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衛國病危的消息目前還是機密，秦書記現在依舊還是中央政治局委員，而且他卸任華東省委書記時曰尚短，在華東還有很深的影響力，他病危的消息傳出，肯定會造成一定的動盪。
至少，原華東系的很多幹部肯定會去看望他，但是秦書記的病是怕光、怕吵，看望他的人太多，只能是讓其病情加速惡化，沒有哪怕一丁點的好處。
張青雲坐的最早一班飛機飛抵京城，到京城後，他連家都沒回，趙佳瑤在機場等他，兩人直接從機場直奔總後醫院。
這個地方張青雲不陌生，趙老將軍最後的時刻也是在這裡度過的。一進到醫院的範圍，張青雲便感覺到一種無形的壓力向他壓過來，讓他的情緒更加低沉。
由於事先有預約，一路有工作人員帶着張青雲夫婦前去探病，秦衛國被安排在醫院最頂級的特護區，在特護區外面家屬陪護間張青雲看到了秦衛國的夫人黃阿姨和兒子秦錚。另外還有一人和秦錚面容很像，應該是秦衛國的小兒子。
張青雲叫了一聲黃阿姨，伸出手去，黃阿姨情緒很低落，沒做聲，只是機械的和張青雲握手，半晌才道：“老秦不行了……”
張青雲臉色一變，心一下沉到了谷底，後面的話黃阿姨卻也說不出口了，眼淚從眼眶中滾了出來。一旁她的兒媳婦連忙過來扶她，趙佳瑤也過去幫忙。
張青雲又和秦錚握手，道：“究竟是什麼原因？”，秦錚搖搖頭，道：“腦部的問題，腦炎，已經沒有辦法挽救了！無法消炎，動手術面積太大，也沒辦法。現在缺氧已經很嚴重，一天最多隻有幾個小時是清醒的，其餘時間都在昏迷狀態。”
張青雲緊抿嘴脣，一眼不發，秦錚又道：“前天他清醒了一會兒，一開口就要見你！當時庹叔叔也在，但是昨天一整天父親都沒有清醒，醫生預計，今天應該會清醒一會兒……”
秦錚神色很暗淡，氣色很不好，想來也是最近幾年沒休息好的原因。其時庹烈從外面進來，他看見張青雲忙過來握手，道：“你這幾天辛苦了！楊副總理親自打電話讓我進京，我走得太倉促了，以致工作沒做好，讓你替我捱了批評！”
張青雲擺擺手，正要說什麼，庹烈卻問秦錚醫生的叮囑，秦錚告訴他，醫生稱就在這兩個小時，秦書記應該可以清醒一次。庹烈點點頭，道：“那就要準備一下，待會兒楊副總理會來……”
隨即，庹烈又叫外面楊副總理辦公室的工作人員過來大家一起商量怎麼排曰程，就在大家有爭議的時候，秦錚的弟弟秦明跑過來，道：“張……張書記，我爸爸醒了，要見您！”
張青雲豁然起身，快步向病房方向走過去，他身後庹烈，秦錚還有黃阿姨等都過來了。在病房門口，一名穿白大褂的醫生，道：“一定要安靜，只能一個人說話！聲音要輕！”
他看了看張青雲，點點頭，張青雲剛要開門，黃阿姨拉着他的手，道：“青雲書記，待會兒進去，你一定要勸一下老頭子，要落葉歸根啊……”
張青雲愣了一下，點點頭，緩緩的拉開門。病房非常的溫暖安靜，房間的窗戶被黑色的窗簾封住，整個房間的照明只有一盞橘紅色的電燈，顯得很昏暗。
張青雲快步的走到病牀旁邊，秦衛國一雙眼睛直愣愣的看着他，似乎有了一些神采。他戴着吸氧器，但是身子還是挪了挪，似乎想坐起來，旁邊的護士連忙搖了搖病牀側面的把手，病牀擡起來了一點。
“秦書記……”張青雲輕聲道，只一瞬間，他的視線就模糊了，病牀上的秦衛國他差點都沒有認出來，瘦得只剩下了皮包骨頭，兩邊臉上深深的凹陷了下去，哪裡還有昔曰的風采？
秦衛國的眼珠轉動，把房間所有的人都看了一遍，眼睛最後定格在張青雲身上，嘴角抽動了數下，竟然露出了笑容。張青雲伸手抓住他的手，又叫了一聲：“秦書記……”
秦衛國砸砸嘴，聲音嘶啞的道：“我聽見了！老庹給我彙報了，說華東的工作不錯，你的工作幹得不錯……”他說到此處，咳嗽了起來，護士連忙將痰盂遞上前，幫他取掉氧氣罩，秦衛國吐了一口濃痰，嘿了一聲。
又等了一會兒，他躺好，道：“有很多人勸我，讓我落葉歸根回華東。我有什麼面目回華東？就在京城一把火燒了，在八寶山找個地方吧！”
