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甲王城。
在侍衛隊環繞下巡視完一圈的儀仗緩緩轉回王宮,而斯瓊也重新坐在了那張精緻華美的王座上。
他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着黑菱石扶手光滑的表面,任由冰涼的觸感沁入指尖,心裡似乎想了很多事情,又似乎什麼都沒想。
他只用知道,最後坐在這裡的人是他便足夠了,那些曾經的驚險和屈辱,早已成爲了封塵的歷史。
底下誠惶誠恐跪拜着的黑甲族士兵,就是這一切最好的明證。
要是沒有雪晶族壓在頭上,那一切就更完美了。
斯瓊搖了搖頭,強行沉下心底那些大不敬的念頭,揮揮手淡淡道:“沒事的話都退下吧。”
黑色潮水便整整齊齊井然有序地向着宮門外退卻,原本他還做不到這麼令行禁止,但等他親手砍下古力奉伢飛的頭顱,那些聽話的不聽話的人都瞬間老實了。
至於佩莉公主?
聽說她壯烈犧牲在雪晶王城攻城戰中,真是不幸啊,作爲弟弟的他只能宣佈全族哀悼三日,然後由他來接過姐姐手裡的擔子了。
當幾日前垂垂老矣的父王宣佈退位後,他就順理成章地登上了王位,坐在了這個夢寐以求的位置上。
這樣高高在上的感覺,真是前所未有的愉悅啊。難怪自古以來,那麼多人都前仆後繼,不惜送命也要爬上這個王位。
當衆人都退下去後,宮殿裡已是一片冷冷清清,只剩下他一個人安靜地待在這裡。
斯瓊喃喃道:“要是能將那個該死的人族修者殺掉,就真的完美了。”
他心裡也只剩下了這一個疙瘩,雖然他知道那個人類的身份絕對不簡單,否則自己這種等級的俘虜怎麼也不可能被輕易放掉,然而他這麼多年來順風順水,只在玉凌手裡栽了幾次大跟頭,讓他如何咽得下這口氣?
正當斯瓊的神情變得有些猙獰的時候,大門處忽然出現了一片陰影,擋住了外面藍天傾瀉下來的光芒。
“既然你這麼想念我,那我就給你一個機會好了。”一道淡淡的聲音隨之在空寂的大殿裡迴響。
斯瓊眯起眼睛望着那兩道逆光的人影,一高一矮,一大一小,其中的一人是那麼的眼熟,熟悉到他哪怕做夢時都不會忘卻。
當這個噩夢一般的人類真正出現在眼前,斯瓊所有的怨毒憎恨都一瞬間化爲了驚懼,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麼要害怕,明明他的實力並不比對方弱,然而那一股由心而生的寒氣還是剎那間瀰漫到了他的四肢百骸。
斯瓊豁然起身,張了張口,就要傳喚那些守在宮殿周圍的侍衛,但看着玉凌似笑非笑的眼神,他愣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你、你居然敢來這裡?”斯瓊努力地讓自己鎮定下來,至少不要讓聲音發顫,但可恥的恐慌感卻仍在他心中不斷髮酵。
“不錯嘛,離上次分別還不到一個月,你就大翻身成爲了黑甲族王上,果然沒讓我失望啊。”玉凌的笑容裡毫無溫度。
“你少要胡說八道!”斯瓊沉下臉,鼓起了所有勇氣冷冷說道。
“別急着撇清關係,先給你看一樣東西好了。”玉凌笑着舉起了右手,手中攥着一枚墨黑色的吊墜,上面的墨綠色晶石還反射着深邃的光芒。
斯瓊難以置信地倒退一步,哐噹一聲險些撞翻了王座,他卻只是渾然無覺地盯着玉凌手裡的吊墜,厲聲喝道:“這件東西怎麼會在你手裡?你……這不可能!”
“嗯,沒錯,正如你想的那樣,佩莉公主還活着,只要我一個命令傳回去,你很快就能再見到她。”玉凌慢條斯理地道。
“不可能,她已經死了,死在雪晶王城了!”斯瓊吼道。
“只是失蹤而已,是你在黑甲族大肆傳播她犧牲在前線的消息,怎麼謊話說了一千遍,你自己都當真了?”玉凌毫不在意地將吊墜甩給斯瓊,又接着道:“怎麼,你想不想再見到你親愛的姐姐?”
