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3章 蘭奇的戰爭
太陽曆1798年，九月的第一天。
從這一天開始，整個世界改變了很多。
南大陸的戰亂——降臨了。
近年來蓄謀已久，蠢蠢欲動的南大陸霸主克瑞瑅帝國，發動了全面戰爭。
其整裝待發的克瑞瑅帝國軍部隊，先進的帝國系魔法工學，恐怖的帝國軍神，以壓倒性的力量迅速席捲了南大陸諸王國的邊境版圖。
同時，復生教會所在南大陸的諸位樞機主教，也加入了克瑞瑅帝國陣營，除此之外，還有若干遊離於克瑞瑅帝國和王國聯合會之外的大型中立勢力也都選擇了幫助克瑞瑅侵略諸王國。
西部樞紐區，王國聯合議會總部所在的坎貝拉王國，是克瑞瑅帝國的首要進攻目標，但作爲王國聯合議會成員國中綜合國力最強的王國，同樣也是最難被攻下的戰略地。
相反，易攻難守的中心平原諸國，所爆發的戰爭最爲激烈。
山嶺崎嶇且沿海的東部地區則是第三戰線。
北岸地區暫且還未被克瑞瑅帝國進攻，但是按照動向，隨時可能會有克瑞瑅帝國艦隊襲擊並嘗試從後方切斷前方三大戰線的補給及海路交通。
即便如此，哪怕是在相對最偏遠的東部地區，不足二十四小時就已造成了數萬人死亡。
……
南大陸東部地區，最西側。
亞洛蘭王國邊境，澤爾德高地。
這裡地勢險要，峰巒迭嶂，峽谷縱橫。
澤爾德高地東臨懸崖絕壁，西接茂密叢林，南北兩面是狹長的山谷通道，歷來是亞洛蘭王國的重要屏障，守衛着通往腹地的咽喉要道。
自古以來有戰爭發生，無數亞洛蘭王國的先烈曾在此拋頭顱灑熱血，捍衛家園。
面對克瑞瑅帝國龐大的軍事機器，澤爾德高地毫無意外成了最前線的修羅場。
硝煙瀰漫的澤爾德高地宛如人間煉獄，曾經鬱鬱蔥蔥的古樹被魔導炮轟得支離破碎，枝幹斷裂處焦黑一片，樹皮上還留有累累彈痕。
繁茂的草地被踐踏得體無完膚，茵茵碧綠的草葉如今慘不忍睹，泥土被鮮血染成了駭人的暗紅。
殘破的盔甲、斷折的魔導兵器散落一地，陰沉的天幕低垂得隨時都會塌下來，烏雲密佈，遮蔽了僅存的一絲光亮，整個戰場萬物失色，灰暗籠罩四野。
死亡陰霾無處不在，時不時有廝殺和哀嚎聲從戰場各處傳來，在羣山中迴盪，震耳欲聾，撕扯着每個人的神經。
在這人間地獄中，亞洛蘭王國的將士浴血奮戰，用血肉之軀築起第一道防線。
堅守澤爾德高地的，正是亞洛蘭王國西邊境最精銳的部隊甕之星桌軍團。
甕之星桌軍團的戰士們個個都是從千軍萬馬中脫穎而出的精英，他們身經百戰，作戰經驗豐富，軍團的統帥雷昂納德將軍身爲邊境最強者有“戰神再世”之稱，更是培養出了當今亞洛蘭王國的最強者朱莉安娜，他身材魁梧，目光如炬，一頭雄獅般的鬃發更顯得威風凜凜。
“武鬥與戰爭之神啊，如禰所決，我將誓以至誠！”
副將科特爾是名震四方的劍士，出劍的速度快到常人根本無法看清，劍光只在空中劃過一道殘影。
“毋倦毋怠，戮力行之！”
甕之星桌軍團的士兵們個個驍勇善戰，他們白銀鎧甲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猶如天神下凡。
經過連日的血戰，甕之星桌軍團終於擊退了克瑞瑅帝國第一波兇猛的進攻！
疲憊不堪的將士們精神爲之一振，士氣重新高漲起來。
雷昂納德將軍站在一處高地上，望着下方狼藉的戰場和將士們劫後餘生的面容，洪亮的聲音響徹戰場：
“勇敢的戰士們，你們都是真正的英雄！你們不畏強敵，用鮮血和生命捍衛了家園！我爲你們的英勇無畏而感到無比驕傲！讓那些克瑞瑅的畜生瞧瞧，什麼叫做亞洛蘭鐵騎！今天，你們都是澤爾德高地的主宰！”
