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明的愛情4
長期彈吉他的人，手指頭會比一般人難看一些，因爲不能留指甲，雖然有撥片，但有些曲子還是需要用手指演繹的，夏至喜歡手指撥弄琴絃的觸感，這樣能很好的控制聲音的力量，能感覺到琴絃的觸動，彈出的曲子，感情會更細膩一些，所以他經常把指甲剪的很禿，當然，指肚上也比較粗糙，還有繭，但這並不影響什麼，他甚至引以爲傲。
顏浚雙手握着紅豆的前爪，夏至看着他的手，顏浚的手指修長，別說彈吉他，就是彈鋼琴都夠了，比起甲面被剪的顯得略短的自己，顏浚的手指頭簡直好看的不行，以前他的甲面也比較長，後來越剪越深，也就越來越短了。
顏浚聽着夏至不做聲，便對他說，“你不用這麼小心翼翼的，紅豆跟着我一年多了，經歷過很多事，放鬆點。”
“哦。”夏至看着顏浚，不知道他的指甲是他媽媽給他剪的還是他爸爸，還有，他說的經歷過很多事情，是什麼事情？是不是都是不好的回憶？
夏至不主動說自己是哪間學校的，顏浚也不主動問，他希望夏至可以常來，所以他不想問些招人煩的問題，比如個人隱私。
“你是要下班了嗎？”夏至突然問。
顏浚臉上雖還微微帶着笑，但心裡轉了好幾個圈，他拿不準夏至的意思，是想走了，還是其他。
“是下班了，不過，不着急回家。”這樣回答，最保險，不管夏至怎麼打算，都有餘地，就算要走，自己也不尷尬。
顏浚讓紅豆自己玩會兒，起來收拾東西，但卻是在等夏至的打算。
夏至在學校不說是多外向組織力多強，但好歹也是上臺被學校學生崇拜的人物，遊刃有餘的他卻在顏浚面前變得幾分不自在。
雖有着良好的家教，但此時此刻，他真的不太清楚怎麼和一個盲人交流，又不會在自己無意識的時候傷到對方。他想在自己說話之前先想想，可完全沒有頭緒，這樣一來，那些許久沒出現過的緊張感，此刻又回來了。
一個一米七八的大小夥子，此刻站在屋裡有些手足無措。
顏浚見他不說話，心情也有些起伏，但他知道自己這樣不對，很快便掩飾了過去，只是搞不清楚夏至到底要幹什麼，他還是有些介意。
“你……”
“我幫你收拾吧，吃飯了嗎？你是回家吃嗎？”剛開了口，夏至就走了過來。
顏浚聽出夏至語氣裡的小心翼翼，其實完全不用，不用這麼在意，夏至說一句話這樣想半天，然而讓他也覺得有些侷促，“你吃了嗎？”
夏至搖頭，但很快他就意識到對方看不見，立刻補了句，“沒呢，要不要一起吃？”
“你方便嗎？”
“有什麼不方便的！”
聽着夏至的回答，顏浚並沒有馬上點頭同意，他已經很久沒有跟別人一起出去吃過東西了，除了中午在店裡會叫外賣來，其他時間基本都回家吃。到外面吃飯，有太多不確定的因素，身邊的人難免要照顧他，但很多時候，吃着吃着大家就都忘了，在陌生的環境，就算想不麻煩人，但他這個瞎子，很難做到一點都不麻煩，而且，大多數的店不讓狗進。
所以，當夏至說自己很方便的時候，他表示自己不太方便，但不能說的那麼直接。
“這個點估計人會很多，你想吃什麼，不然叫過來吃，還涼快。”顏浚說。
夏至並沒有多想，表示同意，“好啊，就在這裡吃，這裡安靜，省的去外面鬧哄哄的。”
顏浚聽見夏至坐下，說不上是感到意外還是意料之中，他只希望一會兒吃飯的時候，自己別出什麼洋相纔好。從一邊抽屜裡拿出一沓外賣的單子給他，“你自己選選，選好了打電話就行，我店的地址在桌子上。”
夏至在桌上看了一眼，一個亞克力的插座上插着一張卡紙，上面寫着店鋪的地址和電話。
翻了翻手裡的飯店菜單，夏至撇撇嘴，“你中午是不是都吃這些啊，會不會都吃膩了？”
“還好。”
“都自己吃嗎？”
“是的。”顏浚對他的問題一一回答，甚至想補一句，自己吃飯是很平常的事，沒什麼。
顏浚臉上的表情依舊溫溫潤潤，看似很完美的微笑，讓人很舒服，甚至有怦然心動的感覺，可是，夏至覺得那張臉，有些假，天天自己一個人吃飯，明明是一件很寂寞的事情，爲什麼他能這樣無動於衷。他有種衝動，心疼又不甘心，雖然這是第二次見面，但他不想看見顏浚這樣。
