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沉着臉的張之洞環視着堂下的衆人,沙啞着嗓子說道:“前些日子,我已與東南各省督撫聯名電奏朝廷,懇請朝廷急速剿滅拳亂,不致與各國違和,然時局遽壞而一發不可收拾,我身爲兩湖總督,值此亂局,唯有保境安民,外拒拳匪南下滋擾地方,內保兩湖洋人之安全,此所以調林雲回來執掌新軍,並電告我朝駐各國公使與洋人示意之故。諸位大人有何意見,不妨坦言。”
“總督大人所行之法極爲妥當,屬下等毫無異議。”衆人除了林雲,都紛紛表示應和。
對於張之洞爲什麼急着下令將自己調回來並重新執掌新軍,林雲在從上海回來的路上,根據各種傳聞已經猜測出七八分來。
眼下局勢真正亂到個什麼樣子,林雲所知也不甚詳細,不過有一點可以肯定的是,八國聯軍一定會去攻擊北京城,但不知城內守軍還能抵抗多久?據說守衛北京的是董祥福的甘軍,而聶士成沒於亂軍之中,是死是活各有說法,至於其他的各種消息,或真或假,誰也說不準。
張之洞恐怕是因爲無法調動新軍而不得不將自己叫回來,他這樣做,無非是想保全他自己的利益,可是北京怎麼辦?難道就這樣在這裡坐等着看八國聯軍攻進北京?等着朝廷和列強簽定?林雲想到這裡,不禁冷笑,國家遭此鉅變,你張之洞身爲一方大員,封疆大吏,竟然只想着保全自己,全無與洋人抗爭之心,還向洋人搖尾乞憐,弄什麼東南互保,將國家置於何地?難道北方的百姓,就不是人了麼?難道這樣與洋人妥協示弱,就能讓洋人消了瓜分中國之心,放棄他們對於中國的野心?
“林雲,本督將你召回,你可知道自己身上責任重大?”張之洞看林雲不語,出言問道。
“屬下明白。”林雲站起身來,“可是屬下以爲,當此亂局之時,雲應率新軍北上勤王,又或請總督大人聯絡東南各省共同出兵,或可解此巨禍!”
“亂世之秋,我等俱爲地方大員,應請示朝廷再加決斷,無令而行,恐遭人非議不臣之心。”湖北巡撫站起身來說道,“總督大人,切不可聽此妄人之言!”
“是啊,洋人勢大,恐怕派兵去也是枉然,徒使我方傷亡士卒!”
“此子乃是亂語狂徒,總督大人明鑑!”
林雲越聽心越冷,越覺得這些傢伙實在醜陋可惡,可是衆口喧譁,他的一腔熱血,竟無人理會,當下坐回椅中,冷笑不語。
張之洞搖頭說道:“林雲心繫兩宮安危,所言也不過是一時衝動,不過這出兵勤王之事,朝廷並無此令,你還是回襄陽約束好部下吧。”
“至於在兩湖開辦廠子的德國人,我會派人加以保護,林雲,你只需率領新軍,維護好襄陽地方就好,畢竟兩湖地方,就數襄陽城裡洋人最多。”說到這裡,張之洞鬱悶的看了眼林雲。
林雲站起身,拱手道:“如此屬下即刻趕往襄陽!”張之洞點了點頭,他現在最擔心的,便是襄陽城裡的洋人有什麼危險,因爲之前已經有密探報告說自從林雲走後,地方官無法彈壓,新軍更是沒人能指揮的動,葉夢飛和郭鬆齡蔣百里等人,天天聚在軍校中,不知道在搞什麼鬼。
出了總督衙門,林雲拉上蔣百里,快馬加鞭又趕往襄陽。
回到襄陽,林雲才發現這短短的一個月時間,竟然發生了這麼巨大的變化。走在街上的百姓表情麻木,那種無助的眼神混合着無所適從的茫然,使得他們在見到林雲之後,先是驚訝的愣怔住了,然後很快的,他們將林雲包圍住,亂哄哄的訴說着這紛亂的時局,懇求林雲不要再拋棄他們,在他們的心目中,這個時而強橫,時而和藹的年輕人,是襄陽城唯一的保護神。
從他們的眼神裡,林雲看到了希望,他們所需要的,是一個領袖,一個能夠帶給他們信心和希望的人,林雲在心裡長嘆一聲,我,會成爲這樣的人嗎?
