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昌平被撤職了!
一個驚人的消息在半天不到的時間裡就傳遍了全縣各個職能部門。
沈昌平這個名字,在以往根本就沒幾個人知道。一個供電所的小所長而已,在縣裡也就是個比芝麻還小的官,他的任職、撤職,怎麼可能引起衆人的關注?可是這一回卻不同,所有的人都知道一點,這個人是因爲得罪了鋼鐵廠而被擼下來的,鋼鐵廠那個名叫秦海的小年輕昨天對衆人的威脅,如今還隱約在衆人耳畔迴盪。
從昨天發話,到今天上午沈昌平被撤職處分,中間連24小時都不到。八卦衆已經進行過人肉搜索,知道沈昌平與電力局長李優根的私交很是不錯,屬於逢年過節、清明十五都要到李優根家裡去拜一拜的鐵桿親信。可就是這樣一個人,居然被李優根雷厲風行地撤了職,而且還發配到鳥不下蛋的羅山鄉爬電杆去了,這事能不讓人覺得驚奇嗎?
“你們知道嗎?撤沈昌平的職,是上頭直接發的話……”傳這個消息的人,滿臉神秘之色,用手指頭指着天,讓人覺得這個“上頭”最起碼也得是玉皇大帝的秘書或者什麼人。
“老沈這回可真是慘了……”
“我聽說沈昌平去找李優根,被李優根從家裡趕出來了!”
“李優根還把他兒子搧了一巴掌,好像這事和他兒子有關係……”
“當然有關係,我跟你說……”
小縣城有小縣城的特點,那就是關係網密到水泄不通的程度。任何一點事情但凡能夠引起人們的關注,立馬就會被扒得一清二楚。鄭博佳、李一鳴等人企圖強行佔有鋼鐵廠的股份,威脅未遂之後便安排人刁難鋼鐵廠,結果鋼鐵廠反戈一擊。把出頭鳥沈昌平給打下來,成了一隻“嚇猴雞”。這麼有意思的段子,豈能不成爲衆人茶餘飯後的談資?
沒等大家把這個段子品完,後續的故事又傳來了:沈昌平、劉偉民二人到羅山供電所上班沒兩天。就在一次到山裡出外勤的時候被一夥蒙面人截住。狠狠地收拾了一通。所幸這些蒙面人出手還算講究,把這倆人揍得哭爹喊娘。但只限於讓他們受些皮肉之苦,沒有把他們打得傷筋動骨。
兩個人慘兮兮地逃回供電所,立馬就報了案。派出所的民警倒是很快就來了,問過情況之後。黑着臉撂下一句話,說會去進行調查,然後就沒有下文了。這種打架的事情,在鄉下實在是太常見了,如果每個案子都去查,派出所就別幹其他事情了。
沈昌平心裡明白,自己得罪的僅是鋼鐵廠而已。秦海早就放了話。說自己手上有錢,能夠辦成不少事,這種僱人打黑拳的事,除了秦海。還能有誰去做呢?
帶着一腔憤怒之氣,沈昌平回到城裡,找到了在縣公安局工作的一位朋友,讓他去查一查鋼鐵廠,爲自己出一口惡氣。過去與他稱兄道弟的這位朋友這一回卻是表現冷淡,他拍了拍沈昌平的肩膀,告訴他說,公安廳剛剛下了一個專門給平苑縣公安局的文,要求平苑公安局要爲鋼鐵企業保駕護航,維護鋼鐵企業的生產秩序不受影響。在這個時候去查平苑鋼鐵廠,不是跟上級指示對着幹嗎?
“鋼鐵企業……咱們平苑有幾家鋼鐵企業?”沈昌平詫異道。
“就一家,平苑鋼鐵廠。”朋友道。
“這不就是說……公安廳就是專門爲平苑鋼鐵廠下的文?”沈昌平愕然了。
朋友憐憫地笑了笑,說道:“老沈,你才知道啊?你知道自己得罪了什麼人嗎?”
“我冤啊……”沈昌平欲哭無淚。
沈昌平走了,他那朋友看着他的背影,搖搖頭對辦公室的同事說道:“真狠啊,砸了人家的飯碗不夠,還要揍他一頓,這是在殺人立威呢。”
“這算不算黑惡勢力啊?”同事說道。
那朋友道:“黑惡什麼?鋼鐵廠的秦明華咱們還不瞭解嗎,一向與人爲善,逢年過節都給咱們送東西,從來沒有幹過什麼違法亂紀的事情。這一回是別人欺負他了,他如果不這樣還擊,那才叫孬種呢。”
“唉,只可惜了你這朋友老沈啊。”同事道,“對了,你知道嗎,現在老沈有個外號,說他哥是夏侯冤,他叫夏侯基……”
官帽子加上自己的人身安全,這是機關幹部們的兩根軟肋。秦海用鋼材拿捏住了省裡的有關部門,讓他們爲自己出頭,同時,他又私下讓黑子找了幾個小混混,把沈昌平收拾了一通。雖然沒有什麼直接的證據能夠證明沈昌平捱打與秦海有關,但誰都不是傻瓜,這麼明顯的事情,誰能想不到呢?
