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到這個程度,大家的臉上都已經有些不好看了。馬亦平是最爲尷尬的,畢竟他是夾在中間的人。寧默是投資商,不管最終是不是真的會在漢屏投資,馬亦平都不能給他臉色,否則自己就說不清楚了。龐正雄這邊,屬於低頭不見擡頭見的,馬亦平也不合適爲了一個外人而得罪他們,所以也得陪着笑臉哄着。
無奈之下,他只好打着哈哈道:“要不,咱們今天就先看到這,等寧經理回去和他們公司的領導彙報過後,再做決定。寧經理,你看怎麼樣?”
寧默點了點頭,說道:“我想看的都已經看完了,就不再打攪龐廠長他們了。”
龐正雄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哈哈,不是打攪,我們非常歡迎寧經理的公司到我們廠投資的。……馬科長,要不你陪着寧經理到我們廠吃頓便飯怎麼樣?你看,這麼熱的天,寧經理連口水都沒喝。”
許昕羣也覺得氣氛有些緊張,於是打着圓場道:“不必了,小寧還有其他事情,就不在這裡麻煩龐廠長了。對了,龐廠長,你要山歌節決賽的票,我過幾天叫小鄧給你送20張來,夠不夠?”
“夠了夠了,那就多謝許科長了。”龐正雄拍着許昕羣的肩膀,顯出一副親熱的樣子,實際上卻是把寧默給晾在一旁了。
看着馬亦平、寧默等人坐上吉普車離開,龐正雄臉上的笑意一下子就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他冷冷地哼了一聲,道:“投資?騙誰呢!”
“龐廠長,這個小年輕是來投資的?”一直沒說話的蘇長亮在一旁問道。
“我看就是一個騙子,是來幫許曠羣遮臉的。”龐正雄說道。漢屏縣裡沒什麼秘密可言。王卓爲難許昕羣的事情,龐正雄也聽說過一些。現在見許昕羣帶了這樣一個年輕得可笑的外地人來談投資的事情,龐正雄的第一個反應就是不相信,認定這是許昕羣請來的“託”。
肯定是許昕羣完不成任務,又不願意直接說自己沒本事,於是就找了寧默來演戲。只要寧默裝模作樣地表示要投資。然後再找個理由說投資不成,許昕羣就能夠和王卓去扯扯皮了。這樣的事情,在漢屏縣過去是曾經出現過的。
龐正雄不相信寧默會對玻璃廠投資的理由,除了寧默的年齡之外,還有就是他不認爲漢屏玻璃廠有什麼投資的價值。正如蘇長亮說的,小型玻璃廠的缺陷是無法彌補的,除非重新上一座六機或者九機的引上窯,把生產能力提升到中型廠或者大型廠的水平,漢屏玻璃廠纔有出路。而一座六機引上窯需要的投資是一千多萬。有誰吃飽沒事,會把這麼多錢扔在漢屏這樣一個沒有什麼區位優勢的小縣城呢?
正因爲不相信寧默真的有投資意向,加上許昕羣又是縣裡冷門單位的幹部,不值得拍馬屁,所以龐正雄才會對寧默如此冷淡。莫非看在馬亦平的面子上,龐正雄甚至連陪着寧默觀察車間的興趣都不會有。
“老蘇,你這張嘴也是,你跟一個小年輕廢什麼話?”龐正雄轉回頭來。看了蘇長亮一眼,批評了一句。
蘇長亮道:“我也是看不慣他那個傲氣的樣子。明顯不懂玻璃生產,還說什麼改進工藝。我研究玻璃的時候,他還在穿開襠褲呢!”
“好了好了,我敢打賭,他現在肯定在跟馬科長說,他本來想給咱們廠投資的。但看到咱們廠的幹部不配合,所以就不投資了。你想想,你多一句嘴,就讓人家當了墊腳石,虧不虧?”龐正雄說道。
“他怎麼能這樣說?”蘇長亮惱了。“明明是他不想投資嘛,和我有什麼關係?”
“要不說你性子太直呢?”龐正雄說着,拍了拍蘇長亮的肩膀,搖搖頭,回辦公室去了,只把一個正在愣神的蘇長亮撂在廠門口。
吉普車上,寧默的臉色忽陰忽睛,正在想着玻璃廠的事情。馬亦平看了看寧默,說道:“寧經理,那個蘇長亮的話,你別往心裡去,他是個有名的刺頭,連龐廠長都讓他三分的。這傢伙是老牌大學生,有點本事,平時說話也都是這樣洶七洶八的。”
“老牌大學生就了不起了?”寧默不憤地說道,“就等我把我們公司的工程師請來,好好教教他什麼叫本事。”
“你們的工程師文憑很高嗎?”馬亦平好奇地問道。
寧默笑道:“我們的工程師文憑很低,他就是我們安河農機技校畢業的,是個技校生。不過,他現在就在70x所,指導70x所的那些專家做研究呢。”
寧默說的,自然就是秦海了。這一刻,他想好了一個打臉的方式,那就是把秦海請到漢屏來,讓他給那個眼高過頂的老牌大學生蘇長亮上上課。寧默相信,秦海肯定有這樣的能耐,能夠用知識把蘇長亮的臉打腫。什麼小型玻璃廠就無法降低能耗,到了咱哥們秦海手裡,就能夠把能耗給你降下來,你信不信!
