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鬧歸打鬧,青鋒廠的刀片壽命超過了700畝,而且在對比試驗中還戰勝了國內名牌紅星廠的刀片,林安寶認賭服輸,果真在旁邊的餐廳點了一桌子菜,款待蕭東平和花國英。農資公司的經濟效益比青鋒廠要好一些,吃頓飯的錢還是拿得出來的。
“你小子,老實交代,你們的刀片是不是做過處理了?”
酒過三巡之後,林安寶開始逼問蕭東平。其實早在上次蕭東平來和他打賭的時候,他就猜出青鋒廠肯定對刀片進行了新的處理,所以蕭東平纔有這樣的底氣。他沒有料到的,只是青鋒廠的處理技術如此高超,竟然能夠把原來的次品修復成了優等品。
蕭東平自然也不便再瞞着,他說道:“想不到老奸巨滑的老林,竟然也上了我的當,實在是太可笑了。實話跟你說吧,我們廠搞了一項叫作高頻感應堆焊的新工藝,把刀片的質量全面提高了。怎麼樣,老林,現在服氣了吧?”
林安寶道:“你以爲我真的傻呀?我早就知道你們肯定是做手腳了,不過,都是多年的老朋友了,我其實是希望你們能夠做出好產品的。紅星廠畢竟是外省的廠子,咱們用外省來的刀片,這叫受制於人啊,哪有用你們青鋒的刀片踏實?再說,你們青鋒這幾年一直都走背字,我也希望這批刀片能夠讓你們起死回生呢。”
聽到此話,蕭東平收起了調侃的嘴臉,舉起酒杯,說道:“老林,唉,患難見真情,我知道,你對我們廠一直都是有感情的,這叫啥?對了,叫恨鐵不成鋼啊。感謝的話,我也不會說,都在酒裡了。”
“來來來,乾一杯。”林安寶連忙舉杯,與蕭東平一道一飲而盡。
話說到這個程度,大家也就不再互相貶損了,花國英說道:“老蕭,你們這個技術了不起啊,普通農具這樣加工一下,耐磨性就能夠大幅度地提高,以後我們農場的鏵犁之類的,你們是不是也可以幫我們處理一下?農具的使用壽命哪怕延長100畝,對於我們來說也是既省料又省時,非常有意義的。”
蕭東平嘆了口氣,說道:“這事說起來就讓人生氣,我們廠長也不知道是犯什麼病了,現在一心想轉產洗衣機,打算把農機這方面的業務都扔了。就這高頻堆焊的技術,我還不知道能不能上馬呢。”
“你們不是已經弄出來了嗎?”林安寶問道。
蕭東平道:“我拿來的,只是一些樣品,我們庫房裡還有2萬片刀片,如果要全部做堆焊,必須上自動夾具。但我們廠長現在反對這個項目,他不點頭,自動夾具就沒法弄啊。”
“你們廠長真是有病了。”林安寶道,“一套夾具能值幾個錢,你們這2萬片刀片如果都能達到這些刀片的質量,我們農資公司可以全部收購。咱們省裡消化不了,我們可以調到東北那邊去。那邊大農場多,旋耕機是耕作的主力呢。”
“對了,老林,我想在你這走個後門,你能不能給我開一個證明,證明我們這2萬片刀片你們都能夠收購?”蕭東平問道。
林安寶想了想,說道:“這個有點違反規定,不過既然你老蕭開口了,而且你們的刀片質量真的過硬,我就給你破個例吧。不過,我可得醜話說在前面,你們的刀片來了,我是要抽檢的,抽檢如果不合格,我全部退貨,抽檢費還得你們出。”
“沒問題!”蕭東平拍着胸脯答應道,“我們也是老廠子了,這點信用還是有的。如果產品不合格,我們肯定不會出廠。”
“呵呵……”林安寶只能呵呵了,你們過去拿來的刀片,難道算是合格的?
這頓酒,蕭東平喝得有些半醉了,他拒絕了花國英讓他去農場招待所休息的邀請,搭乘長途車匆匆忙忙趕回了平苑。他心裡惦記着倉庫裡的2萬片刀片,急着趕緊回去找項紀勇和冷玉明商量如何開發自動夾具的事情。
在農藥廠門口下了長途車,蕭東平晃晃悠悠地向青鋒廠走去,還沒到跟前,就發現青鋒廠的門口圍了一大羣人,鬧鬧烘烘的,不知出了啥事。蕭東平緊走幾步來到跟前,在人羣中發現了鬚眉倒豎、滿臉怒氣的項紀勇。
“韋寶林,你特莫就是個忘八蛋!”
