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奈特在大殿宣佈判決之後,便離開大殿回到皇宮的寢室裡。大殿裡的羣臣散去,蘭斯則被路卡領去皇宮底層的地牢裡。
出奇的是皇帝離去之後,蓋爾並沒有對親王冷嘲熱諷,而是帶着那個白髮老者徑直離開了皇宮。
將軍府距離皇宮並不遠,做上馬車只要稍待片刻,就回到了將軍府。蓋爾領着白髮老者回到了自己的書房,吩咐守在書房門外的士兵都退到府門,不管是什麼人,沒有他的命令都不準進入府邸,即使是路卡或者是路澤,也只能跟着守在府門。
吩咐完畢後,蓋爾將書房門口緊掩,剛關上門,走到書桌前竟然突然單膝跪地,做了個揖禮。而此時站在書桌前的,就是那個白髮老者,即使白髮滿鬢,臉上也已經拖沓着層層的皺紋,但是他的雙眼,依舊蒼穹有力,眼珠子裡完全看不出半點歲月的痕跡。
那白髮老者手指一揮,全身金光盡碎,原本正統的帝國宮廷裝束瞬間化成了一襲金絲鑲邊的白色祭祀長袍,頭上的帽子遮掩住了大部分的白髮,這老者與之前出現在艾因貝倫軍神霍爾房間裡出現的那個祭祀赫然是同一人。
蓋爾畢恭畢敬,說道:“對不起,這是我的失誤。”
白髮老者瞪了一眼,略帶不滿,在他眼中,即使蘭斯真不是惡靈附體,蓋爾也應該將這事情辦好,不管用任何方法,都應該將蘭斯置於死地。但是今天若不是他及時出現,或許蘭斯此刻就不是在牢房,而是在親王的書房裡接受嘉禮了。
“這也不完全是你的錯,我也沒想到這個傢伙竟然能逃過死靈法師的檢查。”白髮老者說道,但語氣裡絲毫沒有半點覺得是他自己有失誤的感覺,完完全全的威壓,視蓋爾如螻蟻。
“皇帝已經下了判決,相信再過不久他就會被處決了。”蓋爾小心翼翼地說道。
這時白髮老者突然狠瞪了蓋爾一眼,令蓋爾臉上掠過惶恐之色,額上不禁滲出細細冷汗。白髮老者冷冷地說道:“他不能死。”
蓋爾驚愕了下,不知白髮老者到底是什麼用意,既然要將他定罪,但卻不讓他死,到底是打什麼主意。問道:“爲什麼不能讓他死?”
“這不是你該知道的事情!”白髮老者只是語氣稍重,便將蓋爾給嚇得身子震了一下,繼續說道:“你要想辦法給我把他掉包,然後送到我手裡來,這次總不會出差錯了吧。”
蓋爾誠惶誠恐,說道:“是,今晚趁夜色就行動,這對不會令祭祀大人等太久的。”
這時白髮老者突然眉毛抖動,發現了什麼異樣,右手向着一邊敞開的窗口揮去。只聽到一聲哀嚎,窗口外突然爆出一團血肉和碎骨,從空中落了下去。
但老者臉上露出一絲痛苦的表情,揮出去的手臂被風吹斂開了袖子,能夠十分清楚地看見他的手臂上暴突出青筋,好像蠕蟲般涌動着,裡面的血液似乎隨時都要爆出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使出這攻擊對白髮老者來說十分的吃力。
蓋爾看見白髮老者手臂上怪異的現象,不禁覺得奇怪。老者發現了蓋爾正瞧着自己的手臂,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蓋爾慌忙地把眼神收了回去,將頭深深地低下。
“竟然連自己的府邸都不能保證安全,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不管怎麼樣,你都要把這件事情辦好。”白髮老者冷哼一聲,全身金光閃現,消失在虛空之中。
看見白髮老者離開了自己的書房,蓋爾這才恢復過來,恭敬的神情退去,臉上又恢復了往日的威嚴。他轉頭看向窗外,窗臺上還殘留着剛纔爆出來的一絲血跡,如果他沒猜錯,應該是偷聽用的隱形使魔。
但這使魔竟然連蓋爾都無法察覺到,看來是高級的監聽使魔,不是一般人能擁有的。而膽敢監聽他的,也就只有親王羅伯特了。
“看來事不宜遲。”蓋爾喃喃道,簡單地整理了下衣容,將剛纔臉上那惶恐的神色全都散去,向窗外對着把手府門的傳令兵大聲喊道:“把夜刃小隊給我叫過來!”
