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什麼?”喬雲卿問道。
“殷雪城。”
“真是個好名字。”
喬雲卿點點頭示意自己記住了,正要轉身離開的時候,時星緯卻喚住了她:“把這個拿去給子衿吧,就當是我送他的禮物。”
喬雲卿回頭一看,卻是一顆如星辰般的晶石,流轉着濛濛寶輝,形狀不規則,但卻有種玄奧的美感。
“這是……”饒是喬雲卿見多識廣,一時間也辨別不出。
“我若是送他太過珍貴的東西,你肯定不收,但這顆晶石我也不太清楚它的來歷,就是有一天天邊劃過一道光芒,然後我便偶然撿到了它,所以我一直叫它‘隕星石’。通過域主印的感應,它似乎有滋養氣運的作用,讓子衿帶在身邊,總是有好處的。”時星緯耐心解釋道。
他都將話說到這份上了,喬雲卿也不好再推拒,只能收下隕星石道:“那我便替子衿謝過師父了。”
“不用客氣,最後給你一句忠告,二十多年前的事……就算了吧。”時星緯輕嘆道。
喬雲卿只是沉默。
“本也說不上誰對誰錯,你和恆初都只是被牽連進去的,該報的仇你已經報了,也不必再糾纏不放。”時星緯道。
喬雲卿慢慢說道:“二十多年了,我也不再是當年意氣用事的喬雲卿了,那時候我沒有聽師父的勸,最後落得那樣的境地,都是我咎由自取。”
“我知道我給師父添了很多麻煩,這麼多年我能平靜地在華域度過,肯定少不了師父在暗中幫我斡旋。當時年少輕狂,看見恆初慘死,總是咽不下那口氣,但現在子衿也長大了,我不會再任性妄爲,師父大可放心。”
“你這孩子……分明就是還未解開心結。”時星緯微微苦笑道:“那些麻煩對我而言無關緊要,最終苦的還是你啊。”
“師父……”喬雲卿心緒一陣波動。
“行了,我知道讓你完全放下那些事是不可能的,但就算看在子衿的面子上,哪怕你日後和藏劍樓老死不相往來,也比你當年孤身一人強闖過去好得多。至少這兩年之內,我不希望封域出現什麼動盪。”
喬雲卿若有所覺,擡眼問道:“師父可是有什麼大事要做?”
時星緯點了點頭,但卻沒有具體解釋。
“我知道了。”喬雲卿也沒有打破沙鍋問到底。
等到她離開了,時星緯纔拿起一份空白玉簡,繼續垂眸沉思。
片刻之後,他便開始刻錄一段又一段的文字。
“龍宸昱,夢境中封域五國進入亂世,山河血染,大戰不休,可以看出他有着深切的憂慮意識和不安全感。”
“在他的夢裡,四國聯手與雲龍爲敵,父皇親赴前線鼓舞士氣,在幾場大勝仗之後卻落入四國精心設計的圈套,就此殞命荒野。可以看出,父子關係不和,他對雲龍皇帝暗藏忌憚和不滿,但又怯於直面與他爲敵。”
“……”
時星緯赫然在分析這些年輕天才們的夢境。
塑夢海能誘出一個人最潛意識的想法,而從這些形形色色的夢裡,便大致能看出衆人的過往經歷和性格特點。
不過參與複賽的有一萬七千多人,時星緯自然不可能挨個記錄分析,他只是挑選了一些他重點看好或者令他印象深刻的人。
龍宸昱、龍宸兮、念啓雲、念晚雲、念羽白(念行雲)、念羽楓、胡卿寥、昆吾善、白石湘、長桑天河、沈寧海、藍鳶柔、莊若朗、淳穀風、方清秋、方景成、安世生、龐虛禹……
封域五國、四大暗勢力、五色域的最頂尖天才,基本全囊括在內。
當然,還有他的關門弟子,殷雪城。
放眼全天下,能被時星緯看在眼裡的年輕人,不過寥寥四五十個。
終於,他的面前只剩下了最後一份玉簡。
沉吟了十幾秒後,時星緯纔開始書寫,但速度很慢很慢,遠不像之前那般行雲流水,就連他的臉色也稍稍有些凝重。
“玉凌,夢境爲一片封閉的孤立世界?”
“從最高的天神界,其次爲並列的玄魔界、月仙界和星妖界,最下是古靈界,而衆生輪迴往生之處則爲幽冥界。”
“如此嚴密完整的世界體系……與十七域迥然相異,但其結構卻十分精細合理,就像是一片真實存在的天地。”
“現實中絕對沒有這樣的地方,塑夢海也不可能平白無故地創造出來。”
“這一方面或可說明,在他潛意識深處,他始終將自己與周圍的世界劃開了一道無形的界線,不能說是自閉,只能認爲是某些不知名的原因,造成他與外部世界的孤立隔絕傾向。”
“另一方面也可說明,他隱藏着一個極大的秘密。”
“他夢裡的世界是古代的環境,但卻出現了很多現代的稱呼,說明他內心深處對這個世界的認知有着極大的矛盾。”
“當他進入夢境的時候,正是他從煞魔林險死還生之際。大致可以認爲,他有過一次無比貼近死亡的經歷,甚至他自己都以爲他已經死了,不過由於某些緣故,又得到了重新開始的機會。”
“對他而言,那是一次逆轉命運的新生,是一切開始的起點。”
“他生活的環境是弱肉強食的玄魔界,沒有父母親戚的照顧,甚至他母親的朋友也不懷好意,說明他從小缺乏父母的關愛,對周圍世界懷有強烈的戒備警惕,不敢輕易相信任何人,從而造成早年孤僻、疏離和冷淡的性格。”
“通過他在夢境裡的種種表現和舉動,可以看出他心思深沉,理智冷靜,並非單純樂觀、無憂無慮之人,現實的壓力和殘酷讓他很小的時候就學會了僞裝和隱忍,並且有着強烈的出人頭地的意願和野心。”
“在夢裡,他有一個對他很好的妹妹。說明他現實中也有一些可以完全信任的人,但絕對不多。正是這一絲微弱的光明和溫暖,纔始終支撐着他沒有在黑暗中崩潰,而是艱難地爬到了最頂端。”
“玉北塵的存在,也許不僅僅是他妹妹,還可能是他喜歡的女孩,或者是他對親人的渴求,甚至就是他最初的堅守和夢想。有很長一段時間,他失去了初心,但最後的時刻,他又將她找了回來。”
“這些經歷……應該就是現實的映射。”
“而人生有三重境界,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看山還是山。”
“他夢中的十六年,便經歷了這三重心境。”
“從一開始只是簡單地謀求生存和保護妹妹,到後來漸漸變質,只是一心拼了命地往上爬,直到捨棄了所有可以捨棄的東西,不惜一切代價得到了渴望的地位和權勢。到最後爬上最高處的時候,驀然回首,卻發現他已經失去了最珍貴的事物。”
“於是,又放下了所有外在的東西,去找回了自己的初心。”
“人生之跌宕起伏,不外如此。”
“放眼九域大比所有天才俊傑,達到此等高度者,惟他一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