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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丟人

上京。

黃壤留在第一秋的封邑。

第一秋要替她處理黃墅一事, 黃壤便放任他去了。

如今樑米的種子成熟在即,爲了謹防有人搗亂,並不能大意。

黃壤對這裡嚴防死守,朝廷也派了官兵巡查。但畢竟是土地遼闊, 總有看護不到的地方。

就在此時, 正在土裡忙着施最後一遍肥料的佃戶們突然驚叫起來:“着火了!着火了!”

黃壤心裡一沉, 果然, 還是賊心不死。

前方開始升起濃煙, 因爲是大白天, 火光倒不是特別顯眼。

黃壤循聲跑過去, 果見土地一角,已經接近成熟的樑米杆着了火。盛夏的莊稼地, 角落裡還被澆上了桐油, 火勢幾乎瞬間蔓延開來。

而此時,有一羣人正藏身暗處觀望。

息老爺子緊緊起着濃煙升起之處,神情冷漠:“去吧, 先收拾了她。”

他說話緩慢, 似乎只是解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他身後幾個身穿黑衣、臉戴面具的殺手同聲道。

息老爺子想了想,又道:“弄得慘烈些。”

一旁, 他的長子息豐皺眉道:“父親大人,她畢竟是阿音的女兒。我們這般是否……”

息老爺子神情漠然:“不是老夫心狠,而是惟有如此,才能震懾衆人。從此以後, 便無人敢爲第三夢做事。”

息豐沉默片刻,只好回身吩咐一衆殺手:“去吧。”

衆人便心中有數了。

田邊, 黃壤一邊讓佃戶救火,一邊留意周圍。

這田土之間, 雖有灌溉之渠,但取水甚是不便。黃壤正在爲難,突然,着火的土地裡噴出一股水柱!

水柱漫天升起,很快將火苗澆得一點不剩。

田角只來得及黑了一小塊。

黃壤首當其衝,當然被澆了個透心涼。

她回身看向那沖天水柱,發現那應該是件法寶,不知是感應到火苗還是高溫,立刻便向此處噴水。

法寶……

黃壤又想到那個人,嘴角不由露了一絲笑。

——第一秋,他早想到了。

而此時,前方土地之下,拱起老大一個土包。

土包之中如同藏了怪物,直接地行而來。

又來?

黃壤從懷中摸出第一秋上次送給“第三夢”的法寶,放在地上。

正要一展身手,她往後一退,後背忽地撞到一個胸膛。

黃壤心中全是第一秋,一回身,差點喊出聲來。

但此時此刻,她身後站的卻不是第一秋。

“謝紅……謝宗主。”黃壤神情猶疑。

——能不猶疑嗎?

她在危難之際尬遇了前夫!

此時她被漫天水流沖刷,一身溼透,連頭髮絲都在往下滴水。

而謝紅塵一身白衣,玉冠束髮,水珠像是不約而同地避開了他。第一劍仙飄飄欲仙,纖塵不染。他好像總是這般乾淨溫雅。

“退至吾身後。”他丟下淡淡一句話,手中心劍一出,一衆刺客哪敢應戰?

如今仙門,他就是天花板。

衆人一句廢話沒有,當場四散奔逃。

可是第一劍仙還是讓他們感覺到了何爲差距。

——謝紅塵身若化光,斬殺二人,生擒五人。

整個刺客團,一個不少,全在這裡了。

暗處,息老爺子一見他現身,根本沒有觀戰,調頭就走。

黃壤抹了抹臉上的水珠,道:“今日真是有勞謝宗主搭救。”

謝紅塵目光在她身上輕輕一轉,頓時別開,道:“第三夢先生得道多助,阿壤姑娘自然也會逢凶化吉。”

黃壤心中“呵呵”,面上卻還是溫婉,道:“謝宗主怎會知道我在此地?”

謝紅塵的目光根本不敢往她身上看,此時空中水柱消散,天空甚至出現了一道彩虹。

黃壤就站在彩虹之下,整個人如同誤入人間的神女。

謝紅塵自儲物法寶中取出一物,遞到黃壤手上,匆匆道:“此物,贈給阿壤姑娘,用以乾衣。”

乾衣?

黃壤接過來,回頭一望,謝紅塵已經離開。

他好像有意躲避什麼……真是古怪。

黃壤低下頭,隨後整個人渾身都僵住——她方纔被水柱淋溼,外裙緊緊貼在身上,透出了裡面裹胸。偏生她今日的裹胸顏色還十分鮮豔。

……我!!這!!