大皇宮地牢裡,路卡把蘭斯領到了地牢內,從地牢守衛那裡拿過鑰匙,親自將蘭斯送進牢房裡。
“對不起,我知道你不是惡靈,只是親王與將軍鬥爭的犧牲品。”路卡突然說道。
蘭斯看着路卡,真看出了他臉上那歉意,淺笑了下,說道:“爲什麼要跟我說對不起,我只不過是被你父親陷害,並不是你的錯。”
“這是我家族的罪,我作爲家族的未來接班人,有責任承受這份罪名。”路卡嚴肅地說道。
蘭斯笑了笑,真是不知道這傢伙是不是蓋爾親生的,怎麼跟蓋爾差別就那麼大,雖然他很痛恨蓋爾誣陷他,但對路卡卻沒有半點敵意,反而覺得如果拋開蓋爾和親王的爭鬥,他們兩個應該還能成爲朋友。
“這還不一定是你父親的錯。”蘭斯說道,這已經是他第二次被一國的將軍追捕,他也感覺到了其中的蹊蹺。“而且你也不必這樣替你的家族攬罪,家族只是家族,你還是你,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存在。”
“我是家族的榮耀,揹負家族興旺的使命,我的靈魂與它聯繫在一起。”路卡說道,聲音略帶激動,這是蘭斯第一次看到路卡略帶激動的樣子,平日裡不管發生什麼,他都是那副嚴肅如石板的表情。
“好吧,你這樣說也沒錯。”蘭斯干笑着說道,知道自己觸碰到了路卡的禁忌區域,心中暗暗爲路卡不值,揹負這沉重的家族使命,會令他錯過很多東西,最明顯的就是,女人。
身上所有威脅的東西都被路卡搜走後,蘭斯自覺走進了牢房,路卡用鑰匙將鐵門鎖上,對蘭斯說道:“父親將你劃作重犯,你在地牢的這段時間,都由我來看守,有什麼需要,跟我說就可以了。但是如果你想逃跑,我還是會毫不留情地將你截下,甚至殺死。”最後語氣冰寒,絕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味。
“看來蓋爾對我很重視啊,竟然要你親自看守。”蘭斯打趣道。
“這並不是父親的意思,只是我個人的意願,這裡的牢房比較亂,我只是讓你在最後的時間裡能過的好一點而已。”路卡說道,臉上並沒有流露出半點情感,他早已經習慣性地將自己的情感掩埋着嚴肅如石板的表情之下。
“知道,謝謝了。”蘭斯會心一笑,然後在牢房裡找了個舒適的地方坐下。不愧是皇宮裡的地牢,不僅是單人間,而且還附帶牀位,雖然有些簡陋,但是也比其他地方的地牢好多了。
身上的空間戒指之類暗含魔力的東西都被搜走,僅剩下耳朵上那枚樸素的骨質耳釘。蘭斯又習慣性地摸着把玩起來,此時他都已經不知有多久沒把玩這耳釘了,不禁開始懷念起以前的日子來,整個人完全沒有一個準備要被處決的人的摸樣。
把玩着耳釘,蘭斯突然想起了剛纔存在於腦中的一個疑問,便輕聲說道:“沙伽貝魯,你有沒有覺得,不管是艾因貝倫還是克雷蒂姆,將軍總是竭盡各種手段,想要將我定罪處死?”
“確實是。”沙伽貝魯說道。
蘭斯輕鎖眉頭,思考了一下沒能想出爲什麼,說道:“之間是不是有什麼聯繫,我總覺得十分古怪,艾因貝倫和克雷蒂姆向來沒有一絲往來,兩國的將軍怎麼會有通訊聯繫?難道這真是巧合,蓋爾只是想要讓我死掉以削弱親王的勢力?”
沙伽貝魯突然放聲一笑,說道:“好小子,竟然能發現其中的蹊蹺。”
蘭斯怔了怔,怎麼聽起來沙伽貝魯好像知道似的,問道:“你難道知道這其中的秘密?”