將士們齊聲高呼，他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殺氣騰騰。
“不愧是雷昂納德將軍，不死劍聖朱莉安娜的老師。”
“等朱莉安娜大姐頭從赫頓王國回到亞洛蘭，就是我們的反擊之時！”
“好幾年沒見過她了，沒想到還有機會再與她並肩作戰，光是想想就覺得熱血沸騰！”
千百雙眼睛燃燒着熊熊戰意，只等克瑞瑅軍再次進犯，好讓他們嚐嚐堅不可摧的亞洛蘭鐵騎的厲害。
而他們軍團的驕傲，正是先前就已經離開了邊境軍團前往王都的朱莉安娜，她甚至在幾年前就超越了雷昂納德將軍，成功晉升八階。
就在將士們信心滿滿之時，他們忽然開始困惑地對視了起來。
說不出是哪裡有問題。
“怎麼了？”
當副將科特爾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他就意識到了問題。
他聽不見其他人的聲音。
雷昂納德將軍此刻已經將手放到了劍柄上。
異常的安靜。
太安靜了。
連呼嘯的狂風都彷彿停滯了，鳥獸齊齊噤聲，一片詭異的靜謐。
莫名的恐懼攫住了所有人的心神，那是發自靈魂深處的戰慄。
雷昂納德將軍率先察覺到了異樣，多年的征戰直覺告訴他大事不妙。
“科特爾，快來我身邊！其他人原地列陣，小心襲擊！提高警惕，隨時準備迎敵！”
他下意識地握緊了手中武器，古銅色的臉龐緊繃着，低聲呼喊。
光看口型，科特爾立刻來到統帥身旁，劍已然出鞘，劍鋒吞吐寒光。
甕之星桌軍團迅速列陣，密密麻麻的長劍如同麥田般林立，組成連攜劍陣將戰場團團圍住。
所有人的神經都繃緊到了極致，每一塊肌肉都緊繃着，警惕地掃視着四周，握緊兵器，隨時準備應對大敵的出現。
然而令他們毛骨悚然的是，預想中的進攻並沒有到來。
恰恰相反，迷霧開始在戰場上悄無聲息地蔓延，籠罩了整個澤爾德高地，將士們腳下的土地變得鬆軟而黏膩，就像踩在一灘爛泥上。
“環境……變了？”
他們有些難以置信，望着四周。
彷彿他們一瞬間已經不在澤爾德高地。
還未等他們真正驚恐。
連黑壓壓的天際都彷彿扭曲變形，變成了一個張牙舞爪的猙獰巨口，又像是神明的面孔，要將衆人吞噬殆盡。
他們怔怔地擡起頭。
自己與天際那巨臉比起來，和芝麻一樣小。
這真的是靠法術能夠辦到的事情嗎？
或者說，如果有誰連整片天空都能掌控，那到底是人還是神？
這已經超出他們的認知範疇。
還不等將士們反應過來，迷霧如潮水般吞沒了一切。
雷昂納德只覺得眼前景象一變，自己彷彿被拋入了另一個詭異莫測的世界。
周圍是一望無際的荒蕪死寂，天地間灰濛濛的一片，形同深海，萬物失去顏色，惟餘死氣沉沉，快要讓他們窒息。
“這是幻術！大家千萬不要被迷惑，集中精神！”
雷昂納德將軍大喝一聲，試圖喚醒戰友們的心智。
可惜爲時已晚，哪怕他通過傷害自己感知劇痛並集中精神擺脫幻境，但其他軍團成員已深陷幻境，將士們一個個如傀儡般木然佇立，捂着喉嚨，在驚恐中慢慢失去呼吸。
只有副官科特爾勉強也能從幻境掙脫出來。
與此同時，一股無形的巨力鋪天蓋地籠罩了戰場。
雷昂納德和科特爾瞬間感到窒滯，行動受阻，似有千斤重擔壓在肩頭，寸步難移。
他們不約而同地想到了同一個令人膽寒的可能。
“雷昂納德老師！你不要管我，全力跑！我幫你擋住他！”
副官科特爾咬牙切齒，青筋暴起，發了狂地想要掙脫無形枷鎖。
可是作爲久經沙場的劍士，他竭盡全力抵抗着，卻也逐漸力不從心，劍彷彿千斤重，再也揮不動分毫。
就在雷昂納德和科特爾拼死抵抗之時，一個高大的黑影從迷霧中慢慢走出。
