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幾個月前。
靜室之內,南焉河和南映檀相對而坐。
“我的意思,還是希望你早點做好準備,提前動身去西境,這邊有一個替身就好。”
南映檀微低着頭,凝視着桌案上的玉簡。
“已經確定……放棄南境了嗎?”南焉河的聲音有點艱澀。
“這是沒有辦法的選擇。”南映檀道。
“恐怕人心會散。失去容易,想要奪回……卻很難。”南焉河沉沉地道。
“所以需要一場足夠輝煌的勝仗,去留存一線希望。”南映檀道。
“可是……”南焉河張了張口,萬千話語在喉間迴旋,最終只化作一聲嘆息。
“焉河,我很看好你,還有小小,你們在這一輩中,是最有可能抵達真道境的,所以我於公於私,都希望能護你周全。”南映檀擡起頭,溫和地看着他。
南焉河搖了搖頭:“小小的天資比我好,而且也比我聰明,我只是想……盡我所能,發揮出我最大的作用。”
南映檀沉默了少頃:“真的不走?”
“嗯,您也清楚,我留在這裡會更好。”南焉河頓了頓,又道:“甚至……以我作爲誘餌,應該會有不少人上鉤。”
南映檀沒有說話,似是在默默思量。
“雖然道靈族一多半兵力都集中在北境,但我們所面對的強敵仍然是不可勝數,光靠您一人之力,實在……太辛苦了,必須得有個出其不意的計策,這交給我再合適不過。”南焉河看着對方的眼睛,無比誠懇地道。
“讓我想想。”南映檀閉目,指尖輕輕地叩着桌案,似乎心緒不寧。
南焉河也不好催促,只能靜靜地等待。
良久,南映檀長長地呼出一口氣,神色複雜地睜開眼睛,突然道:“拿着。”
南焉河下意識擡起手,一塊深紅色的晶石就出現在了手心裡,讓他感到莫名的悸動。
“這是……”
“上次玉凌給我的,沒有名字,你可以隨便稱呼。玄靈族已經重建了覺醒血池,多餘的靈材他們也沒有浪費,煉成了這種血晶石,可以激發出我們潛在的血脈之力。”
“這一顆,還額外灌注了我的力量。”
南映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若你以身作餌,總是用得着它的,不過代價……”
“想贏下這場仗,總要付出點什麼吧。”
南焉河卻是燦然一笑:“您放心,我會給您創造出最有利的時機的。”
……
時間回到現在。
鋒銳的氣勁在體內灼燒肆虐,讓南焉河的視線有些許的模糊和扭曲,他的眼眸中佈滿了猙獰的血絲,好似隨時可能會爆體而亡。
“呵呵……哈哈哈……”
然而他卻張揚地笑着,帶着目空一切的桀驁不馴。
刀尖緩慢而堅定地穿透了曲遊仙的身軀,殷紅的血順着刀鋒肆意流淌。
於是那熊熊灼燒的烈火也順着血紅的戰刀傳遞了過去,讓南焉河的痛楚稍稍減輕了幾許。
“姜燊,還有你……”
南焉河的目光仍緊緊盯着曲遊仙,但遠處的姜燊卻瞬間感到不寒而慄。
“原來如此,這就是你們的計劃麼……”
曲遊仙僵在原地,一動不動,神情卻依然古井不波。
她已經感應到了高空之上,發生在另一個層面的戰鬥。
“以身作餌,使戰場重心偏移,而南映檀則藏於暗處,狙殺暴露了氣息的尋靈衛大人,計策本身並不高明,但的確讓我們料想不到……”
“因爲,你好像沒給自己留下退路?”曲遊仙的眸中甚至顯出了幾分憐憫。
就在剛剛她受到重創的那一刻,好幾道殺機便鎖定了南焉河。
因爲這幾名尋靈衛早已做好準備埋伏南映檀,卻萬萬沒想到,南焉河竟然僅憑一己之力將曲遊仙逼迫到了這等地步。
而他那一瞬爆發出來的氣機,已無限逼近離道境,頓時便刺激得他們的道韻不由自主運轉而出。
這就宣告着,他們的行跡徹底暴露。
“噗!”