“我當然知道,因爲那是我的仇家,他們想要把我捉回去。”沙伽貝魯說道,“而且他們只想活捉,你暫時不會死掉,這點你放心。”
“你的仇家,兩國的將軍都是你的仇家,你到底是個什麼東西,看不出有那麼厲害。”蘭斯鄙夷道。
“到這份上了你還猜不出來?一國的將軍可都是神之座席的一員啊。”沙伽貝魯說道。
蘭斯頓時一驚,神之座席!?意思是沙伽貝魯的仇家是神之座席!?要知道神之座席可是泰坦在泰坦神族裡專門設立的組織,爲凡人在神族領域裡擴出的一席之地。裡面集中了大陸裡各個國家裡最精英的神級修煉者,並且都獲得泰坦神族恩賜的半神力量。大陸的修煉者都以成爲神之座席裡的一員作爲最高的目標和榮譽。
神之座席的每一個成員都是各自國家裡舉足輕重的人物,因神之名而受到人民的愛戴,幾乎都是一國裡掌控軍事力量的將軍,在權勢聲望上都能與世襲制下的皇帝分庭抗禮。
同樣身爲修煉者,蘭斯也是以成爲向父親一樣的神之座席而奮鬥努力。可現在卻得知神之座席竟是沙伽貝魯的敵人,換言之此時也是他的敵人。
“你到底犯了什麼罪,怎麼會被神之座席追殺?”蘭斯說道。
“我犯了什麼罪?”沙伽貝魯哼笑了聲,似乎對神之座席十分的不屑,說道:“我並沒有做錯什麼,事實上我什麼都沒有做,只不過是在他們心中涌動,看不得我的存在而已。神之座席也只是他們的爪牙,根本不是你想象的神聖,就算是泰坦神族,也一樣與凡人一般污穢無比。”
蘭斯干笑了下,聽得好像沙伽貝魯十分了解似的,難道他是神族?問道:“聽起來好像你並不是跟神之座席有仇,而是跟泰坦神族有仇啊。”
“是。”沙伽貝魯堅定無比地說道:“此仇必報。”
“如果是跟泰坦神族有仇,爲什麼他們都不下界將你除掉,以神族的實力,只需要一根指頭就能戳死我吧。”蘭斯問道,如果真如沙伽貝魯所說,今天他是因爲泰坦神族利用神之座席將他逮捕,那泰坦神族直接派個小兵下來戳死他不就完事了,何必這麼大費周章。
“你以爲他們不想嗎,他們簡直是太想要下界了,可是神界與凡界是有結界相隔的,凡人達到神級之後可以突破結界到達神界領域。但神族卻沒那麼自由,只有呆在神界領域纔會安然無恙,離開了神界領域,他們只要稍微動用力量,就會受到神性的反噬,力量使用稍微有點過頭,就有可能要了自己的命。”
沙伽貝魯冷笑一聲,帶着對泰坦神族的無限鄙夷,說道:“如果沒有神界領域的束縛,凡人們早就成爲他們的奴僕了。但看現在的情形,他們利用神之座席來控制凡界的人,也起到了很大的效果,聽命與他們的一國將軍,與皇帝分庭抗禮的權與勢,這些傀儡恐怖再過不久就會幫他們控制整個凡界吧。”
蘭斯聽着倒吸了一口涼氣,神之座席是泰坦神族的傀儡政權?要知道每個國家裡的將軍可都是神之座席一員,獸族部落更是軍權與皇權統一,那泰坦神族豈不是都已經控制了整個獸族部落?這樣一說,大陸上所有的大帝國幾乎都已經被泰坦神族侵蝕了一半。
但當年父親奈德被泰坦神族驅逐出神之座席,或者就是因爲看出了泰坦神族的黑暗一面,不願與之同流合污才被驅逐的。如果這樣一想,這一切也還真覺得合情合理。
“你怎麼會懂這些。”蘭斯覺得是時候該問一下,在締結契約的時候沙伽貝魯態度強硬,絲毫不願透露自己的身份。但現在兩人也算是熟識,時機應該也到了吧,便問道:“你是什麼人?”
“小子,什麼事我都可以告訴你,唯獨我的身份,你還是不要知道爲好。”沙伽貝魯說道。
蘭斯聳了聳肩,一笑而過。
當蘭斯問清楚了這些事情,時間已經不知不覺到了入夜時分,地牢裡有通風石窗,能看見外面漆黑的夜空和繁星。
這時牢房裡突然有些動靜,好似老鼠踩碎細枝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