他身披墨黑長衣，手持一柄機械式的瑪瑙法杖，不斷飄過的霧氣下隱約可見那面容俊美冷酷和淡漠的雙眸，卻又閃爍着睥睨衆生的傲慢。
光是他散發出的魔力波動，就令科特爾停止了掙扎並戰慄了起來。
“第三軍神，纏絲瑪瑙之座格雅特……”
雷昂納德一眼就認出了敵人，聲音顫慄，帶着蒼涼的絕望。
相比起副官科特爾，他更能認清自己與敵人的差距。
甚至不禁慶幸自己的弟子朱莉安娜並不在此處。
因爲哪怕朱莉安娜在，也不會是格雅特的對手。
格雅特並未迴應，他只是輕輕擡手一指，雷昂納德和科特爾就彷彿被看不見的大手掐住封住行動力，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
兩人像斷了線的木偶，再無半點反抗之力，口中鮮血汩汩而出。
數分鐘後。
當澤爾德高地的迷霧散去，只見遍地橫屍。
甕之星桌軍團無一人倖免，甚至地上殘留的通訊魔導設備還在不斷作響，後方的指揮部不斷詢問着前線狀況，卻再也得不到任何迴應。
……
泊森王國西南部邊境，哈爾根加德要塞。
這座古老的堡壘巍然屹立，背靠連綿羣山，面朝廣袤平原，守護着後方的邊境城邦。
哈爾根加德要塞三面環山，只有南面有一條狹窄的山谷通道，還駐紮着泊森王國的中央軍，是泊森王國東南邊境的第一道防線。
硝煙瀰漫的哈爾根加德要塞到處都是斷壁殘垣，厚重的石牆被魔導器械轟得千瘡百孔，碎石滾落，激起陣陣塵埃。
空氣中瀰漫着刺鼻的火藥味和血腥氣，堡壘內外遍地都是殘肢斷臂和橫七豎八的屍體，鮮血染紅了泥土，匯聚成腥臭的血泊。
碩大的黑色烏鴉盤旋嘯叫，天空緋紅昏暗得彷彿壓城而來，晚霞時分似乎連天地都爲之悲泣。
城內外不時傳來廝殺聲、哀嚎聲和爆炸轟鳴聲，在山谷中久久迴盪，撕扯着每個將士的神經。
在這地獄之中，泊森王國的將士們用血肉之軀築起最後的壁壘。
堅守哈爾根加德要塞的，正是泊森王國的中央軍。
七天前，當克瑞瑅帝國發動進攻後，爲了抵禦克瑞瑅帝國的入侵，泊森王國並未調動正南邊更關鍵的駐軍部隊，而是盡全力派遣了中央軍，來和西南邊境的駐軍組成聯軍。
這支部隊被稱爲“泊森鐵騎“，其中鎮守哈爾根加德要塞的，是泊森鐵騎的第一軍團和第五軍團。
第一軍團的將領喬瓦尼，有“戰場猛虎“之稱，他雄姿英發，目光如電，聲如洪鐘。
喬瓦尼將軍驍勇善戰，多次在戰場上衝鋒陷陣，所向披靡。
第五軍團的統帥羅蘭德勳爵，同樣英勇無畏。
他年歲已高，白髮蒼蒼，身經百戰，卻仍然精神矍鑠，久經沙場的臉上刻滿了滄桑。
泊森鐵騎個個都是猛將，戰士們的盔甲在硝煙中閃爍着冷峻的寒光，黑色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
他們胸前的泊森王徽在炮火映照下分外醒目，儘管哈爾根加德要塞已是滿目瘡痍，泊森鐵騎的將士們仍然鬥志昂揚。
他們高舉長槍，整齊劃一地列陣在殘破的城牆上，堅毅面容上寫滿了視死如歸的決心。
一旦哈爾根加德要塞失守，後方的城鎮必將被屠戮搶掠，而且會很難再取回這個重地。
他們需要撐到南邊境亞奎丹領部隊的增援。
喬瓦尼將軍和羅蘭德勳爵兩位統帥衝殺在洶涌而來的克瑞瑅軍隊中，渾身都被血染溼。
七階的他們在戰場上所向披靡。
儘管遭到諸多六階的圍攻，但仍然能殺出一條路。
“勇敢的泊森勇士們！”
喬瓦尼將軍高聲呼喊，聲音響徹雲霄，
“克瑞瑅的侵略者就在眼前！但我要讓他們看看，什麼叫做泊森雄獅！什麼叫做誓死不屈！讓他們嚐嚐我們的厲害！”
“絕不後退！”
