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爲凱的少年,面上一直都掛着春風一般和煦的笑容。
可是有誰人知曉,他的心中,卻並不如面上一樣總是那麼平靜。
或許他的前世今生生爲了不同的兩種人,今生的他,十分擅長隱忍。他總是可以面帶笑容地在心裡滴血。
這該怎麼說呢……或許這種人才更加可怕吧。但是毫無疑問,這一世的凱,對洛天騏是絕對服從,況且,一位高等學位的博士級人物,也算是可遇而不可求了吧。
可是,諷刺而現實的是——即使擁有了這麼一位出色的部下,也未必就能立於不敗之地,擁有千軍萬馬在世界的舞臺上叱吒風雲,同樣,他也無法征服那突然到來的千軍萬馬鋼鐵鑄就的忠誠之心。這些人臣服於亞瑟王,並非出於恐懼,而是出於認可,出於尊敬,這些恰恰不是他所擁有的。或許也只有凱這麼認死理的人才會僅僅因爲一個靈魂烙印,就認定他就是亞瑟王的轉世吧。
也只有他,才能在這樣的大太陽下睡得這麼香甜了。
頭頂上是萬里無雲的天空,天空上頂着一輪烈日,天氣很熱,已經熱到彷彿柏油馬路都被曬化了的地步,街上的行人因爲懼怕灼熱的紫外線紛紛穿上了厚厚的防護服——在這樣的紫外線照射下,傘什麼的,根本已經失去了作用,可是他在公園的長椅上,睡得無比香甜,彷彿時刻不曾停止的微風,時而被微風揚起的少女的裙角以及男孩子們突然響起的歡呼都是不存在的事物一般。
這大概就是託他神經大條的福了。很少有人能像他這麼馬虎的,人們都已經機械般地生活着,每一件事都是井井有條,沒有人會不時地犯錯,即使急急忙忙趕班車的學生、上班族,都成了重複一種模式的角色,也就是說,即使每天都十分着急,可不會突然偶爾掉一樣東西,忘帶一樣課本之類的,每天做的事情都是一模一樣,沒有半點差錯的。
所以才說他這樣的人少見。
在這樣一個事事重複的世界,要犯錯都已經十分難得,別的人即使犯錯,也都是每天同一時刻,犯同一個錯誤,挨同一頓批評,倒着同樣的黴,即使犯錯,即使倒黴都是每日重複的,他卻經常犯不同的錯。
沒錯,今天是打翻了飯碗,明天就是摔了一跤,順便打破了一整袋的雞蛋,或許隔天又會被鳥屎沾到,甚至踩到狗屎什麼的。
也許你會說:“這根本就是個點兒背的人吧!”但很遺憾不是的,其實這樣一個經常犯錯,而且疑似超脫NPC一般生存命運的人,不光成績異常突出,而且還相繼取得了研究生、碩士、博士,乃至博士後的學位證書,可謂無所不知無所不能,在這世間的某些人眼中,簡直就是一位活體百科全書的人物,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算是一個人物了吧。
哦,事實上,凱並非什麼愚者,而其實應當是一名智者纔對。只是,一直以來,他都沒能遇到一位適合他的領袖。靈魂讓他知道,這麼多年以來,他一直在等待着的那個人,就是亞瑟王轉世——洛天騏。
說到這裡,我們就要介紹一下這位名爲凱的古代騎士了,凱,本來是亞瑟王的表哥,從小跟亞瑟一同玩耍,但因爲亞瑟私生子的身份,往往對亞瑟是充滿了蔑視情緒的,典型的例子,就好比亞瑟在當時得到的稱呼:“瓦特”,因爲身世的卑微,因爲私生子的惡名,亞瑟被冠上“不配擁有偉大的尤瑟王親口訴出的名號”之偏見,從小到大,說是王子,其實就是凱一個打雜的下僕。而當年的凱,年少輕狂,不諳世事,從來都是鼻孔看人,至少在亞瑟拔出石中劍稱王之前,沒把他放在眼裡過。
沒有人知道,他的態度爲何會在亞瑟拔劍稱王后突然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也許,他是一個敦厚的人,只懂得本本分分做自己該做的事,也許他真的只不過是忠實於不列顛真正的王,又或許,他只是臣服於權利最大的人而已,總之,他的一生,必定會奉獻給擁有至高權力的存在,若是沒有的話,或許就不會忠於任何人。
而他的才華、美貌比起蘭斯洛特都差了一大截,爲人不懂迎合上司喜好,武技又不及藍馬洛特那般出色,在這樣的情況下漸漸被時代的洪流所淘汰也是在所難免——而這一切的前提是亞瑟王要有着大不列顛王的身份,這樣一羣出色的人們,怎麼可能甘願跟着一個無名小卒?所以你看,這一切看似巧合,其實都是註定的。
亞瑟王出色地完成了父王交給他的使命——即使他的父親並沒有當面交付這一使命。他聽從梅林的教導,成爲了一位出色的王者,他信任並且依靠着很多人,靠着許多人的幫助,統治着不列顛這一塊神奇的土地,他的一生完全就是詮釋了“完美”這一定義
——然而,是人就沒有完美的。所以當他終於到了晚年的時候,私生子莫德雷德揭竿而起,一舉推翻他所謂“完美”的統治,將他一生的血汗換來的天國一般完美的國度毀於一旦,付之一炬,並狠狠地唾棄了。
那麼,所謂“完美的國度”,真的完美嗎?所謂“天國一般的土地”,真的美麗嗎?亞瑟王窮極一生用生命換來的一片土地,一個國家,真的就如同他所希望的那般美好嗎?
結果是顯而易見的。
那樣完美,那樣美麗的國土,從一開始就不存在。
所以,他窮極一生,努力到頭,也只是一場空而已,在他出生時,看到的就是戰火點燃的土地,死亡時,看到的依舊是戰火點燃的土地,與之不同的是,死亡時,他看到的是自己靈魂的灼燒,看到了自己一生被燃燒,看到自己存活於世的證據都被燃燒殆盡,看到的,是真正的絕望。
當時,他以爲自己永遠不會再重生了。
自從凱美利王國被付之一炬,他幾乎從沒想過要重生一次,大概是因爲他對人生失去了希望,對生存感到了絕望的緣故,又或許是懼怕失敗,只是害怕那種失去一切的空虛、無力感再次重演而已,
那之後的幾千年時間裡,他都不曾重生。他的靈魂居無定所,四處飄蕩着,天涯海角,他不知何處是家,草原遼闊,他卻覺得無處立足,甚至大海無邊,他都不敢隨意漂浮。
他過於恐懼,恐懼那火海無邊的噩夢,那忤逆的惡魔——莫德雷德釀成的慘劇,他害怕自己一閉眼,就會再次看到那撕裂靈魂的一幕。
而他不知道,在他草木皆兵,擔驚受怕的此刻,卻只拖着半具身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