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千里東風(二)

席上的客人聽見這話,都發出一聲驚歎,世上至尊至貴的東西,的確不應該輕易移動。無論隱席裡的客人,是否真的想到了精妙絕倫的答案,他這一手都已經十分高妙。倘若竹簾後的人當真走出來,那麼此前積累的氣勢,就全被隱席上的人給比下去了。

青衣小僮無法作答,只能返回竹簾內側,向公子討教。等到小僮再出來時,手裡已經拿着兩張灑金箋,對着隱席方向說:“我家公子說了,貴客的答案,想必可以分成兩個部分,而這兩個部分,也分別正對應這此題中的至尊、至貴。我家公子願與貴客各寫一部分,如果合得起來,便是有緣,公子自當與貴客相見。”

灑金箋遞到隱席前,隱席裡的客人也不推辭,提筆龍飛鳳舞地寫了一個字。小僮把灑金箋翻過來看,上面赫然寫着一個“玉”字,面露驚異、欽佩之色,接着翻開自家公子早已經寫好的灑金箋,上面是一個“爾”字。

“恭喜貴客,我家公子請貴客稍等。”小僮這時語氣才客氣起來,轉身對着其他人作出送客的姿態。山房內外的客人還一頭霧水,不明白這答案究竟高妙在何處。

拓跋瑤拉一拉馮妙的手,低聲問:“我是不是聽錯了,玉器固然貴重,可也遠遠到不了至尊至貴的地步啊……”一拉之下,才發現馮妙指尖冰涼,手心裡全是濡溼的汗水,擡頭一看,才發現她的臉色也有些不正常的慘白。

從那聲音一出,她就聽出來了,而竹簾公子給出的答案,也確證了她的猜想。爾代表皇帝本人,象徵至尊,玉代表財富,象徵至貴。合在一起是玉璽的“璽”字,象徵至高無上的權力。這麼說來,隱席上的人,豈不就是……

其他客人全部離去,竹簾才輕輕捲起,寬衣博帶的男子從坐榻上起身,走到馮妙面前:“能否請小姐也一同稍坐?”

“不必了,”馮妙略略躬身爲禮,“我們原本就是到雲泉寺遊玩的,無意間走進來,打擾了。”她上山時已經有些勞累,此時心中驚懼,卻不能表現出來,剛一轉身,腳步就有些不穩,踉蹌着險些跌倒。

男子擡手,正要扶她一下,另一隻手已經搶先伸過來,抓住馮妙的手腕往身前一帶:“略坐一坐也好,反正也要一同回去,正好乘一輛馬車。”拓跋宏雙眼直盯着馮妙,嘴角斜斜上挑,眼中閃動着她看不透的幽深漆黑。

“皇……哥,你……你的左手好了?”拓跋瑤看見拓跋宏忽然出現在這,還有馮誕跟在他身後,已經萬分驚詫,再看見他用左手攬着馮妙,連話都結巴了。

“不能拉弓而已,想抓的還是能抓得牢的。”拓跋宏微微笑着答她的話,卻讓拓跋瑤無端聽出一股咬牙切齒的冷意。他轉向終於露面的竹簾公子:“還沒請教閣下姓名。”

那男子滿面書卷氣,謙和之中卻帶着一股自傲,提筆在牆壁上端端正正地寫了三個字“王玄之”,收筆時才說了四個字:“琅琊,王氏。”他在琅琊二字之後略略停頓,顯然對門第出身十分驕傲。王氏望族有東海王氏、京兆王氏等二十幾個分支,但只有琅琊王氏纔是最尊貴的那一支,與東郡謝氏並稱“王謝”。

拓跋宏先問了別人,自然也要通報自己的姓名,他微微笑着,用右手作出半邊客套的樣子:“久仰!”接着,故意模仿王玄之驕傲自矜的語氣說道:“上陽,元氏。”

王玄之一愣,他從沒聽過什麼時候多了一個“上陽元氏”,可又不能當面質疑別人的門庭,只能萬分勉強地迴應了一聲:“久仰。”

拓跋瑤忍不住“呵”地笑出聲來,被拓跋宏斜睨一眼,給瞪了回去,捂着嘴不敢再出聲。上陽殿曾經是拓跋宏生母李元柔的寢宮,拓跋宏隨口編出這麼個門庭來,不露痕跡地譏諷對方。

青衣小僮十分及時地送上菜餚茶點,山房裡的氣氛才略有緩和。王玄之溫文儒雅地勸酒,拓跋宏便爽朗地一一應下,兩人從天地玄黃之理,漸漸聊到一江而隔的天下大勢,言談間竟然都對彼此生出幾分佩服。彼此的目的都心知肚明,卻誰也不說破。

有拓跋宏在場,紙箋的事自然不能問了,馮妙簡直如坐鍼氈、食不知味,連他們說了什麼都沒聽進去。王玄之見馮妙只吃了幾粒米飯,便問:“是不是菜餚不合小姐的胃口?”

