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明誠突然輕輕在娘子的頭上吹了吹,隨即大笑道:“你看不見就對了,現在已經是夜晚了,誰人又能夠看清楚?”
李清照臉色頓紅,卻還是強裝鎮定,說道:“你真的看不清楚嗎?”
趙明誠道:“嘻嘻,倘若我能夠看清楚,就讓娘子你……”
李清照道:“讓我怎麼樣?”
趙明誠撓撓頭,卻想了半晌,終於說道:“不怎麼樣。其實我本就是看不清楚。”
李清照已經知道相公是故意逗自己,方纔強裝鎮定,想瞧一瞧相公如何反應,真沒想到,相公居然是不知所措了。真讓自己有些驚訝,相公原本想逗自己,倒被自己的一句話給逗了回去,當即失聲笑道:“瞧你那個樣子,我還能夠把你怎麼樣?”
趙明誠只好笑着說實話,道:“明誠並非有意要故意與你說假話,只是我,只是……”
李清照微笑道:“只是什麼?”
趙明誠道:“只是明誠見外面有雨,只感覺……感覺……”
李清照又接着問道:“感覺什麼?”
趙明誠道:“我,那個……好雨知時節,當春乃發生。還有,就是……”
李清照又面帶笑容問道:“還有什麼?”
趙明誠道:“還有就是,那個……哎呀,我的嘴比較笨,不知道應該說什麼了。”
李清照笑躬身子,半晌沒有反應過來。
趙明誠見娘子這個樣子,心裡倒是尋思了:“娘子爲何要笑我?難道是我說錯了什麼話嗎?”
不等趙明誠問,李清照就已經直立起身子來,將頭向相公懷中一靠,伸手拉住他的手,“嗯”了一聲,隨即嬌聲說道:“那好,就讓我來說吧,相公你看這外面的雨之後心曠神怡。就想着讓我過來陪你看一看,是嗎?”
趙明誠登時喜笑顏開,連聲稱頌道:“娘子說得對啊,你怎麼知道我心裡面想的呢?”
李清照道:“你的心思都已經寫在你的臉上了。再說了,你我心有靈犀,我怎麼能夠不知道你心裡面想的呢?”
趙明誠好似頓時生悟一般,點頭說道:“哎,對啊對啊。你我心有靈犀,娘子自然明白我的意思了。”
李清照眨眼看了看相公,見他眼神之中泛着真誠,就藉着燈燭之光,足以顯示相公的神色了。李清照對此深信不疑,心裡想道:“相公果真相信了這個嗎?”
趙明誠道:“你看看我,我想要這個……卻又不能……那個……到頭來讓娘子你說了出來。哎呀,真丟人……”
李清照緊握着相公的手指,突然緊捏了一下,與他真誠。又還帶着一些活潑道:“不丟人,你能有這一份心,足以說明你有進步了。”
趙明誠道:“我進步什麼?”
李清照道:“你比以前的書呆子稍稍強那麼一些。”
還不等趙明誠回話,就聽遠遠皓月的聲音道:“小姐,趙公子,夫人喚你們回去呢!”
李清照內心驚道:“壞了壞了,清照只想着要和相公在這裡逗嘴,倒忘記了母親和婆婆。”
趙明誠一心想着娘子,哪裡去想其他的了?見娘子的面色起了變化,趙明誠這才注意。待自己認真聽時,皓月姑娘已經說罷了話了,慌亂之中又問道:“娘子,她說什麼?”
李清照羞紅着臉與相公說道:“快回去。”
趙明誠還待要問。見娘子一本正經地走遠了,自然也跟着娘子一同回去。
二人一回到房間當中,正好與趙母相對。
趙母道:“你們二人去了哪裡?怎麼這個時候纔來啊?”
李清照恢復正色道:“外面確實下雨了,雨下得好大。”
李母道:“雨下得大嗎?”
趙明誠停頓片刻,又說道:“哦,對。外面的雨下得很大,瓢潑大雨,傾盆而下……”
李清照猛地拍了相公的胳膊,趙明誠注意到自己說話說錯了,方纔停口。
趙母道:“胡說八道,怎麼能那麼大?我們都沒有聽到什麼聲音。清照,外面下了雨,你們在外面幹什麼呢?”
