲音,立馬抿脣憋住。
進來時便觀察到旅館的隔音不好,一路走廊進來,嗯嗯啊啊的吟哦聲兩人聽了不少,到自己頭上她反而覺得羞赧了。
鄔北胸腔起伏,粗糲的指腹碾過女人柔軟的脣瓣:“忍什麼?“
林覓有些狼狽地往後縮:“這邊隔音不好,還不讓人有點羞恥心了?“
鄔北被林覓這模樣挑起惡趣味,伸手幫她把鬆落的髮絲挑到耳後,指腹滑過飽滿的耳垂,立馬引來女體—片戰慄。
他的手順勢往下,盡往敏感地帶磋磨,目光時刻關注她給來的反饋。
“可是我喜歡你的聲音。”他輕啄她耳廓,溫柔而蠱惑的嗓音與撒嬌無二,“別忍,發出來好不好?“
牀頭是曖昧的燈光,林覓耳中灌入這句,空氣徹底喪失,隨之而來的是天旋地轉的暈眩畫面。
男女體能差距拉得很開,等到真的結束之後,林覓軟塌塌地躺在鄔北懷裡,男人仍是不知疲倦沒有饜足的模樣。
座機在林覓的一邊適時響起,她抓着被子坐起身,接起:“喂?“
聽着女人有氣無力的聲音,對面停了三四秒纔有人聲傳來:“點到了,你們還要續嗎?“這回她斬釘截鐵:“不用,我們現在出來。”
剛一掛,男性炙熱的氣息又覆了上來,兩人重新輾轉到牀上。
不消片刻,林覓便已吻得氣喘吁吁,幾乎是落荒而逃下來穿好衣物,細長的雙腿還在地上微微發顫。
鄔北嘴角叼根菸看着這幕,無聲哂笑。
他慢悠悠走到林覓身前,伸手往上託了把她的手臂:“能行?“
林覓瞪他:“你說呢,怪誰?“
鄔北不鹹不淡:“剛纔要來指着旅館招牌說這家裝修好有意思的是我?“.....…."
"....."
“怪誰?“
林覓側臉示人:“你爲什麼非要長張嘴?“
“說不過就開始人身攻擊了,”鄔北環臂,眉稍揚,“真有你的,林覓。”林覓置若罔聞,道了聲謝。
退房時老闆娘多打量了林覓一眼,收回房卡,順便好心問:“姑娘,我這邊有自家煮的養生湯,可以補身子,要不要給你舀一碗?“
一會兒還有三十分鐘路程,林覓張了張嘴,剛想說不用。
身邊淺笑的男人輕鬆接過話頭:“就麻煩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