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廿頭

小雨點不加思索向着蛇尾走去,沒有路,走牆無路,路在畫上,畫的尾巴上。

小雨點剛撞上畫就像被一個極大的洞穴吸附着向着無盡的海眼跌去,海眼非海眼,無盡有盡頭,盡頭是一片花海。

小雨點感到頭暈腦漲的時候,跌勢忽然停了,這裡是一個花光草海的世界,天底下所有的色彩發出各種炫目的光,鮮活,滋潤,左右人的心智。山石紅暈,像偷情人的脣,花香四溢,像人久遠嚮往的夢鄉。小雨點這樣想的時候就清晰地聽到了一聲呼救。

“救命啊。”

那聲音就像琴絃,撥動人神經深處最敏感最脆弱的善良基因,又像催情散,催發出人心底夢幻久遠英雄救美的心願。

小雨點急迫地向前,聲音就在左前,可是無論怎麼找也找不到在哪裡,就像遠處希望燈塔上的光,就在那裡卻遙不可及。

“救命啊。”

呼救的聲音愈來愈急,鮮花般族擁,少女般質感,就像一枝蕊開放在春天的早晨。

小雨點無心欣賞春天的美景,心像一團火,燃盡時卻一無所獲。忽然憑空起了一陣風浪,打着迴旋,向着陽光盛開的方向。小雨點下意識地向上張望,發現空中一隻奇怪的鳥在叨着一個似蛇似人的生靈盤旋往復,似乎正在尋找着力點來享受一頓美美的早餐。那個生靈左右擺動身體,渾身發着白色的瑩光,長髮飄飄,身形苗條,波動的曲線就像五線譜譜出一首癡戀的歌。那個怪鳥,一身紫色的翅膀,就像紫色的雲撲天蓋天而來,一雙雙猙獰的眼睛像一團憤怒的火焰噴射着逼人的光。一隻,兩隻,三隻......小雨點輕輕地數着,驚訝地發現這隻怪鳥竟有二十頭鳥,四十雙眼睛,像一個球,環繞着撲向每一個方向。

“廿頭鳥。”

小雨點輕輕地默唸着,就彷彿在念着一聲惡毒的咒語。遠在花茹的懷抱裡,就瞪着黑豆般的小眼睛聽摩詰說過,世上有三大神鳥,最是惹不得其中之一就是這廿頭鳥。據說她是來自地獄的邪靈蠱惑而生,對人間充滿了怨毒,無善無惡無生無死全憑一時喜惡,生殺予奪一瞬間,卻是無肉不歡。

小雨點一個疾衝,祭起書形劍向着廿頭鳥刺去。

一個冷不防,廿頭鳥的翎羽被劍光刺下很大一片,天空就像飄下朵朵紫雲,地上下來陣陣紫雨。

“恰......”

廿頭鳥一陣悲鳴,似乎在示威,似乎在挑釁,一張嘴嘴中叨着的生靈就掉落下來。

小雨點一個騰身把她緊緊地摟在懷裡,發現這是一個美麗的姑娘卻是被廿頭鳥叼在嘴裡,小雨點忙搶下姑娘,脫下自己的衣服給她披上。發現她剛纔的呼救已經使出了最後的氣力,只餘胸口一絲甜香,脈膊微弱,柔弱的就像珍珠貝的蜃肉。小雨點輕輕地把她放在一塊花蕊上,她安祥地睡着了,就像一個溫順的孩子。

“恰...... ”

廿頭鳥見獵物被人橫刀奪愛,氣得渾身翅膀立抖,一朵朵紫色的雲就像一團團憤怒的火焰燃盡在復仇的天空。一個疾飛向着小雨點衝來。

小雨點輕輕地閃避,就像一片葉子,被旋風吹起在晚秋的涼雲之後。

廿頭鳥張着翅膀,沖天一鳴,接着四下的雲朵就像接到命令雲集過來,原來晴空萬里頓時變得黑雲壓頂,天黑了,空氣裡充滿了恐懼和蕭殺之氣。雲裡有刀,霧裡有劍,刀光劍影,隱身在雲裡霧後。所有的花都閉起了芳關,所有的草花都合上了綠眸,大地似乎一下子回覆到十億年女媧補天前天塌地陷時情景。

“恰......”