項紀勇用手指着厂部辦公樓的方向,大聲地吼叫着。在他的面前,停着一輛四噸的解放牌大卡車,看那陣勢,好像是項紀勇在攔着這卡車,不讓它離開青鋒廠。
蕭東平定睛看去,只見卡車的車箱裡裝得滿滿當當的,全是一箱一箱的貨物。蕭東平是做供銷的,自然能夠看得出那是什麼箱子,那箱子裡裝的分明就是青鋒廠的旋耕刀片。
“老項,老項,出什麼事情了?”蕭東平從人羣中擠過去,來到項紀勇的面前,拉着他的手問道。
項紀勇脾氣暴躁,這是青鋒廠人所皆知的。當然,項紀勇也不會毫無緣由地發脾氣,他只是在遇到了極其生氣的事情的時候,纔會如此發作。項紀勇一向與韋寶林不對付,這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但這種站在廠門口用髒話大聲辱罵韋寶林的事情,卻是第一次發生。
“你問他,就是他和韋寶林合夥乾的好事!”項紀勇用手指了指自己面前,蕭東平這才發現,翟建國正灰頭土臉地站在離項紀勇四五步遠的地方,一副想說話又沒機會說的窘樣。
“項科長,你這是幹什麼嘛,這麼多工人圍在這裡,你也不怕影響不好?”
趁着蕭東平與項紀勇說話的工夫,翟建國終於找到了開口的機會。他是一個文化人,無論是吵架還是動手,都遠不是項紀勇這種車間出身的人的對手。剛纔項紀勇對他和躲在辦公樓裡不露面的韋寶林一通破口大罵,他愣是不敢上前去與項紀勇理論。
“到底是怎麼回事?”蕭東平扭頭向旁邊的工人求證。
“韋廠長要把倉庫裡刀片賣掉,項科長不同意。”有知情的工人簡單地介紹道。
“把刀片賣掉?賣給誰?”蕭東平詫異道,刀片能賣出去是好事啊,可是這種沒有經過處理的次品,誰會要呢?
項紀勇道:“2毛錢一片,誰不會要!”
“2毛錢一片!”蕭東平一下子也炸了。
正品的旋耕機刀片價格是2至3塊錢一片,青鋒廠現有的這2萬片刀片,因爲鋼材質量不過關,被農資公司退貨,但如果能夠用秦海的技術進行一些後期處理,賣到2塊多錢一片是不成問題的。做高頻感應堆焊的成本並不大,平攤到每片刀片上,也就是幾分錢的樣子。花幾分錢就能夠賣到2塊多錢的產品,居然要以2毛錢一片的價格賤賣,這不是敗家子的行爲嗎?
“翟主任,老項說的是真的?”蕭東平看着翟建國問道。
翟建國道:“這是韋廠長決定的,這些刀片已經成爲咱們廠的拖累,做企業,就需要有點壯士斷腕的魄力。”
“斷你孃的叉叉!”項紀勇罵道。今天聽倉庫保管員報信說翟建國帶了一個鄉鎮企業的老闆去拉刀片,項紀勇就有些急眼了。待到問出刀片是以2毛錢一片賤賣給這家鄉鎮企業的,項紀勇當即怒不可遏,平時不太說的髒話也全都蹦出來了,直接把韋寶林和翟建國兩家的女性親屬都問候了n遍。
“項科長,你怎麼罵人啊!”翟建國嘟囔道,他沒有勇氣和項紀勇對罵,因爲他不敢確信項紀勇會不會從罵人發展到打人。以他的小體格,項紀勇一隻手就能把他拍扁。
“罵你是輕的!”項紀勇吼道,“你們特莫還知道壯士斷腕,人家壯士斷腕是因爲被毒蛇咬了,沒讓你們把好胳膊也切了。這些旋耕刀片,老冷和秦海已經解決了堆焊工藝的問題,只要上一套自動夾具,馬上就可以處理成合格刀片。2萬片刀片,起碼是5萬塊錢的貨款,你們竟然以4千塊錢就給賣了,這叫斷你孃的叉腕!”
蕭東平道:“翟主任,老項說得對啊,你還不知道吧,咱們的刀片經過前期處理之後,在永豐農場進行耕田試驗,把紅星廠的刀片都給比下去了。農資公司答應我們,只要我們能夠把所有的刀片都同樣處理一遍,他們願意把我們的2萬片刀片全部吃下。”
翟建國皺了皺眉頭,說道:“蕭科長,企業經營不能總算這種小賬,要算企業成長機會的大賬。韋廠長已經確定了轉產洗衣機的目標,而且這個目標也得到了縣裡的初步認可。在這個時候再糾纏在旋耕機刀片上,不是揀了芝麻,丟了西瓜嗎?”
“這是整整5萬塊錢的貨款,怎麼是芝麻呢?”蕭東平還在努力地試圖說服翟建國。
“老蕭,你光算到了5萬塊錢的貨款,你算過耽誤時間的損失了嗎?”
一個聲音在翟建國的身後傳來,項紀勇和蕭東平擡眼看去,只見廠長韋寶林帶着保衛科長馬大榮和另外幾名保衛科的幹部向這邊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