士兵們整齊劃一地應和，嘹亮的吶喊聲震天動地，迴盪在哈爾根加德的上空。
克瑞瑅的炮火越來越密集，城牆搖搖欲墜，但泊森鐵騎的氣勢只增不減。
他們發自內心地相信，只要哈爾根加德要塞屹立不倒，他們就可以將泊森的人民守護到底。
克瑞瑅帝國的軍隊如潮水般涌來，黑壓壓一片，地動山搖。
長矛刺穿敵人的胸膛，利刃斬斷敵人的頭顱，魔導炮械時不時響起，戰場上屍橫遍野，泊森勇士們誓與城池共存亡，決不退縮一步。
他們明白，身後就是家園，是無數百姓的命運。
哪怕拼盡最後一滴血，他們也要爲守護國土而戰，直至生命最後一刻。
“？”
就在泊森鐵騎節節抵抗之際，所有將士都感到一股莫名的重壓，彷彿有一隻無形的大手扼住了喉嚨，讓他們的動作逐漸變緩。
天空的顏色再度加深，變成了不祥的深紅，厚重的烏雲如鮮血般翻滾涌動。
大地開始震顫，地面出現了無數裂痕，鮮血自縫隙中滲出。
泊森勇士們面面相覷，本能地感到了危險。
“不好！是克瑞瑅的強者！”
羅蘭德勳爵臉色大變，聲音微顫。
作爲閱歷豐富的老將，他立刻意識到了大事不妙。
喬瓦尼將軍握緊長劍，咬牙切齒，渾身戰慄，卻無力迴天。
就在此時，天際突然劃過一道血紅色的彗星。
那彗星拖着長長的尾巴，如惡犬的獠牙，將天空撕裂。
一股恐怖的氣息籠罩了戰場，所有人都感到靈魂在顫抖。
在這片窒息的氣氛中，一道身影自天而降，墜落在哈爾根加德城牆之上。
來者身穿暗紅色重甲，披風如血，狂傲不羈。
他一頭黑色短髮如烈焰飛揚，雙目血紅如炬，目光凌厲得令人心悸，周身繚繞着一股炙熱的氣浪，空氣都在扭曲變形。
大地被他的氣勢所鎮壓，空氣爲之燃燒。
而周圍無論是克瑞瑅帝國的將士，還是泊森王國的戰士，都停住了動作。
“克瑞瑅帝國第七軍神，血玉髓之座腓力。”
喬瓦尼艱難地吐出這個令人膽寒的名字，面如死灰。
傳聞中，腓力是克瑞瑅軍神中最嗜戰一個，這場戰爭也許他已經期盼了好久。
腓力勾起一抹殘忍的笑，舉起右手，只見地面逐漸迸發出猩紅的裂痕，火光迅速膨脹，眨眼間就烈如熾日。
“亞奎丹斯邊境伯竟然不在這裡，那還有什麼能擋住我的人？”
腓力仰天大笑，帶着些許失望，
“是你，還是你？”
話音未落，數百道數十米寬的火柱如同天罰，從哈爾根加德下涌起，通天徹地。
無數將士連同殘垣斷壁一起被融化，尖叫聲不絕於耳。
腓力向前，他所過之處泊森鐵騎的勇士在他面前如同紙糊的人偶，被輕而易舉地融化。
“畜生！”
喬瓦尼將軍怒吼一聲，舉劍直劈腓力。
可他的長劍還未觸及腓力，就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震飛，斜插入地面，轟然折斷。
喬瓦尼還未反應過來，腓力的拳頭已經洞穿了他的胸膛，鮮血如泉涌噴出。
“伱還不夠看。”
腓力鬆開染血的拳頭，任由喬瓦尼的屍體摔在地上。
七階的羅蘭德勳爵同樣沒有攔住腓力多久，就同樣化爲了一灘血泊，連屍骨都徹底溶解。
數分鐘後。
哈爾根加德要塞被突如其來的攻破，後方哈爾根加德城內的平民面對突如其來的災難，陷入了恐慌。
“媽媽，不要！”
“誰能救救我們！”
“不要殺她！”
哭喊聲和哀嚎聲不絕於耳，人們四散奔逃，卻無處可去。
恐懼籠罩了每一個人的心，城內化爲一片火海，熊熊烈焰吞噬了一切，大街小巷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滿目瘡痍。
克瑞瑅的鐵騎隨後殺入城內，如狼似虎，他們屠戮的對象不僅是泊森的守城軍，還有手無寸鐵的平民，刀光劍影中，老弱婦孺無一倖免。