天空中似乎到處都充滿了廿頭鳥悲怒的嘶鳴,烏雲壓頂中天空撕下一道霹靂閃電,那是廿頭鳥的利喙幻化作的無聲之劍。認準了方向向着這個多管閒事的小雨點刺來。

小雨點的天目睜開了,他小小的身軀一下子暴漲數百倍,他就像一下惡靈巨人輕輕地祭起書形劍架起無聲之劍。

“轟......”

天地間一聲巨響,只見無數的紫雲飄散在空中,沒有風,天地卻像是颳起了最巨大的颶風,花海是多彩的,現在只被一種色彩取代,死亡的紫。廿頭鳥的無聲之劍無聲無息地化作一團空氣,廿個頭被劍氣刺穿紛紛掉落下來,紫色的血從空中灑落就像空中有一眼紫色的泉。

晴空萬里。

小雨點輕輕地抱起那姑娘,姑娘昏迷着,就像一顆晨光下晶瑩剔透的露珠,翠**滴,生機盎然。

小雨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眉是一條細線,顯然被精心修理護佑過,她一定是好人家的姑娘,過着一種公主般的精緻的生活。

有什麼能喚醒昏迷不醒的姑娘嗎?情人的情眸。

姑娘輕輕地睜開了情眸,天地間就像打開了一扇光亮燦爛的窗。

“是你救了我嗎?”

“你沒有死。”

小雨點輕輕地說,他想說些更多寬慰的話,到嘴邊卻只有這句。

“你一定是個大英雄。”

姑娘小聲小氣地說,就像一個童心未泯的孩子,在心愛的人面前每個人都是一個孩子。

“我只是偶爾遇到,無論誰遇到了都會像我這樣做的。”

“你是一個大英雄。”

姑娘固執地說。

“我小時候聽祖母講童話故事,故事裡說公主蒙難就會有王子救苦救難,王子是一個無所不能的大英雄。”

“孩子話,童話是用來騙人的。”

“別人的童話是用來騙人的,但老祖母的童話卻是金石良言,她從來都不騙我的。”

“你的老祖母一定是位極慈祥極善良的老人。”

“大家都這麼說。”

“你是誰,你爲什麼會被那怪鳥捉住。”

“真對不住,我光顧和你聊天都忘記介紹我自己了,我是紅山嶺的人,我家窗前有朵大紅大紅的竹花,我正興致勃勃地看着高興,因爲我答應要作爲新婚禮物在洞房花燭夜講給心上人聽,忽然天陰沉下來,花閉魚羞,什麼都看不見了,接着我聞到一陣濃香就昏迷過去,待我醒來發現我被那個怪東西叨在空中,身上的衣服也不見了。”

“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田露,人們都叫我露兒,爸爸媽媽叫我甜兒,我最喜歡老祖母叫我小甜蜜,你也叫我小甜蜜好嗎?”

“小......露兒,你家遠嗎,我送你回家好嗎?”

“家,啊,我好想家啊,你一定有辦法能送我回家,我一直盼人能送我回家,你能送我回家嗎?”

“當然可以了,你能告訴我你家在哪裡嗎,怎麼到你家去呢?”

“我家在一棵好大好大的海堂花下,院子裡有一株梧桐樹,老祖母說在她太姥姥的太姥姥的時候這棵樹就有了,只要找到這棵梧桐樹就能找到我的家。”

“怎麼去你家呢?”

“要翻過很多山,要過很多嶺,我記得這隻怪鳥一直飛一直飛,向着日落的方向,我睡了又醒,醒了又睡,不知過了多久纔來到這裡被你救了。”

“那你家是在東方了,一直向東就能找到你的有?”

“我想是吧。”

“你能走嗎,我送你回家。”

露兒試着動了一下身子,又自動放棄了努力,甜蜜地躺在了小雨點懷裡,就像懶牀的小孩子。

“好吧,我抱你去,可是你恢復了體力一定要自己走。”

“嗯。”

露兒輕輕地應了一聲,嘴角抿過一絲狡猾的微笑。

小雨點抱着露兒向着太陽升起的地方走去。時光還早,日頭剛到樹梢,一路上,魚吐花羞,石開樹綠,光陰卻是過得極快的,不覺間已經到了午後。

“我餓。”

露兒像個向媽媽鬧奶吃的孩子。

小雨點無奈地停下腳步,找個向陽的所在輕輕地把露兒放下來。看向天空中潔白的雲朵,小雨點一下子就想起了棉花糖。小雨點的目光慢慢變得犀利,就像一把廚刀,天空中最大的那塊雲朵飄過時像個投林的鳥兒俯衝下來,齊齊正正被廚刀切成了三塊,於是三塊鮮酥嫩美的麪包就擺在露兒面前。

“味道如何?”

