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樓的時候,林鈞正在吃飯,她神色複雜,坐到他對面。碗具是精緻的骨瓷,碗口纏繞着一圈梅花,小朵小朵的,煞是可愛。艾白皺眉,和這粗糙的周圍有點格格不入。
“你母親留下的?”
他沒有擡頭,含糊地嗯了一聲。
想必她生前是個心思細膩的女子,給林鈞的關愛也必是無可比擬的,她心頭微澀,她自小沒有母親,現下竟對他有了同病相憐之感。
外面淅淅瀝瀝下着秋雨,他們在堂裡吃粥,被某種莫名的情感驅使,她問他,“能跟我講講你母親嗎?”
他的筷子停住,擡頭向她一笑,“不過就是癡情女負心漢的老生常談,比你看的電視劇還要乏味。”
“我想聽,不是她與你父親,而是她與你。”
他嘴角的笑凝住,看着她的眼睛,似乎想確認點什麼,她不甘示弱,還是堅持。
他一笑,雲淡風輕,轉了話題,“今天的粥煮的沒到時間,太稀了。外面這雨怕是今天不得停了,我的房裡有電腦,可以上網,你看着辦。”
“怎麼會有電腦……你還在這裡辦公?”艾白不可思議,他果然是那個工作狂林鈞,她以爲他帶她來是休息,沒想到他還是不放過自己。
他笑了笑,不置可否。
吃過飯她要上樓,樓梯在室外,她把手舉過頭頂便要衝到雨裡,林鈞把她拉回來,“門後有傘。”
她訕訕一笑,“這裡太不方便了。”林鈞把傘遞給她,她問,“那你呢?還有傘嗎?”
林鈞微笑,“還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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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她是不打算去林鈞房裡的,還是呆在自己房裡比較安全,可是溫情的電話一來,說要傳點東西給她,她只好溜到他房裡。
電腦是開着的,可能林鈞早上剛開完會。她首先登陸上線,果然看到圖標在閃,看也沒看,直接按了下載。然後就悠閒地在網頁上瀏覽瀏覽新聞,還把她一直追的小說看完了,林鈞叫她吃飯時她還沉浸在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裡,有氣無力地應了一聲。
到了堂廳時,林鈞問她是不是感冒了,她搖搖頭,依舊懨懨的,林鈞摸摸她額頭,說,“這裡有個俗話說,一場秋雨一場寒,注意多穿點衣服。”
是不是每個人到了故鄉都會變得柔軟?艾白拂開他的手,說:“我不礙事。”
午飯是幾道家常菜,味道有滋有味,艾白不禁感嘆道,“你還有什麼不會的?菜都做得這麼好,果然,還是會做菜的男人最帥了。”
林鈞頓住,會做菜的男人很帥?他不自然地瞟了她一眼,正好她也在看着他,嘴角含笑,他突然彆扭起來,再看她的時候她已經很香地在吃飯了,原來不是做菜的男人對她有吸引力,而是男人做的菜對她有吸引力。
他想想覺得自己真是可笑,艾白還在對付一大碗麻婆豆腐,他知道她胃口大,還知道她嗜辣,但艾白卻對他一無所知。
吃完飯她要上樓,林鈞又拉住她,她揚揚手說,“我有傘。”
他從門後又拿出了另一把,她驚喜地奪過來,“給我的?”
這是一把典型的江南油紙傘,白色的面,紅色的花,倒讓她想起早晨吃粥的瓷碗,有幾分相像,一樣的可愛小巧。
“你中意就好。”他早上把唯一一把傘給了她,所以冒雨去買傘,結果看到了它,就猜想到她會喜歡。
“還不上樓?”他提醒她。
“當然是要去轉轉了,別人是遛狗,我遛傘去。”她喜笑顏開,滿室盡是春色。
街上寥寥幾人,也是行色匆匆,她倒是安閒,做了迴文藝女青年,撐着傘在雨水裡走着。
她今天穿了件乳白色的風衣,氣質嫺靜,暗綠色的裙襬隨着她的走動時不時落在她光潔的小腿上,捲曲的長髮調皮地散在風裡,他走在她身後,目光離不開她。
她是真的美。
從他第一眼看到她時,他就覺得她美,像個洋娃娃。在此之前,他見過太多粗糙的小女孩,她們不像她那樣蠻橫,她們對他很友好,可是他還是被她逞壞的大眼睛迷住了,好像洋娃娃也有了生命一樣的驚喜。
後來他漸漸也見過比她更漂亮的,可都不及她來得震撼,能讓他如此牽腸掛肚。
天漸漸晚了,雨也停了,橋頭陸續有人擺攤,他們便挑了一家進去,他要了一碗陽春麪,她撇撇嘴,不贊同地說:“真沒意思,不知道吃什麼就點陽春麪。”
菜單裡有一個叫鍋蓋面的,她看着有點意思,一拍桌子說,“我要一個鍋蓋面。”
說完朝他擠了擠眼,“到一個地方當然要嚐嚐這裡的地方菜啦。”身旁的老闆是一位憨厚的大叔,搭腔道,“就是就是,我們這鍋蓋面最出名了。”
她得意洋洋地瞧着他,他只笑不語。
面一會便端上來了,老闆真的是特別熱情,給了她一個大碗,她高高興興地嚐了一口,臉色僵住了,再也吃不下第二口,老闆還在等着她反應,她強笑着說,“還不錯。”
等到老闆走遠,她一張臉垮下來,看着他碗裡的說,“兩碗麪長得倒差不多,怎麼這碗這麼鹹。”
“你不是跟老闆說還不錯嗎?鹹了就讓他換一碗。”
“這怎麼行?”艾白看看周圍,小聲說,“這不是自己打自己臉嗎?”
林鈞吃麪中擡頭看了她一眼,“你不說我說……老……”
“噓——噓!”艾白急得從桌底踢他。
他被她逗笑了,幸好這會吃飯人多,吵吵鬧鬧的,把他的喊聲淹沒了。艾白松了口氣,惡狠狠地說,“不許說,我們換着吃,我要吃你的!”
林鈞淡淡瞟了她一眼,她立馬凍住,她都忘了他是她的“金主”,討好地笑着,“你吃你的,我吃我的,呵呵,呵呵。”
說完趕緊低下頭,把鍋蓋面往嘴裡送,真的好鹹……沒等她在心裡抱怨完,林鈞已經推開她的面,“別吃了,跟酷刑似的。”
說着把他的面推給她,她呵呵一笑,也不客氣,正準備開吃,發現他並沒有換着吃的想法,只是把他的讓給她,面上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要不我們一起吃?”
所有的意外都是她這張嘴惹得禍,說完她恨不得磕死在桌上,她連共用餐具都有心理障礙,何況是同吃一碗麪。
林鈞也是愣了,不過好在他的心理素質好,已經開始動筷。
她想了想,他們更親密的都做過了,何況這點小事,她真是太矯情,太敏感,你看人家林鈞就適應地很好嘛,她一咬牙,伸出了筷子。
也許是停雨的關係,橋頭人來人往,他們露天地坐着,同吃着一碗麪,在別人眼裡,這無疑是情侶在秀着甜蜜。
艾白這樣想着,看向眼前的林鈞,他的眼睛低垂,睫毛很長,路燈投影在他臉上,顯現出名爲溫柔的神色,她發現她有點喜歡在燈光下看他,這個時候和他發怒的樣子,完全是一天一地。
如果沒有林山,如果沒有難以啓齒的關係,她會愛上他也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