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不換跟隨王神來已有數月,王神來說他有三劍,如今也已傳授了兩劍。
第一劍,劍有千千結。
這一劍乃是王神來脫離天下境的第一劍,與天地氣機有關,非天上境中人不能用。
當年王神來因越女而悟得此劍,從而一躍而上,入了天上境。
第二劍,山河化劍幕。
這一劍返璞歸真,與劍有千千結的非天上境不得使用恰好相反。
天下境,也能夠用的出這一劍!
因爲這一劍,乃是將世間所有事物盡皆化成劍道。
眼中有劍,心中有劍,萬物皆可爲劍!
這就是王神來當初在聖人天的領悟,也是劍聖爲何成爲劍聖的秘訣所在。
事與願違,在王神來悟出這一劍之後,眼中心中便只剩下了劍。故而纔有了越女憤而出走的一幕,而來到紫禁城之後,王神來更是通過白溪山方纔知道,越女那時已經有了身孕。
實在是不得不嘆世間造化之變幻莫測,
當你千辛萬苦的去追求一件東西,卻總是不知不覺的丟了其他一件。
王神來會從聖人天掉落,退回造化天,便是因爲他看清了這一點。
而今日劍聖重入聖人天,又是因何而入?
這纔是沈不換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除夕佳節,門門戶戶張燈結綵。
山海大會,年輕俊秀一展威風。
但是這些都不是沈不換所在意的,他如今只想履行當初對沙芷雲的承諾,更想展示自己的實力,讓阿姐過得更好一些。
然後,便離開這個烏煙瘴氣的紫禁城,去揚州找芊芊,或許還會碰得到王神來。
三百三十級拾龍階之下,站着當今一代年輕武夫中最強的十人。
拾龍階之上,只站着大秦帝國的唯一主人,秦想。
她的嘴角微微翹起,她知道眼前的這些人將會是新一代江湖的主人,但是現在,他們都只是自己的一條狗。
只是一條狗。
或許,除了那個有些特殊的人吧。
這些江湖中的年輕俊彥看着高高在上的秦想,其中方浩然、沙芷雲以及連城下跪行禮,其餘人則是放下手中兵刃,抱拳行禮。
只有一個人不動,沈不換。
他表面憨傻,但其實心中清楚的很,爲何阿姐被困於天棟院角落不得露面。所以他面對秦想絕不下跪,堅守着沈家男兒的尊嚴。
而且此時此刻,更有一股不祥的預感籠罩在沈不換的心頭,讓他堅定了一種想法。
秦想今日所做之事必有所圖!
整座紫禁城都陷入了一團寂靜之中,彷彿每一個人都在等待着秦想說些什麼。
蹊蹺的是,她只是高高在上的看着芸芸衆生,卻始終一言不發。
就好像,是在等待着什麼。
這種難堪的沉默令人窒息,而且越來越讓人難以忍受。幸好階下這十人都是江湖翹楚,這纔沒有表現出任何不快。
轉眼間,一個時辰已過。
秦想一動不動。
其餘人也都一動不動。
就在此時,紫禁城十八道城門突然盡皆**。
隨後,數不清的殺機從城中各處紛紛涌出!
方纔還言笑晏晏的江湖好友不知爲何突然翻了臉,手中兵器更是無情的刺向了身邊一無所知的人。
而紫禁城中的衆多士兵也紛紛起了內訌,一時間分不清哪些是忠,哪些是奸。
九歌曾說,他們會來。
如今,他們真的來了!
看着眼前的紛亂場面,秦想微微皺眉,她難以想象,那些前朝欲孽這些年究竟在大秦之中埋伏了多少人。
就連紫禁城中都至少有三成的人乃是內奸,那麼其他地方的情況更是可想而知。
先皇說的果然沒錯,打天下容易,守天下難。
由於有藏匹夫把守最後一道城門,故而暫時沒有人能夠闖過,拾龍階前仍是冷冷清清。
只有秦想與十大高手一動不動。
然而在其餘十七道城門之間,卻是數不盡的腥風血雨!
秦想的確走了一招好棋,她以山海大會將江湖中人盡皆引來,然後用他們做自己的刀劍,來應對來勢洶洶的“九歌”。
她在江湖中走了很久,今日便是用了她悟得的第一招,借刀殺人。
借江湖的刀,剷除朝堂上的毒瘤!
