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秦海自己說的那樣,要搞高溫奧氏體合金材料研究,他肯定不是舒布尼科夫的對手,但如果僅僅是虛張聲勢,十個舒布尼科夫捆一塊,只怕也要被秦海團滅。秦海的優勢在於他擁有比舒布尼科夫超前20年的知識,把這些知識虛虛實實地展現出來,足夠把舒布尼科夫的心理優勢給徹底挫敗了。
劉航並不瞭解秦海的背景,在他想來,秦海不過就是一個商人而已,當然,這是一個頗有愛國主義精神以及一定科學素養的商人,總體來說還是值得尊重的。但要說去與舒布尼科夫這樣的頂級專家對話,這就未免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他說道:“小秦,舒布尼科夫是搞高溫奧氏體合金材料方面的權威,你懂得什麼叫奧氏體合金嗎?”
“奧氏體,當然懂了,奧林匹克嘛。”秦海嘻嘻笑着答道。
“什麼奧林匹克,奧氏體,不是體育!”劉航差點讓秦海給噎死,把奧氏體當成奧林匹克,你還去滅舒布尼科夫的威風,你這叫送臉下鄉好不好,錯了,應該是送臉出國。
“老劉,消消氣,讓他去。”肖偉浩拍了拍劉航的肩膀,說道,“沒準小秦跟這個姓舒的談談奧林匹克,還真把他給說服了呢。”
“肖處聖明。”秦海得意地一笑,跑到車邊,從車廂裡抱下一件食品,又順了幾瓶酒,便向舒布尼科夫家走去了。劉航欲上前拉他,卻被肖偉浩給攔住了。
“老肖!”劉航猛地一跺腳,“他連啥叫奧氏體都不懂,去丟什麼人啊。他丟得起這人,我還丟不起呢!”
肖偉浩笑道:“老劉。你真是聰明一時,糊塗一世,這個秦海是那麼無知的人嗎?他就算再不懂,也不會覺得奧氏體就是奧林匹克體育吧?你怎麼這麼不識逗啊。”
“他是逗我?”劉航好像有些明白了,是啊。秦海不像是這麼不學無術的人啊。
肖偉浩道:“你難道不知道嗎,秦海是熱噴塗機的專利所有人,他在材料學上的造詣能淺得了嗎?他敢這樣說話,肯定就是有一些把握的,咱們就等着看他如何表現好了。”
“可……舒布尼科夫畢竟是專家啊,這不是隨便編幾句話就能夠蒙過去的。”劉航還是心有餘悸地嘟噥道。
秦海知道肖偉浩和劉航心裡在想什麼。他也懶得去解釋這些事情,更何況有些事情原本就是無法解釋的。他抱着一堆食品來到舒布尼科夫家門前,再次敲響了房門。
“你有什麼事情?”舒布尼科夫開了門,看到敲門的是秦海,不由得沉下臉問道。
“我是來給您送點禮物的。”秦海用英語說道,“不管您最終是否會和我們合作。這些禮物請您務必收下。”
“那……那就謝謝你,謝謝肖先生和劉先生了。”舒布尼科夫看着秦海手裡琳琅滿目的物品,尤其是蘇聯人最鍾愛的烈性白酒,終於沒捨得拒絕,而是從臉上擠出了一絲笑意,同樣用英語回答道。
“我可以幫您把這些東西送進去嗎?”秦海問道。
“當然,我也來拿一些吧。”舒布尼科夫接過了秦海手裡的酒。與秦海一道把東西搬進了屋。
聽到外面的動靜,舒布尼科夫的太太也跑了出來,看着放了一地的食品,她喜笑顏開:“真是太感謝你們了,這些東西我在城裡的中國商店看到過,都是非常昂貴的。”
拿人手短,舒布尼科夫也沒法給秦海臉色看了,他微笑着點了點頭,客套道:“謝謝你,你怎麼稱呼?”