馮妙還沒說話,拓跋宏已經伸手摟她入懷:“內子大約是在山上吹了風,這會兒有些不舒服,早早回去休息就好了。”手一觸到馮妙的肩,她便下意識地縮了縮,這份舉動,怎麼看都不像夫妻間該有的,王玄之雖然沒說什麼,神情卻分明是不信的樣子。

“尚未成婚,難免有些扭捏,不過婚期就在眼前,等禮成之後就好了。”拓跋宏索性向王玄之告辭,把馮妙打橫抱起。臨走前,拓跋宏指着小桌上的菜色,頗有深意地說:“魚湯固然鮮美,終究不過是佐餐的小菜,閣下有這般好手藝,不如試試烹飪平城特產的羊肉,說不定反倒有極大的收穫。”

王玄之不置可否,只說家中還有事情需要處理,不能在平城久留,希望日後有機會可以再見。

拓跋宏把馮妙放進馬車,自己也跳上去。拓跋瑤正要擠進來,卻被他擡手一攔:“不想我去跟太皇太后說,收了你出宮的令牌,就去坐你自己的馬車。”拓跋瑤吐吐舌頭,抱歉地看了馮妙一眼,小跑着走了。

馬車並不寬大,簾子一放下,車廂內的兩個人,就幾乎膝對膝地坐着。馮妙縮在一角,仍然聞得到拓跋宏口中散出的酒香,混合着他身上的男子氣息,漸漸彌散開,佈滿了整個狹小空間。明明沒有飲酒,她卻覺得頭有些發昏,手腳越發冰涼。

“從前倒是沒看出來,你還挺會討人喜歡的。”拓跋宏俯身向前,剛好可以俯視她小巧的臉。她被拓跋瑤推出來時,他就看見了,其實漢人的衣裝更適合她,素淨飄逸,眼神裡那一點小鹿似的恐慌,剛好落進他眼裡。

他不喜歡那些人看她的眼神!

馮妙輕抿着嘴脣,胸口隨着緊張的呼吸微微起伏。她故意聽不懂拓跋宏話裡的意思,小聲說:“討皇上喜歡,是我的本分。”

拓跋宏坐回去,口中發出一聲輕哼,不知道是冷嘲還是淺笑,目光在她身上看了幾圈,才懶懶地說:“過來。”

馮妙不敢違逆,貼着廂壁小心地靠過去,手腳都不知道放在哪裡好。馬車在路上一顛,她便不由自主地向一邊歪去,被拓跋宏就勢一拉,剛好抱在懷裡。

酒的香氣撲鼻而來,將她兜頭籠住,無處可逃,男子溼熱的嘴脣,覆蓋在她小巧的脣上,一陣酥麻從背上直竄起來。馮妙慌亂地閉上眼睛,雙手茫然無措地伸手輕推,可她那點小小的力氣,根本推不動分毫。

拓跋宏把她緊壓在胸前,在她脣上淺淺地咬,看見她害怕又無助的樣子,笑一聲說:“你還是第一個,敢在這時候想要伸手推開的人。”馮妙越發不敢說話,連動也不敢動,她貼在拓跋宏胸口,聽得見他比平常略微低啞的聲音,還有他一聲聲戰鼓似的心跳。

她知道那代表着什麼,可是又不全知道,因爲未知的那一部分,才更加害怕。

拓跋宏像品嚐佳釀一般,在她脣間遊走,良久才說了一個字:“甜。”他一放手,馮妙就急忙忙地逃到車廂另一邊,整理散亂不堪的鬢髮。拓跋宏上下打量了她幾眼,忽然似笑非笑地說:“看來你平日還是太閒了,還得給你找些事做才行。你的妹妹已經進了位份,接下來便該輪到你了。得好好想一想,挑個好日子才行。”

馬車在禁宮角門前停住,馮誕在車外詢問:“可要一起進去?”

拓跋宏看看馮妙,對馮誕說:“讓她先從這裡進去,朕繞到另外一邊。”他搭着馮妙的手,把她放下馬車,卻又在她轉身要走時,把她拉回來,貼在她耳邊說:“你要小心點,罪證別被人看見了。”

馮妙更加驚惶,不知道他在說些什麼,只能窘迫地抽出手來,急匆匆地施禮告退。她一路跑回華音殿,原本燥熱的臉頰,被風一吹,忽冷忽熱。直到關上房門,心口還在“咚咚”地跳,那燻人的酒香,好像已經留在她身體上,依舊縈繞不散。

忍冬走進來,看見她的樣子嚇了一跳:“娘子,你這是怎麼了?”

“沒……沒事……”馮妙尷尬地掩飾,轉頭往銅鏡中一看,不由得“啊”的一聲,整個人羞窘得幾乎從內到外都燒起來。她的口脂都已經花了,暈染得到處都是,一看便知道,馬車裡發生了什麼事情。

原來拓跋宏說的“罪證”,就是指這個,而她竟然帶着這樣的罪證,一路走回來。她用雙手矇住臉,只想躲起來,什麼都不想說。

忍冬打了水來給她淨臉,剛擦了半面,長安殿的宮女心碧便急火火地跑進來,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馮娘子,快……快去長安殿看看吧……”

馮妙一驚,以爲是林琅腹中的孩子有什麼不好,忙忙地問:“究竟怎麼了?”

“北海王爺不知怎麼突然來了,把我們都硬趕了出來,淑媛娘娘……淑媛娘娘她……”心碧說到一半,已經快要哭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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