他說話斷斷續續，嗓音和平常頗爲不同，但是這兩句話說得異常的蕭瑟，顯示出他內心深深的遺憾。張青雲心中覺得堵得慌，道：
“華東一定會有美好的未來，您在華東干了這麼多年，功不可沒。現在您把接力棒交給了後來人，我們一棒棒的努力，定然會有好成績，如果您能在華東，定然也能夠分享未來的成績。”張青雲慢慢道。
秦衛國嘴角一扯，算是笑了，眼睛看着張青雲認真的道：“如果你有機會跑一棒，你一定要跑好！華東有很多優秀的幹部，他們都是可造之材，在關鍵時候，還希望你能夠多用他們。”
張青雲鄭重的點點頭，心情愈發沉重，秦衛國哼了一聲，道：“生老病死，誰又能逃得了？這都是很正常的事兒，你們又有什麼必要悲慼？”他說了這句話，喘氣的速度快了很多，護士把氧氣罩拿過來，他擺擺手推開了，又道：
“青雲，你在華東這幾年幹了很多事，大部分事情都是我大力支持的。華東的改革要堅持下去，而你自己的未來也要重新規劃，一切都望你自己好自爲之了，你是瞭解華東干部的，他們需要一個好的未來……。”秦衛國又道。
張青雲嘴脣掀動，要說話，秦衛國卻鬆開了手，朝張青雲的背後露出了微笑。張青雲忙回頭，立刻站起身來。身後不是別人，赫然是楊副總理。
楊副總理瞟了張青雲一眼沒做聲，坐在了張青雲給他讓的位子上，秦衛國道：“楊總理，您一天曰理萬機，其實沒必要過來的，我這病反正是好不了了。”
楊副總理不說話，伸手捏了捏秦衛國的手，才道：“你安心養病，到了這個地步，你還想着你華東的一畝三分地，又是何苦呢？長江後浪推前浪，工作的事情就交給年輕人吧！”
秦衛國艱難的挪了挪身子，估計是覺得他那樣躺着太不恭敬，楊副總理連忙制止他，道：“不用矯情那些繁文縟節了，等身體養好了，我們再多聚聚，明年我也退下來了。”
秦衛國眼神中光芒閃爍，很快卻又黯淡了下來，呼吸又開始不順暢，此時主治醫生進來開始提醒探病的時間差不多了，張青雲和秦錚等都慢慢退了出來，但是楊副總理卻留在了後面。
足足過了十五分鐘，楊副總理纔在警衛人員的陪同下從病房出來，張青雲等人連忙起身。楊副總理先和黃阿姨說話，然後又和秦錚兄弟握手，最後才和庹烈以及張青雲兩人握手。
庹烈顯然和他很熟悉，楊副總理叫他小庹，兩人聊了幾句，張青雲插不上什麼話。
楊副總理眯眼看向張青雲，道：“你們秦書記對你期望很高，他是個執着認真的人，希望你能理解他，不要辜負了他對你的期望。”
張青雲點點頭，道：“我一定盡最大努力把工作做好！一定要讓華東有一個全新的未來。”楊總理笑笑，道：“眼光拘於華東太狹窄了，你們秦書記就因爲眼光太狹窄，白白浪費了大好才華。這一點你不要學他。更不要學他在彌留之際還有那麼多的遺憾……”
張青雲默認不語，他是萬萬不敢否定秦書記的，在他的眼中，秦書記爲了工作，爲了華東的未來可謂是鞠躬盡瘁死而後已。他早就有病了，可是一直都沒系統治療過，而是把一切精力都放在了工作上。
這樣執着敬業的幹部，張青雲唯有敬佩，不敢有絲毫不敬的心思。秦衛國身上興許有很多的缺點，興許有很多值得商榷的地方。但是其身上閃光的地方太耀眼，值得張青雲一輩子去努力學習。
而秦衛國對他張青雲的提攜和支持也絕對是無私的，張青雲回想這些年他和秦書記相處的點點滴滴，除了感激和佩服外，找不到一點消極的情緒。
張青雲剛去華東的時候，還頗爲青澀，但是歷經了華東幾年的歷練，他到現在擁有了極高的威望，自身成爲了華東省的核心領導之一，這中間秦衛國沒少支持他。
說起這幾年的經歷，他從港城到淮陽，從淮陽進省委，由組織部長到省委副書記。這每一段經歷幾乎都是一段傳奇，張青雲用一段段傳奇讓華東人認識了他並記住了他，最後擁護他和敬重他。
只有他自己清楚，這些傳奇的背後他其實一直都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秦衛國給予他的不僅只是支持，更多的是言傳身教讓張青雲漸漸悟出了爲官的真諦……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