在死傷無數的屍體中，只有腓力傲然而立，渾身浴血，他環視着四周的慘狀，發出一陣享受的大笑，那笑聲令人毛骨悚然，迴盪在哈爾根加德的上空久久不散。
……
赫頓王國，西部邊境，錫爾瓦森林。
這片茂密的原始森林形同一個無邊際的迷宮，參天大樹遮天蔽日，藤蔓纏繞，灌木叢生。
錫爾瓦森林地形複雜，無論是克瑞瑅帝國的軍隊還是赫頓王國的部隊都不願意深入。
但相應的，這裡也成爲了一條能夠繞到對方陣線後方的密道。
赫頓王國特種暗殺部隊的精英小隊，他們如鬼魅般急行軍在森林中，伺機在今晚奇襲克瑞瑅帝國第三十二軍的指揮部。
夜幕降臨，錫爾瓦森林籠罩在一片漆黑之中。
參天巨樹投下陰森森的影子，如同張牙舞爪的妖魔，枝葉在風中瑟瑟作響，瀰漫着潮溼的氣味。
地面上鋪滿腐爛的落葉和枯枝，每一步都會發出嘎吱聲。
夜色如同凝固的墨汁，連月光都無法穿透這片黑暗。
在錫爾瓦森林中一閃而過的，是赫頓王國第七特種作戰旅的影刃小隊，由六名菁英組成。
他們隸屬於赫頓王國王室的裡組織，雲集了在尋常情況下不能放到檯面上的頂尖暗殺者。
影刃小隊的領袖是一位七階暗殺者，他身材修長，動作如風。
隊長瑞諾的雙眼如鷹隼般銳利，能在夜色中清晰視物，擅長配製各種奇毒，一支淬毒的銀針就能取人性命。
影刃小隊的每位成員各懷本領，能夠互補互助，進行完美團隊協作，如鬼魅般翩然來去，從未失手。
這一次，他們受命對克瑞瑅帝國駐紮在錫爾瓦森林外的部隊發動“斬首行動”。瑞諾率領小隊成員前行於森林中。
“這次的目標是克瑞瑅軍第三十二軍團的指揮官兼參謀長，一個老頭子。”
瑞諾平靜地着說，
“只要讓我到他的三十米內，他就已經死了，但難點主要在於撤退。”
“我幫你製造撤退路線。”
副隊長凱瑟琳輕聲補充道，光看其氣質完全不像一個暗殺者。
“建功立業的時候到了，平常我們只能進行一些肅清工作和反刺殺的安保工作，如今這場大戰掀起了南大陸的亂世，只要王國聯合會一方能夠獲勝，我們也許就不用再過着見不得光的生活，能得到隱退的契機，甚至封官加爵揚名立萬都不是沒可能。”
“隱退了，我們就各自遠走高飛了？”
“不會的，我們可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家人，我會去一個小村子建好屋子，隨時等你們回來。”
這次的任務對他們而言只是家常便飯。
但接下來每一次任務，都可能是最重要的任務。
正當影刃小隊疾行並閒聊之際，錫爾瓦森林中突然風聲嗚咽。
瑞諾敏銳地察覺到了不對勁，作爲經驗豐富的刺客，直覺告訴他危險正在逼近。
他猛地拔出匕首，雙眼如鷹隼般掃視四周，低聲呼喝。
“小心，有敵人接近。”
其他小隊成員也紛紛進入戒備狀態，握緊了武器。
凱瑟琳雙眼微眯，影刃分隊如臨大敵，可他們卻看不見任何敵蹤。
明明有問題。
但他們身爲暗殺者卻找不到對方的蹤跡。
直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不知從何處飄來，與這林間的溼氣格格不入。
就在此時，一個溫文爾雅的聲音突然在影刃分隊身後響起。
“各位大可不必如此緊張。我沒有敵意。”
所有人都猛地回身。
他們做夢也沒有想到，自己這些超一流的暗殺者，竟然會被人不知不覺地接近。
更令人心悸的是，說話的人雖然語氣溫和，但令所有人都感到一陣徹骨的寒意，恍若冰水灌入骨髓。
只見一個身穿白袍、繡着繁複華美花紋的青年已經站在了他們身旁。
他一頭淡金色短髮，面容清朗。
但最讓人心悸的，是他那彷彿能看透人心的銀色眼眸。