黃壤瞪圓了雙眼,看了半天,這才緩緩用謝紅塵送的法寶將衣裙烘乾。

——蒼天有眼,從今以後,善女一定多多行善,廣積恩德,請保佑我不要在前夫面前丟人了。

求求了……

效外,田間小徑。

謝宗主已經行出很遠,眼前還留存着美人殘影。

那一雙眼睛,水汪汪地彷彿能看進人心裡。

方纔她被水淋溼,那情景,真是不能回想。

謝宗主嘴角微揚,踩過野草漫漫的小徑。冷不丁腳下一滑,謝宗主差點栽進田裡。

……

仙茶鎮。

第一秋將“黃老爺”請回司天監,大張其鼓地揚言爲其治病。無論“黃老爺”如何哭喊求救,幾個膀大腰圓的差役還是上前,將他按進了馬車裡。

“什麼治病?你們就想殺我,想殺我啊——”黃墅接連慘叫。直到鮑武坐進了馬車。

鮑武天生武夫,高大健碩,他腰挎金刀,一言不發。

但是黃墅不敢再叫了。

——面前這煞星,不殺上幾百個人,都練不出這一雙虎目。

第一秋將息音扶進另一輛馬車,正要啓程。

突然,他擡起頭。盛夏之際,陽光燒灼,蟬鳴四起。而就在他面前有一棵桃樹,葉片上,一隻花花綠綠的洋辣子正在努力“用膳”。

不知道爲什麼,第一秋總覺得這玩意兒莫名熟悉。

他伸出手,一把拎起這條蟲子,帶着它一併返回司天監。

馬車緩緩開動,周圍聚集着不少人,但沒一個人開口。

黃家的族長黃石意哪敢攔第一秋的馬車?

朝廷是育種世家最大的主僱,而黃家並不像息家那般不可取代。

他只能眼睜睜地看第一秋帶着黃墅離開。

晚上,黃壤換了一套裙衫——她這回學乖了,學了一件十分素淨的裹胸。

哪怕是不穿外裙,也衣着保守大方,絕對不會尷尬的那種。

她重新下廚,又做了幾個小菜。

彷彿是算好了時間,菜剛盛好,就有人來報:“阿壤姑娘,監正已經回來了。嘿嘿。”

司天監這些人,似乎生來就有眼色。

如今大家都習慣向她通風報信,一個二個的,好像什麼都沒說,又好像什麼都說了。

唔,反正盡在不言中。

黃壤也不矯情,道:“行,飯菜也剛剛得。”

那人笑嘻嘻地跑了。

黃壤提着食盒,輕車熟路,來到第一秋的書房。

天氣有些熱,第一秋身上的官服卻扣得嚴嚴實實。黃壤掃了他一眼,說:“每日都這麼穿,也不嫌捂得慌。過來吃飯了。”

第一秋根本不理會她的唸叨——這個人就是這樣,無論何時都衣冠整齊。

黃壤忽地靈光一閃——本姑娘倒是可以脫得涼快點,不過一想到裡面厚實的裹胸……算了,反正脫不脫也沒差。

第一秋哪理會得她這點小心思,自顧自擺好碗筷。

“我爹……”黃壤想要問問黃墅的事,然而話剛開了個頭,一眼看見桌上有個花花綠綠的蟲子。

“洋……洋辣子?”黃壤半彎下腰,跟那蟲子來了個大眼對小眼,心中頗爲訝異。

能不訝異嗎?

“這玩意兒哪來的?”她簡直不可置信。

第一秋淡淡道:“今日去了黃家,看着眼熟,就帶回來了。”

黃壤走到他面前,簡直是無語淚雙流:“第一秋。”

“嗯?”監正大人擡起頭。

黃壤指着自己的臉,問:“你看我眼熟嗎?”

監正大人莫名其妙:“什麼?”

黃壤真是費解:“我就不明白了,你連看我都臉生,怎麼會看一條蟲子眼熟的。”她哭喪着臉,“我這是有多不起眼?!”

“你跟一條蟲子比較作甚?”監正大人永遠搞不清面前這個女人的心思,他拿起筷子,開始吃飯。

黃壤再看他,真是越看越氣!

枉我爲你做了十年的飯菜,竟然連一條蟲子都不如!

她擡手將菜碟全部端到桌案上,放到洋辣子面前:“吃什麼吃,餵你不如喂條蟲!哼!”

說完,竟是飯也不吃,一甩手走了。

“……”監正大人手裡舉着一雙筷子,面前空空如也。

這一邊,息音和黃墅的馬車走得慢些。

息音再一次回到上京,眼前舊景似是而非,她觀望四周,悲喜交加。

息家就在上京,她未嫁之前,也經常四處遊玩。

想不到多年以後,她再臨故土,已是滄海桑田。

而此時,前面的馬車停下。

息音先是見一高大壯漢下來,隨後,那壯漢手提一物,而此物正縮成一團,瑟瑟發抖。息音驚得後退一步,這纔看清,那大漢手中所提不是別的,正是黃墅。

黃墅先時還十分驚恐,然而一見息音,他立刻怒罵:“賤婦,勾結外人謀害親夫!真是水性楊……”

他還要亂罵,而那漢一拳揍在他肚子上。

黃墅整個聲音卡在喉嚨裡,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那壯漢把黃墅丟在地上,道:“來,再給你鮑爺罵一個。”

黃墅捂着肚子,臉色青白,連連搖頭。

壯漢這才重又提起他,喃喃道:“老子看你真是光屁股拉磨——轉着圈丟人。”

說完,他提起黃墅,不費吹灰之力般進了司天監。

息音嚇得又等了好半天,直到壯漢走遠,這纔在侍從陪同之下,踏進了司天監的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