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伽貝魯筆挺地站在祭壇上,全身黑色的鎧甲與昏暗驚雷的天空完美地相襯,四隻血色魔眼望着底下的世界。
由於被鎖鏈銬着,他能活動的範圍並不大,頂多就能離開五根石柱圍成的圈兩三米,不能看到地下世界的全景。在他的視野中,看不見蘭斯閃動的身影,也看不見那烏黑得就像潑墨的巨大城堡。
“這傢伙不知已經進去沒有。”沙伽貝魯喃喃道。
他並不知道此時蘭斯的雙腳已經踏在了城堡的廊道上,只是單純的猜測。至於爲什麼自問蘭斯有沒有進城堡,而不是有沒有找到城堡,他也沒在意。雖然兩句話只有那麼點差異,可顯然前者比後者更深入一步,也蘊含着跟多的信任。
就前一刻,沙伽貝魯已經感受到了數量衆多的靈魂出現在他靈魂感應的範圍內。這些靈魂不是結界裡的,而是現世。這也就意味着,克拉克帶領的娜迦大軍已經逼近古尼斯小鎮了。
他的靈魂感應範圍是蘭斯的兩倍,可以感應到三千多米外的靈魂。
以正常的行軍速度,再過幾十分鐘,鎮守小鎮的落月團成員門就能看見娜迦青綠色的身影了。只以他們一千多人的兵力,再加上各種埋伏和防禦,或許死撐十五分鐘已是大限,如果運氣差點,恐怕轉眼間小鎮就被碾成平地了。
沙伽貝魯始終望着下面的世界,雖然看不見蘭斯,也看不出什麼情況來,但仍然不捨得將目光收回。
他隨時準備,只要感應到娜迦大軍的靈魂侵入到兩百米之內,就立刻把蘭斯強制脫出靈魂結界,不管蘭斯那時到底是仍在尋找,還是已經到了與墮落靈魂們談契約的最後一步。
“別怪我不通情達理。”沙伽貝魯喃喃道。
黑色城堡的廊道里,蘭斯腳步急促,他很清楚現在的時間。自從他進入靈魂結界,不管在做什麼,心裡都默算着時間,誤差不會超過十分鐘。
城堡裡面所有的傢俱都是黑色的,與城堡本身融爲一體,就連天花板上的燈具,窗子上的簾布,甚至是桌上水杯裡的水,都是詭異的黑色。簡而言之,這城堡就是一個黑色的世界,絕不會找到其他色彩。
廊道很長,長到看不見盡頭。廊道兩邊都是黑色的牆壁,上面都詭異地掛着同一幅畫,石柱也是標準的十米一根,這讓人好像感覺完全沒有前進,始終在原地踏步一樣。
但他確實在前進,他感應到周圍存在着許多靈魂,數量之大令人瞠目結舌,而且這些靈魂都在後退,意味着他並沒有在白費力氣。
小跑了二十多分鐘之後,冗長的廊道終於出現的盡頭,外面銜接的是偌大的廳堂,完全可以容納三四千人。
當蘭斯第一步踏進廳堂的時候,他就感覺到了與之前不同的異樣,強大的壓迫感從四處襲來。呼吸變得困難,就好像咽喉被人扼住了一樣。
在廳堂的盡頭,摞起了一層層階梯,階梯之上,鑄着一把烏黑光亮的金屬座椅。座椅後刺出許多各式武器,沒有一把武器的種類是相同的。而這些武器尖端,都不約而同地刻着相同的文字。
蘭斯走到廳堂中央,極盡目力勉強能看清上面刻着的這幾個文字,順口便將他念了出來:“赫爾文?”