沉默了很久,秦想終於開了口。
她看着底下最強的十個人,說道:“殺死白溪山者便是天下第一,天下第一人受封世襲王位,世世代代與大秦同氣運!”
此言一出,所有人盡皆驚的說不出話來。
但他們驚訝的並不是殺死白溪山一事,反而是那一句與大秦同氣運!
與大秦同氣運,便意味着江湖中的一介武夫可以輕而易舉的晉入天上,與真命天子氣運相連,從而對於天地氣機的掌控更是得心應手,無人能及。
如今與大秦同氣運的人,便是藏匹夫!
這也是爲何他要坐守城門數十載,寸步不離的原因。
秦想話中的另一層涵義就是,
誰能殺死白溪山,誰就是下一個藏匹夫!
第十八道城門復又打開,藏匹夫仍舊穩坐城頭一動不動,今日他與王神來傾力一戰,如今已經沒有再動手的念頭。
接下來的事情,便要由新江湖的新人去完成。
秦想說完話後轉身進入天命殿,孤獨坐在龍椅之上,靜候佳音。
今日,她與白溪山,只有一人能活。
……
世人只知白溪山忠,而不知其奸,恰如只見其白,而不見其黑。
秦想出外遊歷數年,又在江湖中闖蕩了許久。
爲的無非一件事,撥亂反正,尋
找**源頭。
最後她查到了一個名爲“九歌”的組織,更是順藤摸瓜找出了不少內鬼。
可是,她登基之後的每一次行動,卻總是在“九歌”的意料之中。故而“暗櫃”多次傾巢而出,卻什麼也沒能抓到。
就連殺死山鬼,重傷河伯的那一次,也是秦想帶着李掖庭親自出手,這才引來了“九歌”中真正有身份,有實力的那兩人。
這些失敗告訴了秦想一個殘酷的現實,那就是朝廷之中仍有內鬼,而且是一個意想不到,權勢遮天的內鬼。
這個人,就是白溪山,也只能是白溪山。
在犧牲了“暗櫃”中多個大小宗師,甚至是四名一品高手之後。秦想終於得到了有關白溪山的一份情報。
一份令她無比震驚的情報!
白溪山,就是“九歌”之中排行第二的那個人,
雲中君!
不知何時,原本晴空萬里的天氣突然起了風,更是有雪花洋洋灑灑,最後落在地上,與鮮血混在一起,再也分辨不出。
十七道城門之間,遍地死屍。
第十八道城門之前,屍體更多。
只不過,這些年輕高手在動手之前,還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這件事最終由沙芷雲手中的匕首完成。
那就是,殺了方浩然。
沈不換默默看着那具死不瞑目的屍體,嘆了口氣,心想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或許方浩然只是白溪山的一枚棋子,直到臨死也不知道自己的師傅會是“九歌”中人。
但無論他是否知情,都必須去死。
重做的山海武評,就此少了一人。
看着其餘八人苦守城門,沈不換沒有出劍,一直不動。
他不動,一是因爲不願殺人。二是因爲,他能感覺的到,更可怕的東西正在逐步bi近。
片刻後,有六道身影從天而降!
正是除了東皇太一、雲中君以及死去的山鬼之外,剩餘的六個“九歌”首領。
這六人落在拾龍階上,天命殿前,一個個面帶決然之色,身上氣息凝重厚實。
竟然皆是一品高手!
秦想此番若不是用山海大會引來江湖中人,恐怕只靠紫禁城中的力量還真難以對付這六個高手。
此時此刻,這六人臉上皆是決然之色,似是赴死心意已決。
“九歌”究竟爲何要傾巢而出,來紫禁城這個必死之局?
傳說中修爲已晉天上境的東皇太一,此時又在哪裡?
秦想琢磨了許久,還是想不通。
天命殿外,李掖庭把守殿門,沒有出手。
沙芷雲則是捅了一下沈不換,然後兩人便飛掠而去。留下剩餘的七個年輕俊彥,對付九歌中那六人。
而她此時此刻要去的地方,正是紫禁城中的丞相府!