“大帥!您終於回來了!”僅僅分別月餘,郭鬆齡卻彷彿離別很久,抑制住心裡的激動之情,跟在林雲身後來到了校長辦公室。
林雲在那張熟悉的椅子上坐下,環顧着衆人。
葉夢飛永遠是那副波瀾不驚的表情,郭鬆齡則是滿懷喜悅,劉冬和封常貴郭泗海幾個傢伙嬉皮笑臉,嘀嘀咕咕。
“目前時局危急如此,各位對於我們今後的行止,有何建議?”林雲習慣性的去拿茶杯,卻沒有茶水,無奈的笑了笑,擡起頭來看着他們。
“大帥,我以爲,應該在襄陽城裡靜觀其變,反正聽聞朝廷正在急召李中堂從廣東回京與洋人談判,我想,保襄陽無事便可。”葉夢飛徐徐說道。
“是啊大帥,咱們只管看好家便是了,這襄陽城,咱在這裡還真待出感情了。”劉冬晃着大腦袋接着說道。
“鬆齡,你的意見呢?”林雲對葉夢飛的建議不置可否,轉過頭來望着郭鬆齡。
“我以爲,當此時,應由大帥定奪一切。”郭鬆齡換上副嚴肅的表情說道。
林雲笑了笑,又看向蔣百里,“我的決定,路上已經告訴過百里了,我想,就讓他說說吧。”
蔣百里看了看林雲,轉身對衆人說道:“校長的意思,是率軍北上,馳援北京!”
“什麼?北上?”葉夢飛驚訝的看着林雲,彷彿不相信蔣百里說的似的。郭鬆齡聞言也是略有些意外,不過見林雲嚴肅的點了點頭,心中便明白他已經下定了決心。
“是的,北上。”林雲從椅子裡站起身來,走到辦公桌前,目光在他們的臉上一一掃過,他看到的,是迷惑,是疑問,當然,還有支持!
“你們知道……爲什麼八國聯軍一定要打進北京呢?”心中長嘆一聲,林雲平靜的開口了。“以你們看,他們的目的是什麼?”
“哼,還不是爲了從朝廷那裡勒索銀子,割走土地,要麼,就是開放什麼港口!”劉冬直着脖子說道。
“就是,每次不都是這樣麼?打啊打啊,打到最後想要什麼就有什麼。”封麻子摸着下巴,忿忿的說,“要我說,跟洋鬼子打,是沒錯,可不能每次打到最後,都來談什麼條約!”
“大帥,八國聯軍所以進攻北京,全是因爲義和團引起的,他們的目的恐怕……”葉夢飛斟酌着語氣,小心翼翼的說道:“恐怕,他們的目的在於剿滅義和團,或者逼迫朝廷這麼做吧?”
林雲點了點頭,接着又搖了搖頭,“你說的有一定的道理,但卻不是全部。”見衆人都望着自己,嘆了口氣道:“自鴉片戰爭以來,朝廷歷次與洋人開戰,以甲午年爲期,屢受列強欺凌,可是我國的普通民衆百姓,始終不曾對洋人屈服過,所以纔會漸漸集結爲社,相聚爲團,雖然其行事因只仇殺洋人泄憤而有些偏頗,但其始終是不向洋人低頭的!所以,列強這次攻進北京,不爲別的,就是要打擊我國百姓的自信!讓百姓以爲只有他們纔是最強大的,這是什麼目的?這是精神上的奴役啊!其實,他們就是要打擊國人的自信自尊,讓國人在精神上永遠的屈服下來!”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林雲卻覺得自己纔剛剛起了個頭,回想起前世的生活,不管祖國取得了怎樣的成就,總是有那些沒有骨頭的傢伙,跳出來指指點點,什麼東西都是外國的好,就連外國的月亮都比自己祖國的圓,在他們的心目中,寧可當外國的狗,也比在家裡當人好,這就是這場戰爭帶給國人永遠的烙印,遺毒何止百年!
“所以,不管怎麼樣的困難和艱險,我只有一個目的,那就是戰!哪怕在這黑暗的看不到任何希望和前途的局勢中,我的選擇,依然是戰!我想,即使我們失敗了,歷史也會記得,在這樣的時刻,中國人不都是匍匐在地上待宰的羔羊!也不是沒有充滿血性的勇士!也一樣有人爲了自己的國家,爲了自己的民族,不計個人得失,拋頭顱灑熱血的衝了上去!”
林雲的眼中,是堅定的決心,“有一羣人,他們戰鬥過!這……就是我要北上的全部理由!”
硬傷修改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