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響起來, 是溫情問她還換不換房子,艾白看着他走的那條路,最後說, “換!”
再多的留念在自由面前都變得微不足道, 她愛他, 所以更不能容許自己卑微地愛他, 她需要平等, 需要正常,需要陽光,如果他註定不能給她, 那她只能離開他。
這天她又去了一趟醫院,孟廷遠今天出院。
兩個月裡她爲了不暴露自己就沒有來看望, 而前幾天她已經和朋友們聯繫上了, 可能是發生上次酒店的事, 大家都沒有問她。
在任曉把東西都收拾好後,一行人去下館子。地點選在一家川菜館, 艾白在人羣裡和大家一起吃得不亦樂乎,心裡卻又犯難了,她如果離開這座城市,她的這些可愛的朋友們自然就看不到,她又要處在陌生的環境裡, 還得學會生活。聽到任曉宣佈他們下個月結婚時, 她跟着任曉一樣流眼淚, 她還會結婚嗎?也許在那個陌生的地方, 她會遇到不錯的, 她會結婚的。
可是她會幸福嗎?她真的不確定。
席間,孟廷遠來跟她講話, 問她是不是遇到不順心的事,她吶吶地也說不出所以來,出了川菜館,她在路邊等着溫情開車來,明明今天的天氣大好,陽光明媚,她卻恍然覺得身上落着雨,涼涼的,跟那天一樣,他的目光繞來繞去,她只要一開口,那雙眼睛就能落下淚來,跟他滴在她臉上的雨水一樣。
她心頭不安,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早上他的背影,他仰頭的姿勢,迷茫的目光都壓着她,她把包揪在心口,溫情正好停下車,她坐上去,立刻跟她說,“去林氏,現在!”
說着她摸出手機,開機後果然有未接來電,是陌生號碼,她撥通後,只響了一聲就被接起來,那邊很焦急地說,“你怎麼纔開機,快來醫院,林總出車禍了。”
是周睿臨,他正在手術室門口。
艾白一顆心吊起來,把溫情的袖口揪住,口裡模模糊糊,“去醫院,去醫院!”
溫情已經在開着了,可方向盤依然被她抓着,轉頭看艾白,果然是她情緒有些崩潰,抽出一隻手安撫她說,“已經快到了,你堅持住,是林鈞出事了?”
艾白點着頭,已經哭花了臉,她錯了,她不該那樣讓他走,她應該把他叫上樓,和他心平氣和談一談,問一問他,有沒有不做情婦的另一條路?能不能正常地交往一次?排不排除結婚的可能?
她應該這樣做的,她可以這樣做的,她在他們的這段關係裡從來都不夠主動,她知道錯了。
手術從上午到這會已經進行了四個小時,她知道這個數據時一點也沒有慌張,沉默地坐到等候的椅子上,比之車上的手足無措,她相對鎮定下來,重要的是,她不能倒,她要等着看他醒來。
她不允許他先走——
時間變得分外地磨人,這情景似曾熟悉,她經歷過,她懂得過,她也痛恨過,所以更加安靜,更加害怕。
醫生出來的時候,她不敢站起來,她聽過兩次噩耗,她從來就不夠幸運,可是她還是忍不住擡起頭,看清醫生是搖頭還是點頭,這兩種表情決定她的命運。
“搶救很艱難,所幸獲救了。”醫生點頭了。
周睿臨忙說,“謝謝您,請您給我們安排最好的病房,還有她的家人到了麻煩告訴他們,我們會付全責。”
!!!
艾白眼睛睜得老大,腳步虛晃地走到周睿臨身邊,“手術室裡那個不是林鈞?”
這句話陰沉地有點不像她,周睿臨皺皺眉,點頭說,“林總也受傷了,現在已經在病房。”
她的一顆心又提起來,哭腔又來,“在哪?快帶我去。”
周睿臨領着她去病房,她的林鈞穿着病號服靜靜半躺在牀頭,眼神一碰到她,又化得跟水似的,艾白的心一抽,她走近他,林鈞動動身子,想要坐起來,她忙說,“別動!”
然後跑到牀尾蹲下來給他搖牀位,低頭的瞬間眼淚趁機滴在地上,她忙鎮定情緒,起身時,林鈞對她伸出手,她沒有猶豫,立刻搭上了,她現在哪還有一點不順着他?
病房已經只剩他們兩人,她不自禁地把手貼在他額頭的紗布上,也許是她表情心疼得太過明顯,林鈞一把把她抱在懷裡,她不敢動,怕他身上也有傷口,貼着他的胸膛,聽着那有力的心臟聲,撲通撲通……他還活着!
淚水奪眶而出,光是這一點就足以讓她喜極而泣。
他把她的臉捧起來,親着她的眼淚,最後看進她的眼眸裡,輕聲說,“回來吧。”
她的眼神變得怔怔的,他有點緊張,終於坦誠說,“我需要你。”
不是我愛你,而是我需要你。艾白的眼神清醒了,她知道這細微的差別代表什麼,她想說不,就像今天早上想的那樣,可是現如今她說不出口,在面對這樣的林鈞她說不出口——
他在她的沉默裡看出她的掙扎,語氣低低的,聽不出情緒,“我就當你默認了。”
他喚了一下週睿臨,安排艾白搬回林宅,周睿臨愣了一下,眼神轉到牀邊的那個背影身上,她穿着米色的毛衣,肩膀瘦削,始終沒有轉過頭反駁一句,就那麼單薄又沉默地坐着,看來,她也不是全無良心。
周睿臨出去後,林鈞把艾白抱到牀上和他一起睡,艾白把他的後腰抱住,兩個人擠在一起,輕聲問他,“身上沒有受傷嗎?”
