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產化辦這一次開協作洽談會,一共邀請了金塘、梅城、澄化、任海四個城市的企業前來參會。這四個城市都是化工業有一定實力的城市,各自有十幾家老牌化工企業,能夠承擔多種汽車材料的生產任務。受到北溪市經驗的啓示,楊新宇希望把一些生產任務集中佈置在某一兩個城市,以便形成產業集聚,這樣也便於進行管理。
在發出通知之前,楊新宇也擔心過這幾個城市會不會抱團聯合與國產化辦談條件的問題,這種事在以往中央與地方的博弈中並非沒有出現過。中央部委所希望看到的局面,是各地方互相競爭,這樣中央部委就可以各個擊破,獲得最好的條件。但地方官員也不是傻瓜,吃過幾次虧之後,就開始進行橫向聯合,約定共同進退,以避免被分化的結局。
地方之間既競爭又合作的格局,是極其複雜的。可能今天大家是合作伙伴,明天就是不死不休的競爭對手。地方官員沒學過什麼國際政治理論,但他們都知道一點,這個世界上沒有永恆的朋友,只有永恆的利益。
汽車材料是四城市共同盯上的一塊肥肉,大家心裡都有數,儘管目前國內的汽車產量還非常有限,對化工材料的需求也不算大。但觀察汽車行業的發展趨勢,幾年之後,國產汽車的產量絕對是要翻上好幾番的,到那時,汽車材料的市場就不容小覷了。更何況,汽車材料是化工材料中的高端產品。價格比普通材料要高出不少,利潤極其可觀。這就是四個城市爲什麼願意組團前來浦江的主要原因。
當然。政治方面的考慮也是有的,機械部聯合化工部給各地下了文,要求各地要全力配合汽車材料生產,幾個城市的經委、化工局哪怕心裡不願意,表面上也必須要做一個樣子出來,否則就不好交代了。
接到國產化辦的通知之後,幾個城市的化工主管部門都召集下屬企業進行了磋商,結合此前秦海他們去各地調研時候表明的態度。大家都認爲必須要建立價格同盟,以免被國產化辦撈走了好處。在進行完內部磋商之後,幾個城市的負責人的確是英雄所見略同,不約而同地互相通了電話,在電話裡商定了最終的價格底線,那就是最高不超過新增利潤的20%,否則就進行聯合抵制。
對於50%的分成比例。楊新宇一開始也是有些擔心的,因爲這個比例的確會讓生產廠家覺得肉疼,但秦海說出來的理由打動了他。秦海認爲,國內重生產輕科研的風氣太甚,如果一味只考慮生產廠家的情緒,壓低科研部門的收益。最終必然導致科研部門缺乏積極性,這樣下去,就不會有人願意搞科研了。
50%的分成比例能夠讓廠家心疼,但同時也可能會迫使廠家自己進行研發。當廠家吃盡買技術的苦頭,嚐到自主研發技術的甜頭之後。一個科研與生產之間的良性循環就能夠實現了,青鋒農機廠就是這樣一個例子。
楊新宇對於國內的科研現狀非常清楚。也知道癥結所在。秦海說的道理,他感到心有慼慼,於是同意了50%這樣一條紅線。
雙方各有想法,而且各城市還建立了同盟,再往下談就沒有意義了。楊新宇淡淡地說了一聲“大家再考慮考慮”,然後便結束了這一次的對話。
當天晚上,四城市領導聯合設宴,邀請楊新宇及國產化辦的其他相關工作人員出席,楊新宇帶着秦海、路曉琳欣然前往。夏揚傑已經退出了國產化辦的工作小組,再加上本身也不喜歡這種場合,自然就不去出席了。
這種事說起來也挺有意思。中央部委的幹部到地方去辦事,地方要負責接待,大吃大喝一頓。反過來,地方幹部到中央部委辦事,事前或者事後,同樣還要請部委的幹部吃飯。這其中的原因,不僅僅是因爲中央部委是領導,地方是下屬,更重要的是中央部委沒錢,反而是地方上花錢更爲方便。
秦海現在出席這種酒宴也已經非常熟練了,前面有楊新宇頂着,他和路曉琳只需要陪着楊新宇傻笑,偶爾代楊新宇給幾個市領導敬敬酒,也就可以了。在所有的人都互相敬過一輪酒之後,酒席上的座次就亂了,大家按照遠近親疏以及利益關係各自湊成一些小羣體,端着酒杯互相說着玄虛莫測的話。
“秦秘書,我得專門敬你一杯。了不起,了不起啊,我們廠的禹科長看過你們搞出來的專利,對你們是讚不絕口。禹科長說了,這個專利絕對是在秦秘書指導下才搞出來的,他這次沒有來浦江,專門託我向你表達敬意呢。”於克岫來到秦海身邊,舉着酒杯對他大聲地恭維着。