這人渾身上下散發着超凡脫俗的氣質，與錫爾瓦森林的陰森格格不入。
“你是……？！”
瑞諾臉色大變，卻不敢貿然發起攻擊。
因爲對方主動隔得這麼近，他卻絲毫感覺不到自己能夠刺殺對方的可能性。
“克瑞瑅帝國第十一軍神，翡翠之座西蒙羅。”
淡金髮白袍的男人回答道。
“快看今夜的月色多美，不宜打打殺殺。”
西蒙羅笑着說，語氣輕柔得如同嘆息，
“你們覺得呢？”
“……”
沒有人敢回答。
空氣凝固了，只能聽見影刃小隊成員急促的呼吸聲。
他們都等着瑞諾一聲令下。
“那如果我們想走，你會放我們走嗎？”
瑞諾沉聲道。
“當然不會。”
西蒙羅理所應當然地答道，
“我肯定不能放你們危害克瑞瑅帝國，把你們俘獲是必然。”
“動手！”
瑞諾聞言的瞬間就厲聲喝道。
被對方俘虜，還不如與對方拼命！
話音未落，瑞諾手中的匕首已經擲了出去，直奔西蒙羅的咽喉而去。
銀光一閃，匕首準確無誤地命中了目標。
這麼近的距離下，西蒙羅沒有完全躲開。
或者。
他根本沒想躲。
匕首刺入西蒙羅的胸口後，竟然化爲點點碎光，消散無蹤。
“好了，你們能冷靜下來嗎，我真的不想傷害你們。”
西蒙羅波瀾不驚，除了白袍被刺破後，皮膚很快就被治癒了。
但赫頓王國的特種暗殺部隊成員顯然都拒絕與西蒙羅交涉。
在他們看來西蒙羅給了太多破綻。
該進攻的進攻，該跑的跑。
可是。
所有的攻擊都在離西蒙羅三尺之外化爲烏有，像撞上了一堵無形的牆。
“既然交涉失敗，那就沒辦法了。”
西蒙羅嘆了口氣，語氣裡也終於帶上一份決絕。
話音剛落，西蒙羅高舉起右手握拳。
一陣狂風驟然而起，影刃分隊的成員瞬間被掀飛，如同斷線的風箏。
整座森林無數座大樹拔地而起，在這時失去了重力！
刺骨的疾風如利刃般切割着他們的身體，鮮血在空中飛濺。
只是一個瞬間。
幾個逃跑的影刃成員都摔在地上或被掛在樹上，他們的身體被切得面目全非，碎成了不知道多少塊。
躲過了致命傷的瑞諾勉強支撐着站起來，但渾身是血，搖搖欲墜。
“怪物！你這個怪物！”
瑞諾咆哮着，目眥盡裂。
但他身爲赫頓軍人，絕不會向強敵屈服！
“意義何在。”
西蒙羅悲憫地自語。
他嘴角略微帶一點笑意，指尖指向了瑞諾。
就當瑞諾全神貫注，準備避開風刃，佯裝進攻實則去尋找撤離機會時。
他感覺自己被淺淺的光輝籠罩，身上的傷勢竟被全數治癒。
而西蒙羅還在微笑看着他。
就像在告訴他——我就算再幫你完全治癒幾次，你又能做到什麼嗎？
“……”
這瞬間，瑞諾感覺到了真正的無力。
錫爾瓦森林鴉雀被驚起幾陣，最終，聲響也平靜了下來。
……
數小時後的泊森王國。
作爲東部地區聯繫着左邊亞洛蘭王國和右邊赫頓王國的樞紐，此刻高層都已亂成一團糟。
在泊森首都花都帕裡厄的中心地帶，坐落着氣勢恢宏的國王國防部大樓。
這座建築由灰白色大理石砌成，六根古帕裡厄式圓柱支撐着三角形的山牆。
走進大樓，映入眼簾的是一個寬敞的大廳，矗立着泊森王國的國徽雕像，大廳深處螺旋式的樓梯，通往國防部的核心區域。
位於國防部大樓三層的調遣中心。
穿着軍裝和泊森王國高層文職制服的人員不斷往來奔走。
他們用通訊魔法聯繫，環繞在一張智能觸控桌旁，表情凝重地交流。
觸控桌表面實時顯示着泊森王國各邊境防線的軍事部署圖，異色光點代表着不同的軍種和兵力數量。
“現在不止是我們，連亞洛蘭王國和赫頓王國的防線都遭受着重創，基本不用指望求援。”
情報官用魔工機械筆在屏幕上圈出了幾個閃爍的紅點，語氣中透露着凝重，現在全靠最強的西部樞紐區吸引火力，否則東部這邊還要糟糕。