林鈞做個很疼的表情說,“其實全身都要散架了。”
艾白啊了一聲,要退開來,又被他強抱住,還翻了身,她整個人都趴在他身上,她連忙把手撐在他耳邊,減輕壓力,擔心地說,“散架了還這樣?快放我下來。”
他嘻嘻笑,把她的後腰一緊,她整個人又重新趴下來,貼在他胸膛上,她臉一紅,故意忽略說,“你不要命啦?”作勢就要掙扎下來,林鈞把她的頭按到耳側說,“讓我抱一會,你知不知道你這樣亂動我更痛。”
她聞言停住了,心裡一邊惱他亂來,一邊又甜蜜他的舉動,忽而又想到他對周睿臨吩咐的話,她知道不多時,她的行李又會被送到林家。
“你在醫院的這段時間我能不能先呆在原來的筒子樓?”她輕聲詢問他。
他閉着的眼睛睜開,說,“理由?”
“我還有一些課程沒有學完,這段時間我可以一邊照顧你,一邊在筒子樓附近上課,這樣不好嗎?”
他遲遲沒有動靜,也許是不高興,艾白撐起來看他,脣在他臉邊輕輕碰了一下,完全是偶然概率,她愣住,他嘆口氣說,“你想這樣就先這樣吧。”說完把她翻到身下,笑着說,“不過一個吻怎麼夠?”
他的臉側到另一邊,意思是這邊也要,她發窘,也暗暗好笑,他還有這樣孩子氣的時候,忍不住就滿足了他,他得寸進尺,直接在她脣上香了好幾口,她側着臉躲着,嘴裡說着不要,脣角卻一直揚着。
她完全拿他沒辦法。
一個美麗的誤會讓室內亮堂起來,艾白和他靜靜擁抱着。
她剛剛妥協了,這意味着什麼?她重新回來,自願做地下情人?她不敢想,事情到這一步,她想不了更多,再加上現在在他懷裡,她暫且偷戀時光,忘卻一切吧。
下午的時候她和醫生交流了一下,林鈞是頭部受傷,先留院觀察幾天,然後定時來醫院換藥。
艾白終於知道他爲什麼輕易答應她住筒子樓了,明明才拖延了一個周,她竟然沒有確認這些,完全被衝昏頭腦。
再回到病房,她氣得不靠近他,坐在遠遠的沙發椅上,林鈞好像不知道,依然跟她伸手,她拒絕不了,又坐到他身邊。他手邊是周睿臨送來的電腦,她想起醫生的囑咐,連忙給他拿過來,“今天休工,還有之後的一個周,都不能碰電腦。”
林鈞看着她,沒有說話,半響點了頭,艾白把他的牀位放倒,又給他捻了被腳,命令說,“現在你要做的就是睡覺!”
她鮮少對他這樣說話,他倒乖乖照做。
她無事了,正好玩他的電腦,電腦是停在文件夾的頁面上,她好奇心驅使,隨便瀏覽了一下,沒想到他相冊裡還真有照片,可能是原機配帶的,她點下去,裡面只有四張,只一張是電腦桌面圖,剩餘三張都是她的照片。
第一張是她在聖誕節那天拍的,她抱着巧克力花笑得很傻,第二張是她在母家吃年夜飯,一張全家照,最後一張是她所不知道的,是她睡覺時的照片,眼睛閉着,嘴脣微微嘟着,很酣甜的樣子,她可以百分之百確定,是偷拍!
他竟然會偷拍她?
她擡眼看了眼陷入睡眠中的林鈞,眉頭深深。
先不說他把照片存在電腦的目的,單單這張照片已經窺見不一般,難道說他……
她跟做賊一樣把頁面關了,不敢往下面想!可是心臟跳得越來越快,那個答案怎麼捂也捂不住。
他和她如果也是一樣的心情……
她控制不住這樣想,她恨不得現在就搖醒他,問一問他,不管不顧地。最後她忍住了,先是出去給溫情電話,她動搖慌亂的時候,最是需要溫情的冷靜。
溫情說,“他肯定喜歡你!你到底什麼時候開竅啊?”
他喜歡你——林鈞喜歡她?這可能嗎?他欺負她,還老讓她自尊受傷,他會是喜歡她嗎?
問號過後就是歡喜,他竟然喜歡她,溫情都這樣說了,他怎麼可能是不喜歡她?她感覺自己已經離開地面,高興得飄飄然了。
拽着手機她奔到病房,林鈞熟睡的英俊的可愛的臉龐出現在她眼前,她蜜意流淌在心間,眼神飄到牀頭的林鈞的手機,她點開來,裡面的相冊。
在手指觸碰到屏幕時,她指尖發顫,不知是激動還是期待得——果然,裡面也有。
她眼框一熱,面前一切模模糊糊,淚水打轉着。他怎麼能,怎麼可以,不告訴她?
她捏着他的手機望向他,眼神又怨他又惱他,更多的卻是愛他。她鑽進他的懷裡,他醒了,但因爲實在困,也沒有管她,她埋在他胸膛的那一刻才發現她爲什麼剛剛指尖發顫了,因爲她整個人都是顫慄的。
幸福來得太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