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岑州發展化工產業的想法,是柴培德上任之後提出來的,其始作俑者,還得算到秦海的頭上。在柴培德向秦海問計的時候,秦海告訴柴培德,基礎工業的發展會是未來幾十年的重點,誰掌握了基礎工業,誰就擁有了在經濟上的發言權。化工產業是基礎產業的一部分,而且當前國內化工產品正處於供不應求的狀態,在這個時候發展化工產業,恰逢其時。
柴培德對於化工產業也有一定的興趣,但信心卻沒有秦海那樣足。最直接的原因,就是岑州市在化工方面的基礎並不算很好,要與金塘之類的城市相競爭,還有明顯的劣勢。如果不能找到一些主打產品,迅速地佔領一部分細分市場,那麼自己就沒有什麼發言權,恐怕也很難爭取到省裡以及國家的支持。
在這個時候,秦海向柴培德提起了汽車用化工材料的問題,請柴培德予以關注。他表示,根據國產化辦的預測,到1990年,國內汽車用塑料總計可以達到3萬噸左右,其中包括約7500噸聚氨酯、5000噸聚氯乙烯、4000噸聚丙烯、3200噸ABS以及其他數十種不同的塑料品種。
車用化工材料種類繁多,而每種產品的需求量卻十分有限,因此不適合大型化工企業涉足,對於岑州這樣化工業剛剛起步的城市卻極其合適。隨着國內汽車產量的不斷提升,這些材料的需求量也會與日俱增。這樣又正好能夠與當地生產能力的提升相匹配。如果能夠建成一個車用化工材料基地,岑州的經濟將會擁有一個醒目的亮點。
柴培德被秦海描述的美好前景所打動。他說服了市委以及市政府的其他官員,將化工產業確定爲岑州市在七五、八五期間重點發展的產業。隨後,他就帶着擔任化工局局長的徐揚,來到了浦江,請求楊新宇將汽車化工材料交給岑州市來研發和生產。
由於此前北溪汽車配件基地的事情,楊新宇對柴培德的印象很不錯,但他非常抱歉地向柴培德表示:汽車化工材料的生產,將優先考慮已經有一定化工產業基礎的幾個城市。而不可能交給一個基礎薄弱的城市去承擔。
也不知道是從秦海那裡得到了一些暗示,還是相信精誠所至、金石爲開的道理,柴培德在得到楊新宇的拒絕後,並沒有放棄,而是吩咐徐揚盯住國產化辦的一舉一動,尋找可能出現的機會。
這一次的協作洽談會,對於岑州來說是最後一次機會。如果金塘、梅城等城市接受了國產化辦的委託。開始生產車用材料,那麼岑州就只能望洋興嘆了,因爲這些城市的確比岑州更有競爭力,楊新宇也不可能爲了與柴培德的私交而違背原則。但柴培德卻有一種隱隱的預感,那就是金塘等城市有可能會有恃無恐地不給楊新宇面子,這時候。岑州就有機會介入了。
柴培德的預想果然在協作洽談會上應驗了,王鬆安等人拒絕接受50%的技術分成要求,這就意味着他們拒絕了與國產化辦的合作。柴培德迅速跟進,向楊新宇表示岑州可以接受這樣的條件,願意成爲汽車用化工材料的生產中心。楊新宇在對王鬆安等人苦勸多次未果之後。終於接受了柴培德的要求。
在這一天時間裡,柴培德親自帶着徐揚與柳耀忠、夏揚傑等人簽署技術轉讓協議。同意以超額利潤的50%作爲支付給各家技術提供方的技術使用費。鑑於材料生產還需要等待一段時間,柴培德還讓岑州化工局向幾家技術提供方支付了一部分預付款,以支持他們儘早啓動後續的研究工作。
對於柴培德的支持,楊新宇也是投桃報李。他與化工部取得聯繫,準備以機械部和化工部兩家的名義,明確支持岑州建設車用化工材料基地。有了兩個部委的支持,岑州就可以向銀行申請到更多的貸款額度,在當時國家嚴格控制基建貸款規模的大背景下,這樣一個政策優勢對於岑州來說是非常重要的。
除此之外,楊新宇還向柴培德表示,他會在未來一段時間內向石油總公司、化工部等單位做一些工作,爭取讓它們把擬定中的一些大型石油、化工類項目佈局到岑州去。這些單位要建的大項目多得很,建在哪裡都是一樣,如果有人願意爲岑州說話,那麼落到岑州去又有何難?