斯瓊猙獰的神情瞬間化爲了恐懼驚慌,他噗通一聲頹然跌坐在王座上,兩手死死地攥着扶手,咬牙切齒地道:“你到底想怎樣?”
儘管他無比痛恨這種被威脅的感覺,但理智卻不得不承認,如果佩莉重新回到黑甲族,那麼他剛剛奪來的王位又會遭到極大的挑戰,畢竟那羣人雖然不願意爲一個已死的公主效力,然而一個活着的佩莉卻足夠讓他們毫不猶豫地倒過去了。如果再給他半年一年,他有信心將整個黑甲族都牢牢掌控住,但現在……他纔剛剛登上這個位置啊。
“你要是想讓我背棄雪神的信仰爲你效命,我告訴你那絕無可能!”斯瓊色厲內荏道。
“別那麼激動,我只是想問你幾個問題罷了。”玉凌語氣輕鬆地道。
斯瓊稍稍冷靜了少許,警惕地盯着他道:“什麼問題?”
“黑甲王城下,是不是有一座大祭壇?”玉凌注視着斯瓊墨綠色的雙眸,緩緩問道。
斯瓊的心跳彷彿停滯了兩秒,他神色如常地道:“當然有啊,但凡信仰雪神的族羣都會設下供奉神靈的祭壇。”
“別裝傻,我說的是降神祭壇!”玉凌重重地道。
斯瓊的臉上一瞬間失去了血色,他的嘴脣哆嗦了一下,才艱難地道:“有嗎?我怎麼不知道?”
“嘖,很好,我回頭就去將佩莉公主請來,你們姐弟好好敘舊吧。”玉凌毫不拖泥帶水,拉上身旁的淇淇轉身就走。
斯瓊如墜冰窖,無力地看着玉凌兩人漸行漸遠的背影,整個人都開始顫抖,陷入了最痛苦的掙扎。
終於,在玉凌一隻腳跨出大門時,斯瓊彷彿耗盡了所有力氣,聲音嘶啞地道:“我、我帶你們去那裡,但你事後必須把佩莉殺掉!”
玉凌轉回頭,微笑說道:“沒問題,斯瓊王上,我最欣賞的就是你這一點,重利益甚至重過信仰,比靈仙族那位冥頑不靈固執不化的聖女不知強出了多少。帶路吧?”
斯瓊失魂落魄地走下高高的臺階,整個過程中一言不發,只有冷汗涔涔淌下。
當他開啓了密道,帶着玉凌兩人穿過長長的迴廊,終於來到一片空靈靜謐的地下空間後,斯瓊才默默地挪開身形,怔怔地望向面前那高聳的巨大祭壇,上面的每一處角落都閃爍着冰藍的寶光,澄澈得彷彿能映照人心。
雪神的雕像矗立在最高處,雖然面容一片模糊,但那目光卻柔和如母親一般慈祥地注視着前方,她的雙手十指在胸前輕輕搭在一起,像是在祝福着什麼,又像是在庇佑信奉她的芸芸衆生。
在這樣的目光注視下,斯瓊忽然後悔了,他瘋了一般嚎啕大哭,提着雙刀就張牙舞爪地衝向玉凌兩人,涕淚縱橫地咆哮道:“出去,你們滾出去!”
淇淇切了一聲,隨手一推,斯瓊就不受控制地倒飛而出,砰地一聲印入了石壁中,掙扎了半天都沒能爬出來。
玉凌則伸指點在眉心,從魂海中牽引出一團紫光,淡淡道:“把這個雕像也扔了吧。”
“好咧,”陰神靈魄很興奮地衝上了祭壇,看着那個神聖不可侵犯的冰雕,獰然笑道:“雪神,你也有今天啊……”
然而在它觸及雪神雕像的前一秒,一道雪白的身影卻忽然從雕像後繞了出來,濃郁的冰霜寒氣瞬間彌散在這個地下空間,硬生生將陰神靈魄逼退開來。
“你們終究還是找來了這裡。”月朵靜靜地站在雪神雕像下,神色漠無情緒,語氣卻帶着幾分微不可查的悵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