語音未落,大廳裡突然閃爍出綠色的光芒,從身後大廳的角落開始,閃現出一個個綠色半透明的人形,就像潮水一樣瞬間襲遍廳堂,整個廳堂眨眼之間擠滿了無數泛着綠光的幽靈,將蘭斯層層包圍。
他站在其中,就像一隻被蟻羣圍視的食物,十分的突兀顯眼。
“活人耶,我都記不清楚我有多久沒見過活人了。”
“現在的衣服都已經變得那麼奇特了嗎,我怎麼沒見過這種布料。”
“喲,是個帥小夥啊。”
幽靈們好奇地看着蘭斯,在他身旁轉悠。他們整個身子都是半透明的,泛着微微的綠光,只能勉強看出輪廓來,眼珠子則是比較明顯的深綠,能區別出來。
蘭斯並沒有因爲這些突然出現的幽靈嚇到,眼神依舊凌厲。他看了幾眼身旁的幽靈,有的像小丑一樣笑着,有的憂鬱得好像隨時都能鬱鬱而終,總之看起來都是些不正常的傢伙。
他在酒店裡聽老酒鬼說過,笑得越是諂媚,往往藏着致命的刀子,看起來外表弱不禁風,卻可能是殺人於千里之外的惡魔。而周圍這些幽靈們,就是給他有這種感覺。
“敞開道來,讓我看清楚是誰進來了。”一個老沉沙啞的聲音從廳堂盡頭的座椅上傳來。底下的幽靈全都顫顫抖抖地迅速散開,就像看見獅子的野狗,唯恐避之不及。
蘭斯看向聲音的來處,一個老者坐在座椅上,只能看出他穿的是長袍,至於顏色,全都被半透明和綠光所代替。但從他手上的法杖能判斷出,肯定是一個法師。
而階梯之上,除了這個法師之外,只有兩個幽靈站在旁邊,顯然是這些墮落靈魂的二頭子和三頭子。
蘭斯仔細打量了下這兩個幽靈,其中一個面無表情,目露兇光,一頭散亂的頭髮披在腦後。身材魁梧,身上露出的肌肉棱角分明,就像河灘上的石塊一般。而當他注意到這個幽靈手上拿着的駭人巨劍時,瞳孔驟然縮緊。
如果他沒記錯,這個人就是艾琳大陸歷史上最狂的死徒,血霸王納里斯。此人以屠殺死囚爲樂,帶着一羣手下的死徒破壞了三百個以上的監牢。他不是去救人,而是爲與監牢裡面被關押的亡命之徒對殺,享受其中的快感。
最後闖進獸人皇城的天牢!與裡面十多個獸人死囚羣戰,雖然最終被最後一個獸人拿着長槍刺死,但他的巨劍也砍掉了那個獸人的腦袋,十幾個獸人死囚被他一人全部殺死。
蘭斯猛地將目光轉向另外一個幽靈,笑得無比奸邪,眼神**至極,而手中竟拿着一把及其平常的小菜刀,刀刃已經鈍出許多凹口子,就像與無數兵刃相擊過一樣。
而載入歷史的極惡之人中,只有一個人的武器是普通的菜刀,千殺者卡密。狂熱於少女碎屍,作案一百六十多起,最後竟然向當時艾因貝倫的公主送信,說是要在午夜時分剁碎了她的身體。
隨後被皇帝下令全城抓捕,在皇城的中央大廣場上,卡密被三千最精銳的皇家騎兵包圍,竟以一把花了兩銀幣從路邊攤買來的菜刀砍死兩千多名騎兵!最後才被抓住。
難怪沙伽貝魯說他們成爲墮落靈魂,要受到永劫的懲罰。恐怕在場的所有靈魂,生前都是手上沾滿血腥的人,思想都十分偏激,異常,完全與常人相悖。
然而不管蘭斯怎麼端倪那個坐在座椅上的老法師,都想不出他到底是誰。如果是十惡不赦的殺人狂,肯定會在史書上記載,他曾經對這類歷史很感興趣,歷史上惡名昭彰的壞人他都記得清清楚楚。
“你怎麼回來到這裡,活人”還不待蘭斯端倪出結果,老法師就開口問道,雖然看起來一把年紀,但聲音卻蒼穹有力。
“我是代替沙伽貝魯而來,希望你們履行當年的契約。”蘭斯說道,氣勢上不落下風。
老法師從座椅上站起來,向前走了幾步,俯視着說道:“他已經恢復原本的力量了嗎?”
“沒有完全恢復,但已經解除了一條鎖鏈,剩下的四條很快就能解除。”
聽到沙伽貝魯仍被束縛的消息,老法師冷笑一聲,不屑地說道:“那就別妄想了,我們可不怕永劫,也不稀罕得到解放。”
“那你要怎樣纔會履行契約?”蘭斯冷言。
“哼。”老法師又踏前幾步,走到了階梯的邊緣,大聲說道:“我們只臣服與絕對的力量,我們都是力量的狂熱者!”
