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北方進入多雨時節。哪怕是不下雨,十天也有六七天是陰着的。
今日難得的老天放晴,嶽西臥房的門纔開,雲畫和霞染就進了屋。
對着站在門口穿衣的她和穿戴整齊的贏素行了禮之後,兩個人便把牀上的單子以及嶽西搭在牀頭的兩件衣服收了拿出去趕緊漿洗。
不管是在宮裡還是在別院,贏素洗漱都有太監伺候着。唯獨到了嶽西這裡,一切都得自己動手。
洗了臉,他拿着一方布巾一面擦乾一面看着站在門口嶽西,她已經站在那裡有些時候了。
“這肚子長得也太快了!這件衣服前幾天穿着還鬆快,現在又緊了!”
門口靠牆的地方離着一隻銅鏡,嶽西扭着身子前後左右地審視着鏡中的那個影子,末了她回頭望向贏素:“孩子他爹,怎麼辦吶,照這樣長下去,我要長成圓的了!”
“孩子他爹?”贏素的動作頓住,似乎是對這個稱呼有些不知所措。
“怎麼,不願意當孩子他爹?”嶽西擡起頭,在銅鏡中望着裡面那個模糊的身影壞笑:“那好,孩子他娘!”
贏素不動聲色的將手裡的布巾展開平平整整地搭在銅盆邊兒上,隨即走到銅鏡邊,站在嶽西的身後,一邊放下挽起的衣袖一邊望着鏡中的她。
兩個人的視線在鏡中凝視在一起,相視而笑。
贏素早就習慣嶽西的胡說八道,因此她說出什麼來他都是不會太吃驚。
“是長得快了。”放下衣袖,他小心地攬住她,輕輕地撫摸着她突飛猛進長起來的肚子柔聲說道:“娘子辛苦了!”
“今兒不進宮麼?”嶽西對着鏡中的他笑道。
“明日早朝再去,用了早膳爲夫就回別院。”
“好,那我去廚房看看。”
西廂村在城外,若是趕上早朝必須要他這個皇帝擺擺樣子,他從城外再進宮便會趕不及。因此每次他上早朝的時候,頭天便會宿在城裡。
用了早膳,夫妻兩個都有的忙。
嶽西送贏素上了馬車,看着他走遠之後纔回了院子。
剛到了前院,高公公便迎了上來:“當家的,賢王妃來了!”
“快請!”沒想到贏緋的老孃居然上了門,嶽西徑直朝着大門走去,親自去迎接。
還沒等嶽西走出大門,賢王妃已經邁步進了院子,兩個人一見面都愣住了:“才幾日未見,丫頭,你這肚子可是瞞不住了!”
嶽西滿不在乎地搖頭:“壓根兒就沒想瞞着,倒是額吉您這是幹嘛去了?瞅瞅這一頭汗!”
賢王妃的身子又高又壯,往門口一堵,如同廟裡的金剛力士!只是這力士如今紅頭漲臉的,頂了一腦門子的汗珠子。
“嬸子就是這樣,怕熱不怕冷,一進五月就難熬!”賢王妃先盯着嶽西的肚子看了看隨即從袖籠裡抽出一方大帕子來滿頭滿臉地胡擼起來,眼睛還望院子裡四處打量着。
“早就聽說你在歸置院子呢。”不等嶽西請,她便提步上了正房的臺階:“嚯!這屋子可真大!比我王府的正殿小不了多少。”
“……”賢王府是按照親王的府邸的規制建造的,嶽西這座院子確實是不小,正房也是打通了幾間屋子建造的,可要說有賢王府的正殿大,那就太誇張了!
看見當家的招呼着賢王妃,高公公低聲在嶽西身邊說了幾句話隨即出了大門去安排停在門口的馭夫以及跟着王妃過來的隨從。
上一世嶽西便是喜歡家裡的佈置簡單實用,這一世依舊是如此,所以她家的房子實在沒啥好看。
賢王妃只在正房的門口立了立便又下了臺階往後院走去:“丫頭,聽說你娘找着了?”她對陪在自己身邊的嶽西小聲問道。
聽說?嶽西不着痕跡地望了望天,心道:還能聽誰說,肯定是贏緋那個東西說出去的!
“嗯,是找到了。”嶽西點頭應道。
“有了親孃就不認額吉了,難怪你出了宮也不去我府上看看我。”
賢王妃住了腳,調頭又往前院走:“你是小輩,額吉來就來了。若是見你娘,額吉還要備下禮物纔是,這樣去見她顯得額吉太不懂禮數,還是改日再會會她吧!”
賢王妃自說自話,不大會兒功夫又改了主意,不用主人招呼自己大大方方地坐在了正房裡,對端着茶壺要去從新沏茶的雲畫說道:“別泡新茶,太燙!”
