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哈,孫總來了,快請入席吧。”
在紅原鋼鐵公司附近一家高檔飯店的包間裡,龐永涪熱情地握着孫振江的手,把他讓到主賓席上,自己則坐在旁邊的主人位置上。向鵬達在孫振江的另一側坐下,殷勤地陪着笑臉。而龐永涪的秘書胡曉碩則忙着忙後地操持着,吩咐服務員上菜、倒酒。
“孫總有很長時間沒有到我們紅鋼來了吧?是不是生意做大了,看不上我們紅鋼這尊小廟了?”龐永涪用誇張的語氣對孫振江說道。他雖然在向鵬達面前說自己不願意見孫振江,但真正見面的時候,卻還要裝出熱情的模樣,不管怎麼說,孫振江的背景不是龐永涪可以忽視的,俗話說,打狗還得看主人……好吧,就算這話用在這個地方不太貼切,反正意思大家都懂的。
孫振江知道龐永涪想的是什麼,他矜持地笑着,說道:“龐總這是批評我了,小孫我哪裡敢看不上紅鋼,我是覺得自己是個小人物,不入龐總的眼,所以平時不敢叨擾龐總。”
“哈哈,孫總說哪裡話,你如果是小人物,那我們這些人豈不都成了納米材料了,哈哈,哈哈。”龐永涪說着很冷的笑話,然後自己先笑了起來。
“來來來,大家先喝酒,我先敬孫總一個。”
向鵬達端起酒杯,開始敬酒。接着孫振江起身敬龐永涪的酒,龐永涪連忙回敬。胡曉碩以龐總血壓高不宜多喝酒爲名,代龐永涪又敬了第二輪酒,孫振江轉身接着敬向鵬達,名義是二人多年的友誼。這樣一番敬酒與反敬酒的遊戲,足足折騰了十幾分鍾。
酒過三巡,孫振江掏出煙盒。給衆人各發了一支菸,然後一手夾着煙,一手扶着酒杯,裝作閒聊的樣子,進入了正題:“龐總。最近兩個月。國家在鐵礦石方面,管得可夠嚴的,紅鋼這邊,壓力也很大吧?”
龐永涪點點頭,既然話題還沒有進入鐵礦石交易的範圍,他是不妨說幾句的。
“是啊,最近經貿委下了死命令。要求各家鋼企暫停和淡水河谷、必和必拓的鐵礦石談判。交由經貿委的談判小組統一洽談,我們現在都成了小媳婦,只能受氣,沒有說話的權力了。”龐永涪嘆息道。
“當小媳婦也就罷了,怕就怕,巧媳婦難爲無米之炊啊。”孫振江意味深長地說道。
龐永涪道:“那有什麼辦法呢?經貿委倒是幫助協調了一下,從國內幾家礦山給各廠子都調撥了一批礦石,價錢高不說。品位還低,大家誰不罵娘?”
“怎麼。燕鋼、浦鋼他們,也都在用國產礦石?”孫振江問道。
龐永涪道:“不用怎麼辦?浦鋼原來有些儲備,現在也所剩無幾了。林鋼是打算用焦煤和印度換鐵礦石的,不過聽說和印度方面的談判還有些困難,一時半會談不下來。國內幾大礦山現在都是瘋了一樣地開採,即使如此,也不夠國內鋼企用的,這樣下去,估計不出兩個月,全國的鋼企得有一半關門停產了。”
“我聽說大秦集團手裡的儲備還挺多的,是這樣嗎?”孫振江道。
一說起大秦集團,龐永涪有一種氣不打一處來的感覺,他憤憤地說道:“可不是嗎,要不那個什麼秦總會那麼強硬?聽說他給淡水河谷下了最後通牒,說人家不降價,中國鋼企就不和淡水河谷做生意。說到底,不就是慷大家之慨嗎,他自己又沒有損失。”
孫振江臉上的表情有些複雜,鋼材大戰的事情,他當時不太清楚細節,事後這麼多年,他漸漸也瞭解到了一些內幕,知道計委能夠如此從容應對,很大程度上是因爲有秦海在背後使勁。說到秦海這個名字,孫振江就有一種欲誅之而後快的憤怒感。不過,當着龐永涪的面,他還是儘量地裝出淡定的樣子,問道:“秦海這個最後通牒,難道不是經貿委授意的嗎?”
龐永涪冷笑道:“經貿委怎麼可能說這樣的話?是他自作主張說出來了,經貿委當然只能打落牙齒往肚子裡咽。事實上,除了經貿委副主任崔洪春之外,還有誰支持他這樣張狂?”
“你是說,經貿委也不滿意秦海的作爲?”孫振江道。
“當然不滿意。”龐永涪道,“全國鋼企爲此增加了多少成本,經貿委能算不出來嗎?到時候全國的生產任務完不成,挨批評的,不還是經貿委嗎?其實誰都知道,中國根本離不開淡水河谷的礦石,談判只是表示一種姿態,談是不可能談下來的。可這位秦總可好,還敢說給人家30天時間考慮,過時不候。現在2個30天都已經過去了,人家根本鳥不鳥他,這不,騎虎難下了吧?”