顏浚並不知道夏至在想什麼，他只是自己想着，一會兒叫來外賣了他們在哪兒吃？要把哪張桌子收拾出來？是叫兩個菜還是三個菜？現在，幾點了？
手上的手錶發出了滴的一聲，顏浚知道，五點半了。
還早。
“那你一個人應該中午也點不了太多，顏浚，你有沒有什麼平時很想吃，但點了又吃不了的？”
這是夏至第二次叫顏浚的名字，平時大家都叫他顏老師，夏至叫他顏浚，他很喜歡。
“酸菜魚吧，挺大一份的，自己根本吃不完，可是挺愛吃的，好久沒吃過了。”
“好啊，”夏至挑出一份菜單，“我也愛吃酸菜魚。”
“那正好。其他的你看着點，”顏浚轉身走到一個櫃子前，打開櫃子，從包裡拿出一個錢包來遞給夏至，“裡面有錢。”
“喂！”夏至將錢包推了回去，“我要在這裡吃飯的，當然我請，再說了，你這麼把錢包給我，也不怕我拿着錢包就跑啦。”
顏浚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被一雙手握着，那是一雙年輕有力的手，手指尖上有不平整的繭，是他所熟悉的，練吉他留下的。
“證件又沒在裡面，只是錢而已，要真跑了，”顏浚想了想，隨後笑了，“那就只能是跑了，”確實是這樣，還能怎麼樣？“只能當遇人不淑唄。”
“就這樣了？你也太……心太大了。”
顏浚思索着夏至的話，開了句玩笑，“眼瞎心大，挺好。”
夏至用胳膊肘撞了一下他，“我點多點兒你多吃些，把心眼養養肥。”
顏浚咯咯樂，在一邊聽着夏至走到不遠處，然後打電話，不停的叮囑對方不但要快還要端的穩，萬萬不能把酸菜魚的湯撒出來了酸菜要多放一些，臨掛電話之前還問人家要了一次性桌布。
就夏至那唸叨的勁兒，顏浚是真樂了。
顏浚把外面的靠牆的桌子收拾出來，夏至掛了電話就過來幫忙搬了椅子，“這裡只有純淨水，你要喝什麼就去旁邊商店買。”
“你喝啤酒嗎？”夏至問。
顏浚轉頭看着夏至的方向，“你多大了？”
夏至不滿的嚷嚷，“我十九了！”
“真的？”顏浚說，“我看不見，你可別騙我。不然我到警察局蹲着可要哭了。”
“哈哈哈哈，”夏至拍着顏浚的肩順手摟住，“放心，就算真要在局裡蹲着，我一定哭着抱着jc的大腿求他讓我跟你關一起，你放心。”
顏浚嘖了一聲，很爲難，“怎麼辦？突然都不敢吃飯了。”
夏至沒想到顏浚也能開玩笑，幾句話過後自己一開始不知道該怎麼跟他交流的情緒通通都沒了，他甚至拉着顏浚的胳膊走到這邊走到那邊，停在了電吉他前面，“這個我會！”
顏浚聽着那充滿得意的聲音，“那太好了，一會兒我吃飯你就站着彈。”
“不吃飽怎麼彈！”夏至抗議，看着櫥櫃裡帥氣的電吉他，“我原來也有一把，後來因爲鄰居投訴，被我爸沒收了。”
“所以現在只能彈木吉他了？”
“也不是，其他人有電吉他，會借來玩玩，不過，怎麼說呢，有段時候特別迷戀電吉他，迷的要命，覺得只有彈那個纔有男人味兒，但沒有電吉他天天彈木吉他後，又覺得電吉他其實就是那麼回事了。”
顏浚沒說話，站起來摸到鑰匙遞給夏至，“左邊第一個，拿出來玩玩吧。”
“不用不用！”夏至拿着鑰匙急了，“我就是說說。學校樂隊裡有人有電吉他，我時不時摸摸就行，我真沒那個意思。”
顏浚聽着他急促的語速不自覺升高的語調着急的解釋着，他彷彿看到了夏至生動的面孔，只是，表情是豐富的，五官卻是模糊的，一向不關心別人長什麼模樣的顏浚突然有些好奇。
“沒關係，第一把琴我也常拿出來彈，那把比較便宜。”顏浚走過去，停在夏至跟前，猶豫的擡起手，想拍拍夏至的肩膀。
夏至不知道他要幹什麼，只是看顏浚把手擡起來，於是他伸出手去，小心的握住，等着顏浚指示。
顏浚的手被牽住了，他愣了神，對方的小心翼翼從手指傳來，溫柔的態度也能從手掌感受到，只是，他現在應該把手抽出來，還是繼續被他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