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秦海交代自己去開發音響材料,夏揚傑連生氣的勁頭都沒有了。他看着秦海,哭喪着臉說道:“秦總,你真的知道自己是在幹什麼嗎?昨天讓我們搞防彈衣,今天又讓我們搞音箱,明天你是不是想去搞彩電了?”
“彩電?你這個提議不錯啊,液晶面板也該提上日程了。”秦海笑呵呵地說道。
“打住打住,你不會是當真的吧?”夏揚傑瞪圓了眼睛,看着秦海的臉問道。
秦海道:“我還真是當真了。你不說我就忘了,液晶面板肯定是要搞的,不過你放心,這個項目不歸你們海傑公司搞,我安排材料學院組織一個班子來搞。”
“小秦,你的心到底有多大啊?”夏揚傑問道。
秦海笑道:“你沒聽人說嗎,心有多大,舞臺就有多大。我敢建材料學院,自然不會是隻打算小打小鬧的,所有的材料我都有興趣,就看資金能不能支持了。”
“咱們還是穩紮穩打,消化一個再啓動下一個,你總不希望把我累死吧?”夏揚傑央求道。
“不會的。”秦海道,“剛纔說的事情與你無關,不過,音響材料這件事,我是打定主意要做了,而且非你莫屬。我這裡有關於纖維振膜的一些思路,你看一下,再和高林岐探討一下,我想你應當能夠找出辦法的。”
說着,他把自己連夜寫出來的一些技術要領遞到了夏揚傑的手裡,夏揚傑對於秦海的這種舉動也已經習慣了,雖然不知道秦海這些奇思妙想是如何來的,但每一次秦海的預見都能應驗,這也就讓夏揚傑開始有些盲目地迷信秦海了。
“這個項目,你打算投入多少錢來做?”夏揚傑一邊翻看着那些技術要領,一邊問道。
秦海道:“我估算了一下,恐怕需要花費一到兩千萬的樣子,詳細的預算你自己做吧。這個項目我比較看好。如果能夠佔據全球高端音響材料市場的一半,一年起碼就是一兩億美元的收入。事實上,我們還可以向中檔音響市場擴張,薄利多銷。收益也是很可觀。”
“如果失敗了呢?”夏揚傑沒好氣地反駁道。
秦海知道夏揚傑只是擡槓,同時他對於自己提出的技術思路也有充分的信心,他笑了笑,回答道:“如果失敗了,那就改變技術思路,繼續投入,直到成功爲止。做科研,怕失敗還行?”
“我們在學校的時候,申請一個10萬元的科研項目,前期的論證就要幾個月。基金委那邊的評審也要好幾輪。到了你這裡,一個一兩千萬的項目,居然就是因爲你陪着你妹妹去了一趟音樂教授的家裡,就提出來了。你說說,這算不算瞎指揮?”夏揚傑繼續聲討着秦海。
“不管白貓黑貓。抓住老鼠就是好貓。你說我是瞎指揮,可是我哪一回又指揮錯了?”秦海反問道。
夏揚傑其實也不是真的對秦海有什麼不滿,他搖了搖頭,說道:“不得不承認,你秦海的眼睛是夠毒的,你看中的方向,倒是從來沒有出過差錯。不過。小秦,咱們現在同時鋪開這麼大的攤子,你的資金能不能保證?我聽說你打算搞化工材料生產,一套乙烯裝置起碼也要投入幾十億,你別到時候拿不出錢來了。”
秦海點了點頭,說道:“這是一個大問題。大乙烯,還有材料學院,這都是無底洞,多少錢扔進去都聽不到響聲的。所以,我希望你們這裡能夠儘快搞出點名堂來。我還指着你手上這兩個項目給我掙錢呢。”
“好吧,那我就跟於工他們一起玩命幹吧。”夏揚傑說道,“我早看出來了,你小秦就是周扒皮再世,我們都是給你扛活的長工。”
調侃歸調侃,夏揚傑最終還是接受了秦海的安排,開始安排搞纖維振膜的研究。秦海在海傑公司呆了幾天,給各個研究小組又做了一些技術指導,然後纔買了張火車票,前往山南省的金塘市,柳耀忠已經先他一步到了那裡,正在與當地的官員商談合營的事情。
“老闆,坐車嗎?”