李清照臉色頓紅,轉了轉眼珠子,卻不知道應該說什麼。
李母低聲哼哧着笑了一聲,趙母問道:“笑什麼?”
李母搖頭說道:“哦,沒什麼,年輕人想做的事情,就讓他們去吧,我們對他們也不必多問了。”
就在此時,只聽得門外馬蹄聲響,馬蹄疾聲,彷彿劃過整個客棧了。
趙母道:“這是怎麼回事?”
門外的馬蹄聲將屋子裡面的所有人都給驚住了,趙明誠轉頭出去看,還未見是誰,就隱隱約約聽到聲音道:“這是什麼苦差事,讓我響噹噹的張大書生來做……”
隨後還沒聽,趙明誠已經奪門而出,見外面一個身披斗笠的人正拍打着身上的雨水,一面拍打一面說道:“喂,店家,還有住的地方沒有?”
趙明誠仔細瞅了瞅,感覺有點熟悉,就向前走了走。
那人還是低着頭,接着自語道:“也罷,因爲這個能博得關心照顧,也值了。”
李清照就在相公身後,突然驚訝道:“是張兄弟嗎?”
那人擡頭,正是張汝舟。
趙明誠回頭看看娘子,又回頭看看張兄。
果然是張兄!
趙明誠驚訝之餘,又向前走着說道:“張兄弟,真的是你?”
張汝舟道:“怎麼是你們?”
李清照微笑道:“很是湊巧,能在這裡碰上張兄。”
張汝舟又拍打了身上的雨水,也沒多客氣,便是高興着直言道:“你們在這裡,太好了,省得我再去尋找 問你們一個事,你們知道陸兄弟在什麼地方嗎?”
趙明誠疑惑道:“陸兄弟?沒有看到他,怎麼了?”
張汝舟登時皺眉道:“怎麼,你們沒有看到他?這不可能啊,難道他還沒有到這裡嗎?”
李清照道:“張兄弟爲何要這樣發問?陸兄弟本來也沒有和我們在一塊兒啊。”
張汝舟說道:“沒事沒事,既然沒有。那我就再找找吧。”
趙明誠還要客氣客氣,只見張兄這個顏色,倒讓自己真的有些犯糊塗了,也沒再多問。
張汝舟與店家小二道:“小二。你快去與我尋一間上好的客房來,我小住一晚,明日再行。”
李清照本來熱情滿腹,此時感覺受了冷落一般,不過依然與張兄笑道:“張兄何故要這樣子發問?難道張兄是有什麼急事嗎?”
張汝舟擺手道:“沒事沒事。我是……”
說到此處,張汝舟自己倒是笑了,又說道:“哦,有事,不過我呀……算了,還是不說得好。”
趙明誠道:“別,你我本來就是同窗,現在又在這個陌生的地方相遇了,既然相遇,那就是緣分。緣分在此。張兄你還客氣什麼?有什麼難處就與我們說一說。我們即便不能與你辦了,讓你說出來,也好痛快一些。”
李清照聞言,內心歡喜,想道:“相公對待自己人倒是很大方,言辭中肯,話說得不錯。”
不過張汝舟隨即便搖頭說道:“算了算了,和你們也說不上啊。說了也不管用。”
李清照瞧張兄弟一臉的不快,當即正色說道:“張兄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們不能給你出出主意,還不能讓你痛快一些嗎?”
張汝舟也不與李清照辯駁。擺擺手說道:“好,好,其實我也沒有什麼事情,就是蔡大人在京城有令。派我下來找陸兄弟。”
說起“蔡大人”三個字,張汝舟雙手互握抱拳,高高舉起,很是尊敬的樣子。
趙明誠看他就有些彆扭,不過也沒多想,還是接着問道:“那個。下來找陸兄弟?陸兄弟什麼時候來下邊了?”
李清照道:“什麼下面?”
張汝舟道:“你們前腳剛走,陸兄弟後腳就沒了。蔡小姐在府上又哭又鬧的,可把蔡大人給惹惱了。蔡小姐本來自己要出京來尋,卻是硬生生給蔡大人攔住了。蔡大人以爲陸兄弟還和以前一樣來追你們了。就派我下來尋你們。哎呀,誰成想尋找到你們了,陸兄弟還是不知道在哪裡。這可怎麼辦呢?”
