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教室樓下的公車站總是擠滿了人。不守規則的人們遇到緩緩駛近的公車接近瘋狂地跑過去,這讓遊悠想起了鄉下奶奶餵雞的情況。只要撒一把米,雞羣就會拍打着翅膀咯咯叫地圍過去。
擠車的人羣中不時爆發出喊爹叫孃的罵聲,在這樣綠樹成蔭的夏天中顯得格外刺耳。幾分鐘後,滿載着黑壓壓人頭的公車沉重地從站牌前開出去,像個年邁的老人長長地排放出污濁的尾氣。
就是這樣粗陋的巨大城池,無時無刻地上演着滑稽而可笑的片段。
遊悠站在樹下,等待着每二十分鐘一班的公車。稀稀拉拉的穿着校服的學生從樓上的補習班走下來。遊悠看到人流中夾着杜佳君和花琪珍,再想回避,已經來不及。
花琪珍帶着狡黠的笑意,拉着杜佳君故意走到了她的身邊。生怕別人聽不到似的,花琪珍提高聲調說道:“哎喲,佳君,還記得我們以前養的那隻跟屁蟲嗎?”
杜佳君明知故問地說道:“你說誰呀?”
“不就是那個反骨女嘛,你不記得了?每次吃喝玩樂哪次不是我們出錢。她倒好,一分錢不用出,還又吃又拿的,她手上的包包不就是你不要的垃圾嗎?連手機也是你半賣半送的呢。”
“算了,就當給乞丐了唄!反正我家有錢,也不妨做做善事救濟一下貧苦大衆嘛。”
杜佳君尖酸刻薄地說道。
周圍等車的乘客好奇地投來目光,揣測着這兩個高傲的女生指桑罵槐的對象是誰。大部分人已經注意到在她們身邊有個女生正把頭埋得很低,整片羞愧的陰影,在眉骨和鼻樑下被大幅拉開。
女生的眼淚,靜靜地沿着下巴和臉頰滑落。
花琪珍笑得更厲害了,塗着妖豔口紅的嘴巴像小丑般誇張地張起來。
“哎呀,話可不能這麼說,就算施捨,也要施捨給那些知恩圖報的窮人嘛!那個反骨女,食碗麪反碗底,專幹背後傷人的壞事,專搶別人的男朋友……”然後,一些婊子和妓女等不堪入耳的詞彙從她的嘴裡毫不客氣地罵出來。
遊悠任由眼淚在臉上直流。她無法反駁,就像無法改變自己難以啓齒的家境。她住在一棟又老又舊的大樓裡;父親總是在截止期限前的最後一天才湊到學費;弟弟總被別人笑作低B仔……這是她無力改變的事實。
眼淚無休止地流,帶趟了羞恥。公車從那邊緩慢地駛過來,遊悠想從包包裡掏出紙巾擦乾眼淚,好讓自己不那麼難看。不想讓人發現她哭過。但她拉開拉鍊的手有些顫抖,包包抓不住便掉在地上。
花琪珍眼疾手快地把它揀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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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佳君,快看看,這包包好象你扔掉的那隻呢。”
杜佳君保持着優雅的笑容,“這可不一定哦,也許是別人從垃圾堆來撿到的呢,不一定是我的那隻啦。”
“可是真的好象喔。”花琪珍越來越過分,居然打開包包,把裡面的東西都一古腦兒地倒在地上,她像清點獄犯人數似的誇張叫道:“哎呀,佳君,這不是你的手機嗎?這是你的Ipod,還有你的化妝鏡,靠!全是你扔掉的垃圾呀!”
杜佳君不出聲,冷冷地笑着。她欣賞着遊悠在衆目睽睽之下的出醜,但這絲毫不能抵消她心中的怒氣。被朋友出賣的怨恨仍在很多個瞬間倉促興起,這使她擁有一顆了惡毒的心,體驗着深深傷害別人的快感。
整個世界彷彿在遊悠的面前霎地失去了色彩。她不知該做些什麼,連逃跑的本能也失去了,只呆立在原地,忍受着旁人冷嘲熱諷的目光。
“你們鬧夠了吧!”
突然有個聲音插了進來。杜佳君回過頭,看到程亦天走了過來,一把把花琪珍拉開。花琪珍捂着被抓疼的手腕,悻悻地回到杜佳君的旁邊。
程亦天把散落一地的物品揀起來,放回包包裡,然後回頭不滿地看了一眼杜佳君,“沒想到你這個人這麼歹毒,幸好我沒跟你走在一起。”他眼睛裡輕蔑的光芒,點燃了杜佳君滿腔的怨念。
看着程亦天拉着遊悠走上公車,杜佳君用力地攥緊了拳頭。
被捏碎的仇恨,滲入了她的皮膚。
她反而笑了起來。那是一個眺望着公車離去的陰笑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