“我軍在西南的派遣軍已經損失近三分之一，倖存部隊正在往南潰退，照這個速度，即使可以加強南亞奎丹領的防守，但西南邊基本可以準備好放棄了。“
他看着屏幕上不斷變化的數據，神情陰沉地說道。
正在嘈雜聲不斷時。
腳步聲響起，一道身影沿着樓梯來到了三層，頓時不少身影都圍了上去。
“中將先生，邊境正在求援，我們中央軍還要繼續派遣嗎？”
他們連忙對如今已是中將的奈傑爾問道。
“……讓元老院決議吧，我覺得其實往西南邊繼續增援的意義已經不大了。”
奈傑爾眼神疲倦地搖頭，似乎也不知道該怎麼辦。
前後動亂不斷，奈傑爾雖然不是會輕易去前線打仗的將軍，但如果真的被打到花都來了，他就將是保衛花都的最後防線統帥。
他的職責同樣重要。
更何況，就算他去了，恐怕也無法扭轉戰局。
這時候，他就不禁想起已經逝去的老師，如果他有着珀爾曼那般強大的力量，也許在前線戰場真的能夠發揮至關重要的作用。
在花都那一夜的戰役之後，他再次明白了“生死之境會讓魔族的戰士變強”這句話，長生種如果不拋開生死觀，去學着像生命短暫的生靈那樣綻放有限的花火，就很難迅速變強。
他身上那塊被珀爾曼強行植入的【帕爾羅尼的怨恨錄】碎片已經快與他合而爲一，在恢復自我後，他並沒有選擇將其分離，而是在努力靠自身壓制並駕馭其力量。
如果哪天再次不得不面對八階的強敵，也許還需要靠着這個勉強算得上傳說級的狂化能力，他纔會有與之對抗的可能。
奈傑爾簡單應付好了周圍的軍官和文官，徑直走向後方。
只見在這第三層的一側還有一處休息區。
蘭奇和塔莉婭正在喝茶。
“奈傑爾，來了啊。”
蘭奇注意到奈傑爾，頓時露出了笑容。
他和塔莉婭因爲交通在泊森王國停留了近一週，現在每天都關注着戰況和交通訊息，而泊森王國這邊負責照顧他們的人已經逐漸從羅莎琳達女伯爵變成了奈傑爾。
如今開戰後，羅莎琳達女伯爵作爲白金級制卡師兼魔法工學專家，已然在第一時間被徵召進了軍工部門，每天都忙得不可開交。
“蘭奇，塔塔，非常抱歉，戰況變得更惡劣了，我們暫時沒有辦法送你們回赫頓王國，除了類似花都帕裡厄這種有着核心城防系統的大型城邦，魔能軌道列車經過的其他任何地方都可能會非常危險。”
奈傑爾摘下軍帽，坐在了他們對面，向他們低頭道。
今天帶來的仍不是好消息，而是他們還得滯留未知期限的壞消息。
跨國交通頻繁受到襲擊，可用的站點和路線越來越少，誰也不知道在哪裡會連帶着城邦一起淪陷。
現在想要回赫頓王國，用僅有的魔能軌道列車也存在諸多不確定數。
目前來看最穩妥的計劃是現在境內一路向東，然後出境了再由小型載具換乘，跨過東部地區的幾個小國，抵達南大陸最東邊的赫頓王國。
即使這樣，也需要花費很長時間，且風險極高。
“你作爲科研人員的身份足夠克瑞瑅帝國派出足夠的力量來劫持你，最糟糕的情況，萬一你的行程信息有所走漏，將會面臨十死無生的狀況。”
奈傑爾補充了一句。
雖然克瑞瑅帝國的大部隊不至於直接打到泊森王國境內來，但是克瑞瑅帝國的高階暗殺者可以奇襲，而一旦出了國境，甚至可能有軍神出沒。
“沒關係，我倆知道戰爭打響的時候就已經做好準備了，甚至慶幸還好沒一醒來就趕着出發，否則在半路上可能就要被堵住了。”
蘭奇直搖頭，寬慰地拍了拍奈傑爾的肩膀。
上次打個強八階珀爾曼就已經汗流浹背了，還得靠着他和塔莉婭的魔王特攻，加上套路了珀爾曼兩次纔打贏，不管遇到哪個帝國軍神，可能都要出事。
而且就算硬實力差距不大，構成了屬性剋制，同樣會變成一邊壓着另一邊打。
比如塔莉婭的精神魔法，對鍊金生物體就不奏效，所以她萬一見到朽腐主教法默，根本毫無勝算。