你斷人家的財路,人家自然會找人揍你一頓,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小縣城裡的人,其實一直都是懂得這個道理的,只是因爲鋼鐵廠從前給人的印象太正派、太守法了,以至於人們都把這個樸素的道理給忘記了。
現在,秦海讓大家重新想起了這個道理,也把自己的惡名給傳開了。大家都知道,鋼鐵廠的秦明華好說話,但他家那個兒子秦海,是大家惹不起的人。
“惹不起?放屁!”
鄭博佳聽到李一鳴向他轉述平苑縣的這些事情時,不屑地罵了一句。沈昌平被撤職的事情,對於他來說是太過遙遠的事,他纔不在意呢。
“可是,鄭哥,現在整個平苑,沒人敢動鋼鐵廠一下了。”李一鳴哭喪着臉說道。這些天,他出門都要躲躲閃閃,生怕沈昌平拉着他講理。畢竟沈昌平是聽了他的話才幹出這些事的,算是被他給坑了。
“怕什麼?我去跟他們說,出了事,我替他們兜着。”鄭博佳牛烘烘地說道。
李一鳴苦着臉望着鄭博佳,心裡罵着:尼瑪,你能兜什麼呀,沈昌平被撤了職,發配到了山裡,還捱了打,你倒是給兜一回啊。
衙內的威風,是需要一些狗腿子來幫忙才能耍出來的。可是,如果狗腿子被人打了,你一點辦法都沒有,那誰還樂意給你當狗腿子呢?李一鳴這些天也曾去找過幾個部門裡的人,跟他們說這事有鄭博佳撐腰,不用怕。可人家都是一臉敬而遠之的表情,根本就不搭這個茬。沈昌平的榜樣在前面放着,誰樂意拿自己的前途和安全去賭呢?
“博佳,你過來一趟。”
沒等鄭博佳再想出什麼主意,父親鄭超從紅澤開會回來了。他一進門就用冷冷的語氣,把鄭博佳喊進了自己的書房。
“你這些天打着我的旗號幹了些什麼,一五一十都給我說出來。”鄭超黑着臉質問道。
“我沒打你的旗號……我就是聽人說鋼鐵有點前途,想找個廠子入一股……”鄭博佳吞吞吐吐地說道。
“混蛋!”鄭超大怒道:“我到紅澤去開會,碰到好幾個省廳的領導,都問我北二鋼的事情,說因爲你的緣故,弄得北二鋼沒有原料,無法開工。後來楊省長又專門找了我一趟,問我知不知道這件事!你這個混小子,你知道你得罪了多少人嗎!”
“北二鋼?”鄭博佳納悶道,“我們沒招惹北二鋼啊,我們只是去敲打了一下平苑鋼鐵廠。”
“這不是一回事嗎?北二鋼和平苑鋼鐵廠是同一個老闆,北二鋼的生產原料就是用平苑鋼鐵廠生產的特種鋼材從國外換來的。”鄭超說道。
“就算是這樣,又怎麼啦?”鄭博佳不服氣地說道,“北二鋼不也在北溪嗎?再牛能牛到哪去。爸,你只要給句話,我肯定能讓它關門!”
鄭超一拍桌子:“放屁!你有這個本事!你知道現在鋼材有多短缺,多少單位都指望着北二鋼給他們提供鋼材。如果北二鋼因爲你的緣故關門了,你爸我的帽子就要交出去了!你這個混蛋小子,給我惹出這麼大的事,我非揍死你不可!”
一場風波就這樣結束了。鄭超專門找了一個機會,到北二鋼去視察了一次,向宋洪軒反覆說明自己對北二鋼的支持,並要求宋洪軒把這一點轉告給秦海。宋洪軒是個聰明人,當然不會對鄭超說什麼不合適的話,只是站在企業的角度,感謝市領導的關心。賓主雙方客客氣氣,說的話都是點到爲止,但各自的意思倒都是說明白了。
爲這件事,秦海、宋洪軒給不少部門施加了壓力,事後自然得做個姿態,讓人家心情舒暢。秦海能夠做到的,就是給相關的部門許諾提供更多的鋼材,同時給相關的幹部私下裡送一些價值不菲的禮品。
對於這些部門來說,被一家企業要挾,自然是一件不痛快的事情。但人家企業也是因爲被他們的下屬欺負了,纔不得不來討說法,所以這些部門氣過之後,也能理解秦海的作爲。再看到秦海拿出實際行動來表達歉意,心裡的各種疙瘩自然也就化開了。宋洪軒因爲此事與不少部門裡的官員結下了不錯的私交,這也算是這個事件帶來的副產品吧。
秦海沒有那麼多的精力去搞這種人際關係,李林廣那邊的熱噴塗工藝研究已經到了關鍵時候,秦海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技術方面。
ps:
有點晚……本來不想熬夜了,想想,還是碼出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