這些幕後的事情都是王鬆安等人所不知情的,但他們從柴培德出現在酒席上這一點,已經能夠猜出無數的事情了。中央與地方之間的那些事,大家都是心知肚明的,柴培德出手替楊新宇救場,楊新宇豈有不回報之理?他們這些人給楊新宇找了那麼多麻煩,楊新宇不記恨他們纔怪,屆時到上頭歪歪嘴,恐怕各種好處就會與他們無緣,轉而落到岑州的碗裡去了。
“這姓柴的太無恥了,明顯是在搶我們的飯碗嘛!”王鬆安把嘴湊到呂康定的耳邊,對他小聲嘀咕道。
呂康定一臉灰色,同樣小聲地說道:“這纔是老楊的風格啊,往往能夠在關鍵時候突出奇兵,給人一個措手不及。唉,早知道他留了這樣一手,咱們就不該把話說得太絕了。”
“怎麼,呂市長,如果你事先想到這一點,難道會接受楊主任的條件?”王鬆安問道。
呂康定沉默了一會,苦笑道:“這是一個死局。接受老楊的條件,咱們太吃虧了。可是不接受老楊的條件,讓岑州搶到了這個機會,日後就真的沒咱們什麼事了。汽車材料可是一塊大肥肉啊,岑州把正市長都派出來了,這是志在必得的意思了。”
王鬆安道:“呂市長,你覺得如果咱們現在答應楊主任的條件,他會不會接受咱們?”
“晚了,他們肯定已經達成了協議,老楊肯定不會因爲我們的緣故而改變協議。咱們頂了這麼久,如果在這個時候認輸,丟不起這個人啊。”呂康定說道。
“如果丟人能夠扭轉結果,那麼丟丟人也無妨了。只可惜……”王鬆安在自己心裡默默地想道。
相比這些市裡的官員,於克岫等企業廠長的心裡更是震驚與失望。柴培德剛開始講話的時候,於克岫還沒聽明白是怎麼回事。待到柴培德大談特談岑州發展化工產業的規劃時,於克岫徹底傻了,想到自己親手把一個未來有長足發展的項目拒之門外,他幾乎想以頭搶地。
“老劉,這是不是意味着,咱們徹底沒機會了?”於克岫拉着劉傑問道。
劉傑道:“這不是明擺着的嗎,汽車材料又沒多少,一種材料也就夠一家廠子做。岑州如果吃下去了,哪裡還有咱們的份?”
“我印象中,岑州沒有能夠生產聚氯乙烯的企業啊,他們怎麼可能接下改性聚氯乙烯的生產任務呢?”於克岫昏乎乎地評論道。
劉傑哼了一聲,道:“我還知道他們沒有搞玻纖尼龍的呢,可是如果市裡想搞,大把大把的錢砸下去,弄一套設備會很難嗎?你沒聽那個柴市長說嗎,他們打算投入2個億呢,你那個金南化工廠才值多少錢?”
於克岫在心中默算了一下,嘆道:“如果他們做改性聚氯乙烯,建一套年產2000噸的設備也就是一兩千萬,照國產化辦開出來的價格,他們幹上三四年,一套設備的錢就全賺回來了。”
“咱們給自己培養了一個競爭對手啊,說不定,哪一天咱們就垮在這些對手的手裡了。”劉傑悲觀地說道。
“早知如此……”於克岫擡起眼看了坐在另外一桌的秦海一眼,終於沒有說下去了。他明白,這樣一個結果是他們自己造成的,他們以爲自己擁有生產能力,就可以要挾國產化辦,卻沒想到真正的核心能力是技術,而不是生產。生產設備是隨時可以購置的,但技術卻只有一項,誰拿到了技術,誰才能立於不敗之地。
現在想到這一點,是不是太晚了呢?很多東西,有時候你覺得自己是穩穩抓在手上的,因此根本不會珍惜。可當你發現別人已經把這樣東西奪走的時候,你後悔已經是來不及了。
在這一刻,在心裡畫圈圈詛咒柴培德的,不知道有多少人。王鬆安、呂康定等人雖然心裡又悔又恨,但面上卻絲毫無法表現出來。
聽柴培德的講話告一段落,呂康定舉起酒杯,哈哈乾笑了一聲,說道:“岑州有這樣宏偉的目標,我們都非常佩服啊。以後我們化工產業的大家族裡,又多了一個新成員了。柴市長,我代表梅城市敬你一杯,祝岑州在你的領導下蒸蒸日上。”
“有柴市長的英明領導,岑州必定能夠成爲國內最大的汽車材料基地的!”
“對,柴市長,我敬你一杯,日後岑州發展起來了,別忘了提攜一下我們這些落後城市啊。”
王鬆安等人也紛紛站起身來,面帶微笑地向柴培德敬酒,誰都知道,他們杯子裡裝的都是自己釀成的苦酒。
昨天小區電纜出故障了,從中午停電,搶修到今晨早上4點纔來電……我說的是真話,有人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