老法師聲調越來越高,就好像魔音一般,穿透了整個城堡。底下的幽靈們一下子被鼓動起來,紛紛附和着吼叫,喧鬧,亂舞。
“你的意思是要打敗你嗎?”蘭斯問道。
老法師輕蔑地撇了他一眼,說道:“如果你可以的話。”
此話一出,底下躁動的幽靈全都立刻靜了下來。這場勢在必行的戰鬥明明與他們無關,可他們神情卻十分的惶恐,因爲老法師所釋放出的壓迫力,已經足以讓人不住顫抖了。
蘭斯暗暗吞了口唾沫,能明顯感覺到咽喉被緊緊扼住,全身好像被千萬只無形的手給抓住,使勁地撕扯,要將他扯成碎片。
這僅是老法師的小伎倆,或許應該說是已經成爲了條件反射,根本不用刻意去施展,只要準備戰鬥,就會自然地釋放出這種無形的氣場。
但蘭斯可不會因爲這種震懾而退卻,右手一揮,亮出了同是烏黑光亮的死神鐮刀。他暗扭了下腳腕,將它調到最合適的位置。
與法師戰鬥,就要以速度取勝,在吟唱出魔法之前將他制服!要做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備。
他運足了全身的魂力,身形突然閃動,腳下猛然巨響,塌陷出三四寸的凹坑來!這次的速度已經超脫了之前所及,他的身後竟掠出半米殘影!地板碎裂的聲音還未絕,他卻已突到了老法師身前兩米!
死神鐮刀紫光閃現,紫冥斬從天而落,向老法師怒擊出去!
砰!
蘭斯緊咬着牙,身體在空中翻飛,眼睛死死瞪着仍是一臉泰然的老法師,簡直不敢相信眼前所發生的事情。
就在紫冥斬砍出去的瞬間,老法師身前竟剎那間展出三個灰黑色的魔法陣,輕而易舉地擋下了紫冥斬的攻擊。
可蘭斯突到老法師身前僅用了一秒多點的時間,而且紫冥斬可是兇級的魂技。能那麼輕鬆擋下紫冥斬,只可能是高級的防禦魔法。但就算是達到神級的**師,也不可能在一秒多鍾內使出高級防禦魔法!
“神級!?我也要破給你看!”
蘭斯在空中調整迅速調整姿勢,落地瞬間順勢將力道轉移方向,藉助落地的餘勁向前突去,這次速度更快,衝勁更強,身後的殘影拉長到了將近一米!
“如果你能破了我的三重羅生門,那我就答應你的要求。”**師不屑地說道,單手一揮,又再次釋放出了三個灰黑色的魔法陣,仍然只用了一秒。
叮!
死神鐮刀與魔法陣激撞,蘭斯卯足了全力,往裡傾注了所有的魂力,可第一層魔法陣仍是紋絲不動,更別說後面兩層了。死神鐮刀劇烈抖動,最終把持不住迸飛了出去,刃尖深深地嵌在了地裡。
死神鐮刀脫手之後,蘭斯也被魔法陣彈飛了出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可惡!”蘭斯吃力的罵道,全身一時間痛麻,做不出任何動作。
“哼,你還是太渺小了,活人。”老法師眼神裡露出邪意,單掌擊出,好似虛空抓物,喃喃道:“讓我看看你的靈魂成色怎麼樣吧。”
蘭斯突然感覺自己的胸腔好像探進了一隻手,身體最深處的地方被一隻冰冷的手給抓住,全身的血液好像都凍結了。
砰地一聲,支撐身子的手已經軟得不能發力,整個人癱在了地上。
就在他以爲要被這冰冷吞噬,墮入無盡黑暗之中的時候,竟忽然感覺到一個灼熱注入身子裡,體內就像冰川一樣的血液,被這股灼熱融化,而且沸騰了起來!
與此同時,腦袋裡也像是灌進了鉛水一樣,變得十分昏沉,像是自己的意志被人從軀殼剝離了一般,能夠思考,卻不能控制自己的身體。
老法師眼中突然閃出異樣,探出的手掌暴突起青筋,嘴角因爲手上突如襲來的劇痛而顫顫**。咬牙低語道:“這是怎麼回事!”
他猛然鬆開探出的手掌,好像被人打了一拳般,連退三步才站定。臉上盡是覺得不可思議的表情,眼睛死死地盯着躺在地上的蘭斯,好像發現了一個怪獸一樣,警惕與惶恐並存!
鏗!
一聲金屬破碎地板的聲音響徹整個廳堂,周圍的幽靈都猛地後退三四步,騰出的空間又擴開了兩三米。
只見蘭斯一手撐着地面,緩緩地站起身來,蓬亂的頭髮遮住了半臉。而當他擡起頭的時候,他的眼眶裡竟嵌着顆黃金瞳,就像被點亮的金燈一樣,在昏暗的大堂內及其耀人。
“原來這纔是你的靈魂。”老法師臉上露出興奮之色,手中的法杖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