“蘭奇，塔塔……”
奈傑爾的表情變得有點苦澀，似乎有些有口難言。
等一個好的時間點再安排蘭奇回去會最穩妥。
至少這段時間最爲動亂，泊森王國本身都有些自顧不暇。
“可否委託你在近期就任我們的魔導工程師？”
奈傑爾看着兩人終於說出了口。
本身他就欠蘭奇和塔塔的人情，如今泊森王國沒有能力安全送他們回去，反倒還要委託他們幫忙幹活，多少有點“恩將仇報”了，實在讓他愧疚。
“沒問題。”
蘭奇看了塔莉婭一眼，隨即點了點頭，乾脆地答應道。
奈傑爾是他們倆過命的朋友，沒什麼好說的。
“謝謝，幫大忙了。”
奈傑爾鬆了一口氣。
不止是他們兩個白金級制卡師作爲魔工匠的援助，如今泊森王國缺少頂尖戰力，有他們在，奈傑爾也稍微能放些心。
忽然。
奈傑爾耳邊的通訊魔導器響起。
“奈傑爾中將，我們收到情報，西南邊境的第二防線也瀕臨潰敗。”
伴隨着嗡嗡雜音的聲音傳來。
“怎麼這麼快？”
奈傑爾當即站了起來。
蘭奇也面露困惑姑且有關注戰線，雖然他沒有統籌戰況的權限，但他會作爲技術支持專家給出些許建議。
“是受封血玉髓之座的第七軍神腓力，他瘋了，他發起了第二輪進攻！”
“……”
奈傑爾聞言，瞬間表情僵住了片刻。
“抱歉，蘭奇，塔塔，我可能要去確認一下狀況，必要情況我也會去前線支援。”
他聽完通訊後，滿懷歉意地對蘭奇和塔莉婭說道，遂準備離開。
蘭奇和塔莉婭對視一眼。
“奈傑爾，軍神的實力到底是什麼水平？”
他們沒有耽誤奈傑爾的時間，只是跟上他，在他身旁問他。
蘭奇先前對十二軍神的實力也只是道聽途說，但究竟是什麼水平，光聽伊刻裡忒學院鍊金院那些學生撕戰力，肯定沒有奈傑爾這種真正的泊森王國將軍所知曉的準確。
奈傑爾沉默了片刻。
“如果是最強的幾個軍神，我們泊森王國沒有任何單位能與其單對單對抗，恐怕只有你們國家的大神官洛倫才能和軍神正面交手。”
他回答道。
“克瑞瑅帝國除了第一軍神海辛託斯還有其他比洛倫還強的強者嗎？”
蘭奇想了想，又詢問奈傑爾。
他目前所知道的克瑞瑅帝國勢力，拋開血族不談，最強的應該就是南大陸的最強者海辛託斯。
北大陸的滅絕主教，也是“超主教級實力”一詞的來源，向來和南大陸的克瑞瑅帝國十二軍神之首、受封金剛石之座的軍神海辛託斯並稱。
而在蘭奇的認知中，洛倫就是天花板級的強者，在整個南大陸都聲名赫赫，沒有人會質疑他的強大。
蘭奇並不知道海辛託斯具體比洛倫強多少。
但目前看來，洛倫顯然還達不到海辛託斯那種地步。
“……恐怕有三到四位會強於洛倫，我無意冒犯，只是陳述事實，洛倫放在十二軍神裡，只能稱得上是上游水平，而非頂尖。”
奈傑爾搖頭道。
“……”
蘭奇和塔莉婭再度相視。
他們很相信奈傑爾的情報以及判斷沒什麼問題。
奈傑爾屬於極其可靠型的隊友。
相比起來，一個典型的反面教材就是冰雪魔女，她的情報好像就沒對過。
“奈傑爾。”
蘭奇忽然叫住了奈傑爾，同時令貓老闆開啓了音封結界。
奈傑爾發現蘭奇似乎找他有重要的事要談，暫且停住了腳步。
“這段時間我和塔塔會全力幫你們泊森王國的後方，但你能想辦法幫我搞到一個身份和渠道嗎，能讓我僞裝成商人之類的身份，從南邊的亞奎丹領潛入克瑞瑅帝國？”
蘭奇盯着奈傑爾，說道。
這種事情，他在泊森王國他拜託不了任何人，或者說也沒法信任任何人，唯獨奈傑爾，他很相信其可靠性。
他蘭奇向來不擅長打正面，但要說去對面家裡開創點事業，那專家就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