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棄兒搖了搖頭,有些恨自己不爭氣的看向老太公,老太公沒有再問,只是有些蒼涼的擺了擺手。
“罷了,人老了終究是想有個盼頭,難爲你了。”
“都散了吧,回去好好領悟,有什麼新的感悟儘可以來問我,散了吧。”老太公揮了揮手,洞壁山的圖畫與文字盡皆於一揮間成了無,只剩下一地的石沫孤獨的昭顯着老太公昔日的風采,憶往昔崢嶸歲月稠。
人羣漸漸的散了,孩子們呼喊着,這邊三個,那邊五個,相隨着一路小跑了出去,最是天真爛漫的年紀,哪怕在這幽深荒涼的蠱地,或許外邊的世界也比這些看起來似是而非的功訣來的更有吸引力一些。
沐棄兒也要走了,但他跟那些孩子們不一樣,他的離去不是因爲要去哪裡揮舞這燦爛的年紀,他很快就要去筍洞裡幫忙開採石材了,那是他最討厭的地方。
自從那對最最疼愛自己的老人相繼離去,作爲他們撿回來的棄兒,也只能跟隨着老人兒子中唯一願意收留自己的蠱三去討些生活。
他不喜歡這樣的日子,也從沒聽說過哪個九歲的孩童會喜歡這樣的日子吧,養父蠱三是蠱人中出了名的怕媳婦,有人說是因爲他沒有本事。
可沐棄兒卻覺得,也許養父只是想的跟別人不一樣吧,他太平靜,像一汪深不見底的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有的時候沐棄兒天真的想,養父也許比老太公還要老些吧。而養母則不同,或者說恰恰相反,她粗俗些,也很是有些河東獅吼的風采,常常因爲一些小事情大發脾氣,沐棄兒就曾被教訓過很多次,可詭異的是養父母卻相處的很好,也許命運就是如此奇妙吧。
想到這裡,沐棄兒不禁笑了,自己還真是不懂事,竟敢編排起父母的是非來了。
拍了拍身子上並不存在的塵土,沐棄兒走出了這一間山洞,外邊正黑的深沉,站在洞口的邊緣看着下方怎麼望也望不到底的深黑色,沐棄兒伸出了因爲常年不見陽光而有些蒼白的手臂,熟悉的攀爬
上洞口邊緣一層又一層摺疊交叉的蔓梯,朝向了回家的路。
路程很漫長,哪怕沐棄兒已經對於這條歸家的路很熟悉也用了整整兩個時辰才依稀看見了自家山洞中散發出的微弱的光亮。
沐棄兒他們這一支崖部落生活在山壁間的石洞中,這也是大部分蠱人的生存環境,這些石洞大部分是天然的洞穴,還有一些則是人工打造的,能夠完美的在石壁上打造出舒適的洞穴的蠱人被尊稱爲洞師,在蠱人部落享有超然的地位。
崖部落以老太公所住的石洞爲中心,呈條帶狀中分佈於這山壁間,而沐棄兒的家毫無疑問是相當的荒僻了,只比那些部落中奴隸們居住的地方近了不到幾百米而已。
迎着洞中微弱的光亮,沐棄兒從蔓梯上緩緩下落,踏入到了自家的石洞中。石洞不大,也不像那些大的蠱人家族還有內外洞之分,只堪堪有十來丈的距離,勉勉強強夠沐棄兒和父母以及弟弟妹妹活動罷了。
洞中此刻很是安靜,這個時候弟弟妹妹大概早已熟睡了吧,沐棄兒一邊想一邊慢慢的向洞中走去,洞本不大,走了沒幾步就看見了正在一邊抽着旱菸坐着的父親。
“回來了,趕快收拾收拾歇會一會要去筍洞中了,你先吃點東西咱們一會就走。”蠱三望着這個與自己並沒有血緣關係的孩子平靜的說到,言語中沒有親切,也沒有疏遠,很平靜,就像是他盡得只是一種責任,而與愛無關。
沐棄兒嗯了一聲,朝着裡面走去,想要拿些家裡存着的蕨根來填補下早已空空如也得肚子。
“終於回來了,以後再也不用去聽那老頭子胡言亂語了,棄兒,你是家裡最大的孩子,要多幫家裡幹些活,可別一天到晚白吃飯。”在裡面正看護着熟睡的弟弟妹妹的母親見沐棄兒回來連忙說到,言語中頗有些對老太公的不滿。
沐棄兒沒有作出迴應,他只是快步走到裡邊的石臺子上狠狠抓了兩把家裡貯備過冬吃食的蕨根就朝外邊走去。
對於這個名義上的母親,沐棄兒並沒有什麼好感,有的時候常常用這樣的方式來表達自己的不滿,而母親也從不惱怒,只是罵兩句小兔崽子大抵就完事了,沐棄兒有的時候也很疑惑,那些山聞雜記中壞到底的繼母不都應該再惡些的嗎,這是沐棄兒一直不明白的問題,爲什
麼明明討厭自己及的養母只是語言狠辣些卻從未真正在這個家裡短了自己些什麼,想不明白就不想了,這是沐棄兒覺得的自己的最大的優點,他從不去思索無所謂的東西,只是很實際的向前看,從不去幻想那些傳言中另一方世界所謂的美好。
沐棄兒走到洞口坐了下來,看着下方幽深黑暗的蠱海,活着山風,啃着手中剛剛拿到的蕨根,很苦,是的,很苦,哪怕吃了這麼多年也依然很苦,可沐棄兒知道,如果沒有蠱三夫婦收留,大抵他也要像那些僅幾百米之隔的奴隸們過着朝不保夕的日子了吧。
所以沐棄兒雖然過的很厭煩,很不開心,可他從未去拒絕蠱三夫婦的任何要求,不管是爲了感恩還是爲了能生存下去,他都必須要出發了。
從一旁早已收拾妥當的養父手中接過藤筐和石鍬,沐棄兒爬上了洞口外交錯參雜的蔓梯,朝着筍洞行去,路程其實並不長,在崖部落邊緣地帶討生活的蠱人們都是圍繞着筍洞居住的。
蠱人生於天地間,活在石壁上,天然的面臨着物質資料奇缺的局面,缺乏像樣的工具,又沒有幾個人有幸踏上那據說上可九天攬月,下可五洋捉鱉的修行之路,幾乎所有的石制用具都是從山壁間這一個個天然形成的筍洞中開採出來的。
像沐棄兒這樣的家庭就是依靠着一次次在筍洞中開採石筍交易給那些部落中的行商來換取日常生活所需的。一路上父子兩個都出奇的沉默了下來。
沐棄兒九歲了,在這到處散發着幽森氣味的蠱地每隔三年都有一場蠱人的盛會,期間會有上師來蠱地挑選可堪驅使的蠱人賜予修行之法,凡與之結緣的蠱人在蠱地成長到十五歲的時候若資質尚可就會由上師帶出蠱地,去那傳說中有花香,有鳥語,據說連空氣都是甘甜的陸地上爲奴爲僕討些不一樣的生活。
而這也是沐棄兒所希冀的,他很想告訴身後的養父自己這遠大的理想,卻不知道養父會怎麼迴應他,在這蠱地,像他這樣的家庭,像他這麼大孩子,一旦成功得了修行之法,對於家庭除了些蒼白的榮耀可得外,剩下的恐怕就只有不堪承受的花費了。
整個崖部落歷來是沒有邊緣的族人去踏入那修行之路的,不只是先天資質和教育上的差距,光是修行所費就註定了這些族人只能泯然衆人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