“我姓秦。”秦海答道。
“哦。秦先生……你需要坐一會嗎?”舒布尼科夫看到秦海似乎沒有告辭的意思,感覺有些詫異。在他想來,秦海既然是來送東西的,東西送到了,也就該走了。哪有站在那裡不動窩的道理。人家不肯走,自己當然只能請對方坐下,這也是起碼的待客禮儀了。
秦海裝出一副爲難的樣子,囁嚅着說道:“舒布尼科夫先生,如果您允許的話,我有幾個學術上的問題,想向您請教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太不禮貌了。”
“學術上的問題?”舒布尼科夫一愣,不對啊,這個年輕人不是跟着軍方那倆人來聘請自己去中國工作的嗎,怎麼一轉身就開始請教起學術問題來了。
儘管帶着疑惑,舒布尼科夫還是指了指沙發,說道:“既然你有什麼問題要詢問,那就請坐下吧。”
秦海側着身子坐下,然後說道:“我先自我介紹一下,我是一名搞金屬材料研究的技術人員,我的導師是中國鋼鐵研究總院的陳賀千研究員。這一次,我是受軍方的派遣,來給肖先生和劉先生當助手的。”
“陳賀千?”舒布尼科夫點了點頭,他是聽說過這個名字的,雖然雙方搞的方向不一樣,但至少都與金屬材料有關,屬於同一個領域的專家。秦海自稱是陳賀千的學生,那麼有問題要向自己請教也不算是意外了。
秦海接着說道:“我聽說,舒布尼科夫先生是高溫奧氏體合金材料方面的權威,我正在做的論文正好與此問題有關,所以這一次聽說能夠有機會拜訪舒布尼科夫先生,我非常激動。我在研究中遇到了幾個難題,不知道舒布尼科夫先生能不能給我一些指點。”
“你也是搞高溫奧氏體合金材料的?”舒布尼科夫問道,“據我的印象,陳賀千先生並不是搞這個的。”
“陳老師一直在搞高溫合金材料。”秦海說道,“至於奧氏體材料,他也是應軍方的要求在做,我是他的助手,是主攻這個方向的。因爲有些研究涉及到保密,所以您可能不太瞭解。”
這番話說得虛實結合,還真是把舒布尼科夫給繞進去了。陳賀千的確搞過高溫合金材料,但並非專門搞這個方向。至於說奧氏體材料,那就完全是秦海的胡扯了,但舒布尼科夫沒法知道秦海是胡扯,人家不是說了嗎,這是幫軍方搞的保密研究,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吧?
“你說吧,你在研究中遇到了什麼困難。”舒布尼科夫不想再糾纏這個問題,直接向秦海發問了。
秦海道:“是這樣的,我和陳老師現在研究的一個課題是關於碳的質量分數在0.4%條件下的鐵碳晶胞價電子結構計算問題。我們在實驗中發現,隨着溫度的升高,奧氏體價電子結構的晶格常數增大,鐵原子向較低雜階遷移。我們分別幾種構造了高溫下相結構因子隨碳含量增加時的變化曲線,現在困擾我的是,到底應當用指數函數,還是用韋伯函數,或者用岡帕茲函數,不知道舒布尼科夫先生對此有什麼建議。”
“……”舒布尼科夫傻眼了,晶格常數增大是指什麼,還有相結構因子隨碳含量增加之後的變化曲線……我沒玩過這個啊。
“對不起,秦先生,可能是我的英語水平不太好,你剛纔說的問題,我沒有完全聽明白,你能詳細解釋一下嗎?”舒布尼科夫開始玩起了耍賴的把戲。
秦海裝出惶恐的樣子,連聲道歉道:“哎呀,怨我,怨我,我的英語太差了,表述上肯定很不規範。這樣吧,舒布尼科夫先生,您能給我一張紙和一支鉛筆嗎,我把有關的問題列出來,以您的專業水平,肯定一看就明白了。”
舒布尼科夫給秦海拿來了紙和筆,秦海沙沙沙地在紙上寫開了,有晶格的模型,有相關函數,邊寫邊說,似乎全然沒有看到舒布尼科夫的臉色變得越來越難看。
“就是這樣一些粗淺的問題,您看應當如何解釋。”秦海放下筆,滿臉虔誠地看着舒布尼科夫,問道。
“嗯嗯,這是一個我們過去已經解決的問題,當然,那是好幾年前的事情了,我得再回憶一下。這個問題很有意思,當時也是難住了我們很多人的,想不到你們也已經研究到這個程度了,實在是讓人驚訝啊。”舒布尼科夫尷尬地笑着,支支吾吾地評論道,眼睛卻一直在死死地盯着那幾個公式,心裡翻起了巨浪。
以他的學術水平,怎麼會看不出秦海寫的這些東西的確都是與高溫奧氏體材料研究相關的重要理論,他甚至能夠想象得出,如果這些理論得到突破,有關高溫奧氏體材料的研究將會產生一個重大的突破。可問題在於,他對於這些內容一無所知,這根本就不是他熟悉的研究範式,而是一套全新的東西,別說讓他馬上作出解答,就算讓他理解其中的奧妙,恐怕都得花上幾個月的時間。
難道中國人在高溫奧氏體材料研究方面,已經走得這麼遠了嗎?既然他們有這樣的知識積累,爲什麼還要來找他呢?對了,一定是中國人誤以爲他掌握的技術比這些內容更高深,所以才守着自己的專家不用,跑到蘇聯來請他去做研究。
如果真是如此,那他此前的這番做作,就顯得十分可笑,而且也十分危險了。如果中國人因爲無法答應自己提出的條件,最終放棄了聘請他去中國的想法,那他可就是弄巧成拙、雞飛蛋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