血光飛濺,一名尋靈衛捂着肩膀從虛空中踉蹌倒退而出,一滴鮮血正落在了曲遊仙的臉上。
在旁操控空間陣法的姜燊下意識擡頭,正看見上空南映檀大殺四方的身影。
他免不了臉色一變,感到莫大的壓力如山嶽般籠罩全身。
“曲道友,要不暫退?”姜燊立即給曲遊仙傳音。
“這纔剛剛開始。”曲遊仙卻渾不在意那恐怖的傷口,語氣冷靜如初。
隨着她話音落下,又是一些熟悉的人影出現在了南焉河的視野中。
衛璟尤、商稟予、曲扶川……還有衆多的諸侯子弟及族中高手。
當年在南境大變中逃脫的諸侯餘黨,此刻盡匯於此。
他們有的滿腔恨意,有的面無表情,有的緊張而驚慌,純粹是被道靈族逼上戰場。
無論如何,他們已切斷了南焉河的後路,讓他退無可退,只剩下了身邊的幾十個靈策軍士兵,且已是強弩之末。
南映檀既已現身,殺掉南焉河便成了最首要的任務。
相信提着當代南王的首級懸於城門上,定能對敵軍的士氣造成致命一擊。
尤其是當餘光看到三位道靈族離道長老的出現後,曲遊仙便愈發從容鎮定。
那邊的戰場已經與她無關了,現在她只用完成眼前的這最後一件事。
她的手緩緩按在了血紅的刀鋒上,艱難地抽調出最後的力量,伴隨着道韻籠罩住了南焉河。
“動、手……”
她艱難地吐出這兩個字眼,霎時間風雲突變。
靈陣光芒驟起,一道道金黃的光圈從天而降,朝南焉河鎮壓而來,還有滲人的黑霧,不知從何氤氳而起,帶着恐怖的腐蝕力量。
就連荒草覆蓋的地面也裂出了無數縫隙,沙土順着南焉河等人的腳踝攀爬而上,貪婪地吞噬着他們的靈力和生機。
南焉河卻沒有絲毫躲閃的意思,只是沙啞地低笑道:“呵,臨死前能拖一個真道強者同歸於盡,倒也不錯。”
看着他眼中燃起的名爲瘋狂的火焰,曲遊仙忽而感到了致命的危險,面色第一次微變。
隨後,她便看着南焉河放開了刀柄,頂着數重殺陣的攻擊,直直地向她撞了過來。
“砰!”
劇痛,似乎超越了所能想象的極限,讓她的意識迅速模糊。
在陷入黑暗前的最後一秒,她只感到腹部一陣抽痛,隨後那柄血紅戰刀宛如有生命般高高揚起,朝她的脖頸斬落了下來。
“老祖!”
曲扶川眼睜睜看着曲遊仙倒飛而出,摔倒在地面上,鮮血汩汩染開,而南焉河也倒在不遠處,不知是生是死。
但他雖未動作,可那柄血紅戰刀本就蘊養出了靈性,此刻決然地朝着曲遊仙發動了致命的攻擊。
沒有人伸出援手,姜燊和衛璟尤只是目光閃動,像是沒看見般扭過了頭。
只有曲扶川急急運轉靈力,幾乎將全部力量都灌入了靈陣陣眼中。
“嘶嘶……”
沙土如蛇鳴,扭曲着糾纏住了那柄血紅戰刀,後者死命地掙扎着,但在主人已力竭的情況下,卻終究是無以爲繼。
“陛下!”
幾名靈策軍士兵艱難地對抗着靈陣,護衛在南焉河身旁,感受到他微弱的生機,心緒不由沉落谷底。
“媽的,就差……一點點……”
南焉河的神智也開始混沌,他無意識地喃喃着,手肘撐着地面,卻沒有一絲力氣坐起。
要死了嗎?
他看到了靈陣的光芒,也感覺到了危險的迫近,看到了一個又一個靈策軍士兵倒在他跟前,可是他再也不能和他們並肩作戰。
丞相,好像沒有辦法和你去垂旻星喝慶功酒了呢……
真沒用,我是不是……又讓大家失望了?
該死,早知道,也許就不該逞強,去做這個英雄?
可是,一直當廢物,也很沒有意思啊……
要是,能再殺幾個合道高手,就好了……
眼皮不受控制地落下,他看到無盡的靈力光芒如雨雪般傾瀉而來,但他的世界已陷入了最深沉的暗夜。
所以,他也就沒有看見,一道遊離而過的金線。
“姜燊,衛璟尤,這麼多年,你們還真是沒有什麼長進啊。”
一聲冷哼不知從何處響起。
只見那縷金線如同這世上最爲鋒利的神兵利器,頃刻間便斬斷了所有靈陣節點,使其癱瘓動亂。
隨後,它又乖巧地迂迴了一圈,纏繞在一個突然出現的年輕人的指尖。
“我師父剛纔說,要送給你們第一份大禮,不知諸位準備好了嗎?”
衆人齊齊色變,而王暗淵的聲音卻愈發沉凝,如重錘敲響在他們心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