孫振江故意反駁道:“我聽說大秦集團不是在忙着全球找礦嗎?剛剛還簽下了幾內亞的西芒杜鐵礦,那可是上百億美元的投入啊。”
“那就是打腫臉充胖子。”龐永涪道,“大秦集團自己都籌不出這麼多錢,然後就裹脅着鋼盟的一堆中小企業一起湊錢。鋼盟的事情,你肯定知道吧?”
“我知道得不多。”孫振江微笑着說道,其實他是知道這件事的,只是想聽聽龐永涪有什麼解釋。
龐永涪道:“就是前一段經貿委整頓小鋼鐵,也是這個秦海牽的頭,把一堆小鋼鐵廠關的關、改的改,生生給我們找了一羣競爭對手。後來大秦集團出面,成立了一個鋼材聯盟,讓大家都參加。你說,前面讓秦海整得那麼兇,誰敢不參加呀?現在可好,被他忽悠着集資收購西芒杜鐵礦,這算是掉進坑裡了。”
“以龐總瞭解到的情況,西芒杜鐵礦什麼時候能夠投產?”孫振江問道。
“誰知道呢。”龐永涪聳着肩膀道,“怎麼也得五六年吧,我問過好幾個去過現場的專家,都說開發難度很大。依我看,秦海自己心裡都沒底。”
“原來如此。”孫振江笑了笑。他知道,自己能夠從龐永涪這裡得到的消息,也就這些了,他向龐永涪又敬了杯酒,然後岔開話題,說道:“向總說紅鋼的鐵礦石供應有點壓力,我這裡倒是能夠弄到一些進口鐵礦石,不知道龐總和向總有沒有興趣。”
龐永涪連忙說道:“這種具體的經營問題,你和老向討論就可以了,我現在的精力主要是在公司的人事安排上,忙不開,忙不開。”
“ok,ok,我明白。”孫振江笑着,又聊起最近當紅的明星來了。
吃過飯,龐永涪找了個理由,先回避開了。向鵬達帶着孫振江進了工廠,看了生產流程,又看過了貨場,最後商定委託孫振江通過新振公司的渠道採購1000萬噸巴西鐵礦石,當然,爲了避免被經貿委批評,鐵礦石將以其他產地的名義購入,這些細節就等待孫振江去處理了。
龐永涪與胡曉碩一起回到辦公室,進門之後,胡曉碩遲疑了一下,對龐永涪說道:“龐總,有一句話,我不知道當講不當講。”
“你說吧。”龐永涪坐在大班椅上,把腳架在桌上,閉着眼睛養神,同時對胡曉碩說道。胡曉碩是他的貼身秘書,龐永涪在他面前是不用考慮自身形象的。
胡曉碩輕聲道:“我感覺,孫振江此次的來意,好像不全在推銷鐵礦石方面。”
“是嗎?”龐永涪睜開眼睛看着胡曉碩,眼神裡帶着幾分狡黠。
胡曉碩低下頭,說道:“我覺得他好像有想打探情報的意思,他對咱們的庫存問題問得很多,還打聽了燕鋼、浦鋼的庫存。這些信息,經貿委是要求各家企業保密的,您在飯桌上說那些,會不會……”
“你以爲我糊塗了嗎?”龐永涪問道。
“不是。”胡曉碩連忙否認,但又說不出是其他什麼理由。
龐永涪笑道:“曉碩啊,我知道你是擔心我言多必失,但你也要知道,我吃過的鹽,比你吃過的米還多,孫振江是什麼用意,你都看出來了,我能看不出來嗎?”
“原來……”胡曉碩心中一凜,他猜出了龐永涪的意思,不覺背上有些涼意。
龐永涪哼了一聲,說道:“我只是和一個供應商談鐵礦石供應的問題,不涉及到什麼商業情報,誰也不能說我泄露情報。至於孫振江會把這些話說給誰聽,對方聽了又有什麼想法,與我有什麼關係?經貿委既然不相信我們這些老傢伙,寧可相信秦海這麼個毛頭小子,那就讓他去跳吧。他不是想跟淡水河谷掰手腕子嗎,我就助他一臂之力好了。”
“龐總……真是深謀遠慮,曉碩我真是太嫩了。”胡曉碩用恭維的語氣說道。
龐永涪故意把情報泄露給孫振江,哪裡是在助秦海一臂之力,分明就是在給淡水河谷打氣。也就是說,龐永涪的目的是讓秦海更快地失敗,讓淡水河谷有信心堅持到中方屈服。
爲了個人的意志之爭,竟然不惜出賣國家利益,這就是龐永涪的作法,胡曉碩感到一陣齒冷。
要不要把這個情況告訴秦總呢?一個念頭在胡曉碩的心中不可遏止地生長出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