趙明誠道:“這怎麼可能呢?”
李清照道:“陸兄弟他跑出京城了?哎呀,這個人真是的,他能去哪裡呢?”
趙明誠道:“娘子,我們走之時,陸兄弟他就是在京城之中啊?”
李清照點頭說道:“嗯,是,只是此時陸兄弟不見了。”
張汝舟也沒多看他們一眼,拍拍身上的雨水,就要上樓去。
李清照道:“哎?張兄弟,你哪裡去?”
張汝舟道:“你們不知道,我就先去歇息了,累了一天了。”
李清照多少有些失意,自己和張兄弟好言好語,他怎麼冰冷相對啊?這怎麼說來都是不對的。
不過李清照與相公二人也沒多想,更沒多問,眼睜睜瞧着張兄弟上了樓去,待張兄弟沒了人影了,二人又互相對視,無奈搖頭。
趙明誠道:“瞧張兄現在這個樣子,想必一定是累壞了,我們還是不要打擾他的好。”
李清照搖頭道:“張兄弟如此奔波,唉,苦了他了。”
二人悵然回房。
趙母與他二人道:“我方纔聽到你們在外面與人說話,是與張公子說話?”
李清照道:“是,我們遇上了張公子。”
李母歡喜道:“怎麼,張公子他也來了?”
李清照將方纔張兄弟與自己說的話都說了一遍,隨即說道:“現在張兄弟很累,他上樓去睡覺去了。”
趙母沒個好臉色,說道:“這是怎麼回事,張公子見了熟人,也沒個好臉色。唉……”
李母道:“人家勞累了一天了,我們也不需要打擾人家。”
趙母低聲說道:“富家不登貧家的門。我們如今落魄至此,人家看不上我們了。”
李清照雖然嘴上不說話,卻是很同意婆婆的道理。
趙明誠搖頭說道:“不,並非如此,我只覺得張兄弟他是真的累了罷了。”
趙母仰面輕蔑道:“你懂什麼。”
李清照道:“門外雨下得可大了呢!張兄弟進門來之時,滿身都溼透了。”
趙母道:“該,讓他再幫蔡大人辦事。”
李母道:“陸公子怎麼也出了京城?”
趙明誠道:“之前陸兄弟還說過,好像我們要走,他也不留下了。”
李清照道:“他什麼時候說過了?”
趙明誠道:“他與明誠說過。不過明誠也沒多想,更沒多記。現在突然想起來了,這才與你們說。不過……他也沒來找我們吶!”
趙母道:“陸公子現在究竟何處,我們倒還不知道。我們現在只知道的是,他蔡府也亂了。哎呀,我知道這麼想不對,可我難以控制啊,一想到蔡府,我便想起老爺來,老爺讓他們弄成這個樣子,我怎麼能平復內心?現在他蔡府亂了,我倒有些好受。”
趙明誠道:“哎呀,他蔡府亂不亂我不知道,我現在只想知道,陸兄弟究竟在哪裡,他會不會去往別的地方了?”
李清照道:“陸兄弟別的不敢說,在外面絕對不會有事的。”
李母也說道:“對啊,陸公子武藝高強,對付什麼人沒問題。況且他自己在外面也待過,哪裡會有事情呢?”
趙明誠道:“既然如此,那明誠就放心了。只不過我現在……哎呀,內心怎麼就是不平呢?也不知道我自己在想些什麼。”
趙母道:“行了,該想的你不想,不該想的你倒瞎考慮。你現在就考慮考慮,明天以後我們該怎麼辦吧。再給李夫人抓些藥來纔是。對那個張公子,你不用多想。”
李母道:“我身子骨好了,不必抓藥了。”
趙母道:“既然要養,那就一次性養好,免得再復發了,可就不好了。”
趙明誠道:“是,明誠記住了。明日一早,我再去抓藥去。”
李母道:“這樣多費銀子?”
趙母道:“我們一家人,哪裡說這樣的見外話?行了,李夫人,你就在這裡好好養着身體。”
李母還要說話,卻見趙母笑了笑,因此想說的話也就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