“白溪山一身修爲不知深淺,一會兒你要小心了。”沙芷雲提醒道。
沈不換微微點頭,握緊手中寶劍。
他雖然不知爲何要殺白溪山,但他現在別無選擇。
沈不換隻希望自己能夠通過殺死白溪山一事,來換取沈不易的平平安安。
轉眼間,丞相府邸已到。
然而裡面卻是空無一人,只有書房中尚有一絲動靜。
沙芷雲和沈不換停在門外,順着窗戶看到,裡面有一道身影正持筆寫着什麼。
這時,屋裡的人開了口,“終於來了。”
沙芷雲冷哼一聲,說道:“白溪山,你三番四次打壓我沙家,今日便要你自食惡果!”
“呵呵,老夫何時打壓過沙家。你大哥沙破蠻殺氣太重,若無人制約恐怕遲早入魔,故而老夫才讓他守門三年。”
“強詞奪理!”沙芷雲怒喝道,“如今你身份已經敗露,休要繼續蠱惑人心!”
白溪山復又呵呵一笑,放下毛筆,打開了書房的門。
這一次,他向着沈不換說道:“沒錯,老夫的確是九歌中的雲中君。就是我在紫禁城中安cha了無數內線,也是我設計讓王神來不許出手,更是借劍聖之手讓薛忘川和藏匹夫通通受了重傷。”
說完這些,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沈不換,嘆道:“只可惜老夫沒算到,江湖中會出現一個你。”
沈不換握緊“驚鴻”,一言不發。
不知爲何,白溪山給他一種熟悉的感覺,似乎兩人曾經見過。
沙芷雲沒有再給白溪山說話的機會,手持鋒銳匕首率先衝了過去。
匕首泛着寒光,伴着雪花而動。
沙芷雲的這一招,名爲“徹骨”!
白溪山面帶笑容,一動不動,但是周圍的氣機卻是突然變得粘稠起來,瞬間便讓沙芷雲寸步難行。
“新人終究是新人,你們還太年輕,尚未摸到天上境的門檻。”白溪山嘆道,“所以,這座朝堂和江湖,還由不得你們胡來!”
說罷,他老手一揮,鬚髮怒張,瞬間便有一股大力憑空而生,將沙芷雲一下擊飛出去。
她的嘴角滲出血絲,眼神凌厲,咬牙切齒道:“天上境?”
“呵呵,老夫若不是修到了長生天,如何活得這般長久?”
就在此時,沉默多時的沈不換終於出手了。
“驚鴻”出鞘,樸實無華的一劍輕輕刺出。
這一劍取自《養吾劍》,名爲“天地浩然”。
只可惜,白溪山已是天上境高手,隨意牽動氣機便讓沈不換的劍勢化解開來。
然而,沈不換卻不氣餒,只是將這些日子以來學到的劍招紛紛施展出來,一劍跟着一劍,不曾停歇。
白溪山老手左右翻飛,將“驚鴻”阻擋在外,不得近身。
不僅如此,沈不換的劍招每一次落空,都會如沙芷雲那般捱上白溪山的一掌。
只不過,他如今劍罡淬體,堅不可摧,捱了數十掌卻也只是在身上留了些許疼痛,並未受到內傷。
沙芷雲看着眼前一幕,突然明白了爲何秦想無論如何也要設計沈不換來殺白溪山。
年輕一代中,可戰白溪山者,唯有沈不換一人!
兩人過了數十招後,沈不換見自己始終無法攻破白溪山牽引而來的氣機,乾脆收劍不動。
白溪山冷笑道:“黔驢技窮。”
沈不換不言不語,解下背上竹筐,取出其中二十八道卷軸。
然後他輕輕打開了其中一幅。
第一劍,日出!
只見海水之上,伴着剛剛冒頭的赤紅太陽,飛出了一柄小劍!
這柄劍從畫中飛出,完全無視氣機阻礙,徑直刺向了白溪山。
白溪山怒喝一聲,用指尖於千鈞一髮之際將其堪堪夾住。
“好劍!”
沈不換依舊面無表情,然後依次將卷軸打開。
轉眼間,又是二十六幅畫展開,又有二十六柄劍從畫中飛出,於半空之中盤旋飛舞。
沙芷雲目不轉睛的看着眼前一幕,實在是難以想象,那些劍怎會有如此強大的力量。
“沈不換,你果然得了王神來的真傳。”她暗自嘆道,心想恐怕從今以後,天下無敵這一稱號的主人要改上一改了。
只憑這二十八柄劍,紅袍李掖庭便絕對不是沈不換的對手!