馬亦平直接把寧默的話當成噪音給過濾掉了,其實他和龐正雄的判斷有些類似,也認爲寧默不過就是許昕羣請來的一個羣衆演員。不過,不管寧默是什麼人,馬亦平都得陪着他把這場戲唱好,未來即使寧默甩手走了,馬亦平也可以在業務科的工作報告中寫上這樣一筆,這也是能夠計算爲他的工作量的。招商引資哪有一招一引就能夠成功的,失敗是成功他母親,招商局哪年的工作報告上沒有幾十個這種失敗的例子?
吉普車開回縣城,寧默提出,把他和許昕羣在文化局放下即可,投資的事情,他還需要請示公司,所以現在就沒必要再去招商局了。馬亦平對寧默的這個要求並不覺得意外,人家的戲唱完了,自然就該退場了,自己只需要鼓掌即可。
在文化局門口下了車,送走馬亦平,許昕羣對寧默說道:“小寧,到我辦公室去坐坐吧?”
寧默搖搖頭道:“許叔叔,我得先去給公司領導打電話了,彙報一下這件事情。”
許昕羣微微一怔,問道:“怎麼,小寧,你們真的打算對玻璃廠投資?”
寧默狠狠地點了一下頭,說道:“我想好了,他們越是覺得我們不可能投資,我們越得投,讓他們看看我們的實力。”
許昕羣無語了:“這個……不要這樣義氣用事吧?”
土豪的境界,是窮人永遠都無法理解的。在許昕羣看來,投資是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哪怕是10萬元的投資,也可以讓他一籌莫展。這樣大的事情,哪有說爲了賭一口氣就做決定的。聽寧默說得這樣咬牙切齒,許昕羣都不知道該如何勸解纔好,他甚至無法判斷寧默說的是真話還是氣話。
而對於寧默來說,這番話既是氣話,也是真話。在參觀玻璃廠之前,他還只是想找個理由投點資,以便幫許昕羣解決問題。在受到龐正雄的冷遇,再看到蘇長亮的狂妄之後,寧默的鬥志被激發起來了。他決定,自己一定要對玻璃廠進行投資,尤其是要獲得對玻璃廠的控股權,讓這些瞧不起自己的什麼廠長、科長都變成自己的下屬。當然,最重要的是,他要讓玻璃廠煥發新生,讓諸如蘇長亮這樣懷疑自己能力的人掩面而走。
對於如何挽救漢屏玻璃廠,寧默沒有任何的思路。但他相信,只要能夠說動秦海到漢屏來走一趟,以秦海的能力,一定能夠找到一個絕妙的方法,達到一個雙贏的結果。那麼現在他需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就是馬上把秦海叫到漢屏來。
在此前,寧默是打算不把這件事告訴秦海的,畢竟他到漢屏縣來,爲的是看望許曉琪的父母,這種事情在自家哥們面前說出來,是很丟人了。可是到了現在這一步,他已經不得不去向秦海求助了,至於說什麼丟人不丟人,只能置之度外了。不管怎麼說,秦海也是自己的妹夫不是?他能不管大舅子後半輩子的性福?
“許叔叔,我不是義氣用事,我們公司也有生產玻璃的打算,我只是把漢屏玻璃廠的情況向我們領導彙報一下,行與不行,領導會考慮的。”寧默向許昕羣解釋道。
許昕羣點點頭:“這樣也好。對了,你要向領導彙報,得打長途電話吧?我想想看,我們局長那裡倒是可以打長途,不過不太方便。要不,你就只能去郵電局了,長途電話很貴的。”
寧默道:“沒關係,這些錢我們公司還能花得起,許叔叔,你只要告訴我郵電局在什麼地方就可以了。”
“這樣吧,我帶你去吧。”許昕羣說道。事到如今,他也只能相信寧默說的話了,人家畢竟是爲了替他辦事而奔忙,他總得做一個姿態出來。
“我先給曉琪的媽媽打個電話,讓她買點菜回家。小寧,你晚上就到我家裡去吃飯,不要推辭,聽到沒有?”許昕羣接着說道。
“好的,我聽許叔叔的。”寧默爽快地答應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