嶽西笑着接過雲畫手裡的托盤,對她說道:“拿個大杯子來。”
“這個也是早晨才泡上,額吉嚐嚐,新茶!”嶽西將茶倒進雲畫才送進來的大茶杯裡,推到賢王妃面前。
“這多痛快!”一大杯茶‘咕咚咕咚’地嚥了下去,賢王妃把茶杯放在桌上對着嶽西說道:“再來一杯。”
兩杯不涼不熱的茶下了肚,賢王妃臉上的汗總算是落下去一些。她一面在屋子裡隨意地打量着一面說道:“丫頭,明香君可一直住在宮裡頭呢,這個時候你怎麼還出宮呢?”
“要不怎麼辦呢?”嶽西輕聲說道:“見到明香君一刀把她的腦袋砍下來?”
“那不至於吧!”賢王妃被她的話嚇了一跳,趕緊坐正了身子說道:“不管如何,咱也不能隨便要了他人的性命啊!”
“明香君雖然生了不該有的心思,可也罪不至死。丫頭,你那麼聰明,想法子把她趕出宮去就是了,動刀動槍的事,少想!”
嶽西板着臉對着她,看着賢王妃如此認真的勸導自己,她忽然咧嘴一笑:“額吉,騙您的!一個小丫頭而已,大昭有她那樣心思的女子多了去了,我拿刀都砍不完!”
嶽西口中雖然沒有說過,但心裡是很喜歡喜歡賢王妃的。
這個從大草原上長大的東夷貴族女子就算嫁到了大昭也沒有被大昭貴族女子所影響,依舊保持着固有的善良與純真。
甚至在聽到嶽西要去砍了明香君的時候她還出口相勸。就是這樣的直腸子的女人,她若是生氣也只是在臉上,又怎麼會狠毒到將賢王爺的小妾打死?
這念頭在嶽西的腦子裡一轉,她越發覺得當年發生在王府裡的事情透着可疑。
“你能這麼想額吉就放心了。”賢王妃長出了口氣無限愛憐地瞅着嶽西:“如今你肚子裡懷着陛下的孩子,她們啊,都爭不過你!”
嶽西側頭一笑,不置可否。
爭?她可壓根就沒想和那些對贏素不憋好屁的女子去爭。
“你這衣裳是哪家鋪子做的?”隔着一張桌子,賢王妃伸手拉起嶽西的衣袖仔細看着:“那次蘭苑雅聚之後,咱們帝都的女子就時興穿黑裳了,可她們穿着都沒有你好看!”
“您喜歡?”嶽西擡了手臂讓她去看:“我不過是圖個出門方便,這衣衫都是家裡人給我做的,不是我誇口,我家錦孃的繡工和裁剪便是宮裡的繡娘也未必比的上!”
“你這麼一說額吉也心動了!”扯着嶽西的衣袖賢王妃起身拉着她就往外面走:“咱現在就進城買布料去,回頭讓那個錦娘也給我做幾身。”
高公公才安排好賢王府的馬車雲畫就小跑着過來說當家的要和賢王妃一起出去,他只好又開了後院的大門。
倒是賢王府的馭夫過來客客氣氣地說道:“我家王妃就這個脾氣,您老是不知道,我們府裡趕車的馭夫就有三個,隨時候着主子差遣。”
放下已然安排好的事情,嶽西只好先陪着賢王妃去了皇城。
一連走了幾家鋪子,挑挑選選的就到了晌午,賢王妃意猶未盡,仍是不肯作罷:“丫頭,你累不累?要不,咱們再去別家看看?”
“好。”嶽西雖然不愛出門亂逛,難得的陪着賢王妃出來走走,自然也不忍拂了她的意。
兩個人乘着自家的馬車又去了帝都裡一間有名的鋪子,嶽西從馬車上下來的時候卻發現走在前面的賢王妃正看着街對面的一輛馬車發呆,臉色難看的很!
嶽西順着她的視線望了過去,正看見一個身材高挑的中年男子扶着一名滿頭珠翠的女子小心從對面的酒樓裡走了出來正要上馬車。
基因這東西真是強大啊!
嶽西在心裡冷笑一聲:贏緋和他老子長得還真像!贏家的男子果然各個都是美男子!
賢王感覺到被人注視慢慢的擡頭,不期然的與妻子的視線對上,他馬上皺起了眉。
隔着一條街,嶽西都從他的眼中看到了毫不掩飾的兩個字:厭惡!
“王爺?”嬌滴滴地生意自小於氏的口中傳來,她溫柔的望着身邊的男子:“怎麼不走了?”
轉頭,她也望向了街道對面,嶽西注意到那個女人先是眯起了眼睛,那是動物遇到敵人才會有的反應!
“原來是王妃姐姐!”戒備的眼神稍縱即逝,小於氏馬上站在原地對着賢王妃斂衣行禮:“真是不巧,妾身和王爺才用了膳,要不咱們一家人在一起吃頓飯多好!”
“哼!賤人!你得意什麼!”賢王妃的雙手已經攥了拳頭,指骨發出‘嘎巴嘎巴’地響聲。
面對着自己的丈夫和他寵愛的妾室,賢王妃在努力的剋制着自己不要衝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