小雨點看着一臉壞吃相的露兒輕輕地問。

“我還要。”

“小雨點無奈,只得用目光把紫光石整齊地切成九塊,於是蛋糕和八寶連心湯就出現在了露兒面前。”

小雨點終於看到露兒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你怎麼不吃?”

“你見過大廚吃東西嗎?”

“哪有不吃飯的大廚?”

“你吃,我看你吃我會很幸福。”

“不行,我要看你吃,你嚐嚐這塊米心糕作工很精巧。”

一邊說着把一塊吃在嘴裡的糕點掰下一塊硬往小雨點嘴裡塞。

“你能動了?”

小雨點輕輕地說。

“我哪有?”

露兒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馬上往地上一癱裝作全身無力的模樣。

“別鬧了,我們還有很長的路要趕呢。”

說着就牽起露兒的手向前走去。

露兒無奈地跟着他走。

轉眼間,紫桑西墜,玉兔東昇。眼前出現了一個摩天大嶺。只見此處,惡石叢生,壁滑如鏡,嶺下深不見底,嶺上高不見天。

“怎麼辦啊?”

露兒一臉懵懂地看着小雨點。

“你在這裡等我,我看看就來。”

“你叫我等我就等,你可不許不來接我。”

“不會,只一會兒。”

“好吧。”

露兒就像第一次遠走他鄉的孩子,面對家的溫柔總是戀戀不捨。

小雨點輕輕地祭起書形劍,身形就飄向了空中,空中有云,雲兒也在羨慕他的輕盈吧。小雨點在飛,卻似乎飛不過眼前這道嶺。

越往上空氣越稀薄,越加寒冷,在危乎高哉有白雲的家,在白雲生處是小雨點心靈的房子,那是一幢白色的房子,就搭建在一塊突出的岩石上,遠遠看去就像劍尖上的一滴淚。

小雨點輕輕地飄下身形,發現這只不過是一塊石頭,外形有些像房子罷了,心形的建築,就像情人的心房,小雨點剛走向石頭髮現石頭忽然不見了。這裡只有一塊雲朵。

小雨點站在雲朵中間忽然感覺到四下的壓力,是怨仇的氣濃結的壓力,小雨點下意識地後退,剛退幾步那小房子就又出現了,待仔細看時發現這不是房子,是一個鳥巢,鳥巢的基件是一塊塊白色的稍顯平整的尖石雜七雜八地擺在一起,與其說是房子不如說是小孩子的玩偶積木。

“恰恰恰......”

七八個乳毛未乾的紅衣小精靈擠在一起,閃着驚恐的眼神看向小雨點。

“你們好,小小靈兒。”

小雨點看着孩子天生好感,也許從內心深處小雨點感覺自己就是一個孩子,看到孩子就像看到兒時的玩伴,因爲小雨點的童年是在孤寂沉默中度過的,特別需要一個玩伴,看到孩子就情不自禁地還原自己爲一個孩子。

“恰恰恰......”

小小靈兒似乎並不領情,只是驚叫着似乎眼前面對的是一個大魔頭。

“恰......”

一聲震耳欲聾的驚叫自空中而來,待小雨點擡頭看時就被一個無形的力量定在原地,接着就像一個玩偶被在帶到空中,在空中小雨點昏死過去,醒來時發現自己在一個廿頭鳥的嘴裡,正翔飛在廣闊的天空中。

蒼穹如墨花石,月亮如碧玉盤,星星像碧玉盤上的甜點。

小雨點卻無心觀賞夜景,因爲他一動也不能動,就像個木偶被人隨意玩擲。

小雨點感覺自己在天空中飛,當他停下來時發現自己站在嶺的頂峰,他仍然不能動,天漸漸亮了,他漸漸能動了,卻發現自己站在一隻擎天針的尖上,周圍無一着腳處,下面是極深極廣不見底的蒼空。小雨點忽然想到這定是廿頭鳥爲了懲罰自己特意抓他來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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