秦海微微一笑,也端起杯子,說道:“於廠長和禹科長都過獎了,關於改性聚氯乙烯的幾個專利,都是東耀塑料廠的一位工程師帶着助手搞出來的,我充其量只是提供了一些思路而已,談不上什麼指導。”
“東耀塑料廠,我記得,今天和他們那個柳廠長溝通了半天。大家聊得倒是挺愉快,就是價格方面,死活達不成一致啊。”於克岫說道。
秦海道:“於廠長也要理解一下柳廠長的難處吧,爲了開發這幾個配方,他們可是發揚了砸鍋賣鐵的精神啊。你還不知道吧,他們那位工程師叫周東屹,在這之前因爲做實驗受了重傷,雙腿都殘疾了。他是身殘志不殘,坐着輪椅把這幾項技術開發出來的。”
“我聽柳廠長說過了,哎呀,當時聽到周工的這段事蹟,我都被感動了。”於克岫裝出一副唏噓不已的樣子,無奈表演才能不足,沒法弄出點淚光閃閃的效果。
“所以說,科研也是需要投入的,在價格方面,於廠長要充分考慮到這一點。”秦海不失時機地提醒道。
於克岫長嘆一聲,道:“我也願意多拿一些利潤出來,支持一下科研。可是秦秘書,你也是到我們廠裡去過的,我們廠的情況你也瞭解。設備改造、業務開拓、職工住房、子弟上學,這方方面面都要用錢啊,我也是巧婦難爲無米之炊。如果這技術方面的分成比例太高了,我們生產就沒什麼意義了。”
秦海道:“於廠長,你們是生產聚氯乙烯的,目前國內聚氯乙烯市場的總體形勢是供不應求,所以咱們金南化工廠是吃喝不愁。可是,你知道現在國內有多少地方在新建聚氯乙烯裝置嗎?
我這裡有幾個資料,簡單地和你分享一下。齊魯石化公司的20萬噸裝置,預計明年9月可以投產;浦江氯鹼總廠的20萬噸裝置,預計90年可以投產;京城化工二廠有一套4萬噸裝置,明年12月可以投產;遼錦化工總廠4萬噸裝置,也是明年投產。
再加上各地新建的一些小型裝置,我們國產化辦預計,到1991年初,全國的聚氯乙烯產能可能達到120萬噸,產量也有110萬噸以上,比現在要高出一倍。國家對於聚氯乙烯生產的政策是,普通聚氯乙烯由少數幾家大廠承擔,像金南化工廠這樣的中小企業,轉向特殊型號的產品生產,以滿足國內多樣化的需求。”
“這個情況……我們倒也聽說了。”於克岫沒有了剛纔的激昂,他聲音低了幾度,說道:“我們也非常希望能夠承接咱們國產化辦的業務,搞專業型號的產品。可是,你們提出來的分成比例,也的確是太高了,我們如果接受了這樣的條件,以後日子也同樣不好過啊。”
秦海問道:“那麼,你們覺得什麼樣的比例,是可以接受的呢?”
“最多最多,20%。”於克岫說道。
秦海呵呵一笑,他看了看左右,發現沒有人在注意他們這邊的談話,便低聲說道:“於廠長,這樣的比例是沒什麼談判餘地的,你應當知道。我只是覺得於廠長是個值得交的朋友,而且也是一心爲了工廠發展的好廠長,所以才這樣推心置腹地與於廠長談。如果於廠長還是堅持這種外交辭令,那就沒什麼談的必要了,你說呢?”
“秦秘書別見怪。我有我的難處,你應當懂的。”於克岫苦笑道,秦海給他戴的高帽子,讓他覺得有些慚愧,總覺得對不起秦海的信任。但要讓他聽完秦海一通忽悠就改弦更張,他也做不到。一來是因爲他畢竟是久在場面上混的,知道場面上這種互相恭維的事情多得很,不能聽個風就是雨;二來則是王鬆安已經向他們這些廠長下了死命令,誰也不能掉鏈子,否則回去之後沒有好果子吃。
“我當然理解於廠長的難處,不過,有些事情,你們也可以向你們王主任反映一下。你想想,如果兩年之後金南廠面臨經營困難,負責任的是他王主任,還是你於廠長呢?”秦海挑撥道。
於克岫連連點頭:“我明白,我明白,我會向王主任認真反映一下的。秦秘書,那麼咱們國產化辦這邊能接受的價格,大概是多少呢,你能不能給我透個底?”
“這個取決於各家技術提供單位吧。就東耀塑料廠而言,我估計最低是45%,再低就沒有談的必要了。”秦海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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