白溪山也是面露讚賞之色,但卻沒有絲毫慌亂,雙手上下翻飛,將那二十六柄將依次擋住。
待到劍勢已盡,鬚髮盡白的老丞相仍然毫髮無損。
但他並沒有覺得絲毫欣喜,因爲當他看到沈不換手中的最後一道卷軸,突然心頭一跳。
白溪山能感覺到那一劍的強大之處,甚至有着可以斬殺天上境的威力!
終於,沈不換打開了最後一幅畫。
也是王神來當初都要讚不絕口的最後一劍!
天上!
這幅畫上空蕩蕩的沒有半點景象,只有一片天藍,但王神來卻從其中看到了天上境的蘊意。
一劍天上來!
下一刻,一柄寶劍從青天之上落下,不沾半點雪色。
白溪山氣息微凝,屏息凝神對付這天上一劍。
他突然伸出雙手舉於頭頂,然後重重夾住了這一劍!
而天上一劍的莫大威能也讓老丞相驀地彎下了腰,更顯佝僂蒼老。
“喝!”白溪山怒喝一聲,雙手一緊,終於將這一劍的下落之勢徹底抹去,同時七竅有鮮血流出。
一息後,天上一劍漸漸散成墨跡,白溪山放下雙手,向着沈不換嘆道:“我果然老了。”
“不過,如果你只有這些本事,恐怕還是殺不了我!”說罷,白溪山突然動了,身旁氣機也隨之開始瘋狂竄動。
他身影一閃,瞬間便到了沈不換的面前,然後重重的拍了一掌。
這一掌與之前不同,掌心處泛着黑光,看起來漆黑深邃,詭異無比。
果然,當這一掌靠近沈不換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原本被劍罡淬鍊的堅不可摧的身體突然變得柔軟起來。
這一掌蘊含着天地至理,竟然能夠化剛爲柔!
一股危機感頓時籠罩在沈不換心頭,這種感覺與那日薛忘川施展無心一刀之時有增無減。
他咬了一下嘴脣,努力保持着心神穩定,身子向後一退。
只可惜,沈不換身子後退,白溪山的掌卻是如跗骨之蛆一般向前,眼看着這一掌避無可避,就要拍在沈不換的身上。
如今沈不換的劍罡之體已被白溪山化去,若是再被滿覆長生天修爲的這一掌拍中,只怕是必死無疑。
千鈞一髮之際,王神來的“山河化劍幕”突然心有靈犀般的出現在沈不換的心頭。
他手腕上的“墨天祿”微光一閃,頓時沈不換眼前的景象再度慢了下來。
沈不換細心感受着周圍的一切事物,感受着它們的點點滴滴。然後他突然發現,這些事物都有着自己的一段故事,正如劍冢中放置的千萬柄死劍一般。
這些東西只是死物,動彈不得,但是不可否認的是,它們曾經見證過許多活人的輝煌,也一同承受過那些人的落寞。
王神來認爲萬物都可爲劍,這才施展出了天下無雙的山河化劍幕。
如今沈不換終於懂了,劍就是萬物,萬物也就都可以爲劍!
下一刻,沈不換與白溪山的那隻手掌只差毫釐之時,
山河化劍幕,起!
頓時周身景象開始融化,沈不換居於中心,如同一團化不開的墨色。
他揮斥方遒,衆多由天地萬物凝成的小劍隨之刺出!
目光一眨,時光流逝恢復正常。
白溪山的手掌只差半分便能擊中沈不換,但是偏偏差了那麼一點。
只是一點時間的功夫,白溪山忽的便被那無窮無盡的小劍包裹在其中,整個人都被山河化成的劍幕籠罩住了。
待到劍幕散盡,
露出白溪山狼狽不堪的身軀,他半跪在地上,大口喘息着。
“彆着急,還沒完。”
白溪山嘿嘿一笑,此時此刻他已七竅流血,看起來狼狽不堪。
他接連喊了三句“還沒完”,然後突然用力一踏,頓時身子飛到了半空之中,直入雲霄,再也不見蹤影。
沙芷雲看着白溪山離去的方向,一時間百感交集,神色複雜。
而沈不換則是突然噴出一口鮮血,全身上下所有毛孔也有鮮血滲出,頓時成了一個血人。
他沒有天上境的修爲,卻在今日強用天上一劍和山河化劍幕,即便是劍罡淬鍊過的血肉之軀也終究還是承受不住,開始瘋狂的進行反噬。
沈不換癱倒在地,終於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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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