秦海拎着提包剛剛走出火車站,便有七八輛人力三輪車一齊涌到他的面前,車伕們七嘴八舌地招攬着生意,有兩個人甚至直接就動手搶秦海手裡的包,想把秦海硬拉到自己的車上去。
90年代初,國內的稱呼正處於混亂之中,叫同志已經不時興,叫先生又似乎顯得過於文雅,於是車伕們便學着南方人的樣子,管那些看起來比較有錢的人一律都稱爲老闆。
“幹嘛呢,幹嘛呢!”黑子從人羣外擠了進來,劈手從三輪車伕手裡把秦海的包又奪了回去,同時瞪着眼開始訓斥那羣車伕。
車伕們見黑子臉色不善,頓時就軟了幾分,不再敢上前拉人,只是小聲地嘀咕着:“老闆,你要到哪去,坐我們的車最方便了,不管多遠,跑一趟只要一塊錢。”
“你來吧。”黑子隨手指了其中一個車伕,說道:“去金塘賓館,就我們兩個人。”
“沒問題,十分鐘就到。”那車伕高興起來,忙不迭地招呼着秦海和黑子倆人坐進車座。其他的車伕見客人已經選定了車,也都泄了氣,一個個掉過車頭,又找其他的客人去了。
“我上次來,好像沒見過金塘有這麼多三輪車啊。”秦海坐在車後座上,看着路上來來往往的同一款式的人力三輪車,奇怪地對車伕問道。
“老闆過去來過我們金塘?”車伕一邊蹬着車,一邊問道。
“四年前,我來過一次。”秦海應道。
車伕冷笑道:“四年前,金塘的企業多紅火,哪有人出來蹬三輪掙錢。你也看到了,一個客人有七八個人搶,我一天都掙不到五塊錢,如果不是日子過不下去了,誰會來幹這活?”
“你不會是下崗工人吧?”秦海聽明白了車伕的話,開始試探着問道。下崗這個詞現在已經開始流行起來了,可以用於指代一切開工不足的企業中那些賦閒在家的工人。
車伕並不回頭,似乎是一心一意地蹬着車,用一種悠悠的語氣說道:“我可不就是下崗工人嗎?我們廠已經半年沒有開張了,工資只發一半。好在還有一把子死力氣,能夠出來蹬蹬三輪,要不一家子人只能喝西北風了。”
“你們廠是幹什麼的?”秦海問道。
“紅光玻璃鋼廠,不知道老闆聽說過沒有。”車伕答道。
“紅光……你們廠長是叫劉傑嗎?”秦海想起自己幾年前曾經與夏揚傑、路曉琳等一起到過紅光玻璃鋼廠,與廠長劉傑還有過一面之緣。當時紅光廠的經營狀況不錯,劉傑對秦海等人有些愛理不理,對於他們提出來的參與汽車材料研發的建議也是嗤之以鼻。想不到,幾年過去,紅光廠竟淪落到半年無法開張的境地。
車伕奇怪地扭回頭來,看了秦海一眼,說道:“老闆竟然認識我們劉廠長,沒錯,他現在還是廠長呢。”
“我記得你們廠的經營不是還不錯嗎?有幾個產品在國內還挺有名氣的。”秦海說道。
車伕長嘆了一聲,道:“誰說不是啊,老闆是四年前來我們金塘的吧?那時候我們紅光廠多風光,產品根本不愁賣,想買我們的玻璃鋼的都要排長隊。誰知道,這幾年情況是一年不如一年,我那次和劉廠長聊天,聽他說京城、浦江這幾個地方建了幾家大廠子,產品比我們先進,還比我們便宜,一下子就把我們的市場給擠沒了。”
“人無遠慮,必有近憂啊。”秦海感慨地說道,其實紅光廠的這種情況,他早在幾年前就已經預見到了,而且也提醒過劉傑以及金塘其他企業的領導。當時這些廠子日子都很好過,沒人把秦海的話放在心上,現在不幸都應驗了。
車伕道:“老闆你說得太對了,我們劉廠長那次也是這樣跟我說的。他說當年浦江有幾個人來找他,想跟我們廠合作搞汽車上用的材料,結果他沒答應,現在想起來,真是後悔。劉廠長說,如果當年花了點錢,搞了汽車上的玻璃鋼技術,現在廠子起碼能夠混個溫飽吧。”
“劉廠長真是這樣說的?”秦海有些不敢相信,車伕提到的那幾個浦江人,顯然就是指秦海他們了。如果車伕的話是真的,那就說明劉傑是真的後悔了。
“當然是真的。”車伕答道,“當時我還給劉廠長出主意,叫他再去趟浦江,找找浦江那邊的人,他說已經來不及了。”
“劉廠長住在什麼地方?”秦海問道。
車伕愣了一下,答道:“他還是住在廠裡啊,沒搬家。”
“我知道了。”秦海點點頭,他從兜裡掏出一張名片,遞給車伕,說道:“師傅,如果這兩天你能夠碰到劉廠長,你把這張名片給他,說我住在金塘賓館。他如果還記得我,就請他到金塘賓館來找我聊聊天,如果他不記得我了,那就算了。”
“好好,沒問題,我今天回去就能碰上劉廠長。”車伕鄭重其事地收起了名片,然後用手一指前方,說道:“老闆,你看,前面就是金塘賓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