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西的話讓贏素一噎,看來這近一個月的冷落非但沒有起半點作用,倒是讓娘子心中的不快增加了很多!
低頭看着她那兩條腫得完全看不出模樣的大胖腿,贏素暗自嘆了口氣,擡頭看着嶽西好言好語道:“娘子,爲夫知道你心裡煩悶,這段時日宮中事物繁忙,是我忽略了你……”
“什麼都不要想了,好好的,先把孩子生下來,餘下的事情我們以後再說。”他的手指輕柔的按在嶽西腫起的腳面上,如同按到了纔出鍋的饅頭上,只是每按一下,嶽西的腳上就會凹進去一塊,再等好久皮膚纔會恢復原來的樣子。
“你還是沒有聽懂我要說什麼。”嶽西收回雙腿,搭在牀邊:“我沒有和你慪氣的意思,只是把我心裡的話說出來而已。”
“其實,我這樣的性子實在不是做皇后的料!”
贏素低着頭,眉峰緊促!
這不是她第一次說出這樣的話來了,他每次聽了都覺得刺耳,甚至覺得嶽西過於的咄咄逼人!
“知道自己性子不好爲何就不懂得收斂些?”一擡頭,贏素換了一副笑臉對着她,並湊了在她的肚子上輕聲說道:“你們的孃親一點不把父皇放在心上呢,父皇該如何是好呢?”
嶽西擡頭望天,最後疲憊的閉上了眼睛。
夫妻二人的談天以失敗告終。
不過贏素倒是知錯就改,每日不管多晚都會回西廂村。
嶽西懷孕懷的辛苦,她雖然極少當着任何人抱怨,但贏素看得出,娘子的體力確實消耗過大。
眼瞅才八月,離孩子足月還有兩個月的時間,嶽西現在已經是不能躺着睡覺,每天都是困極了,半靠半坐在牀邊睡一會兒。時間不會多過兩個時辰,她便又會掙扎着起身要去茅廁……
“呵呵!”每次到這個時候,嶽西就會滿不在乎地拍着肚皮說道:“女人啊,甭管多要強,一到了這個時候都被這個大肚子整的沒模樣了,吃不下喝不下不說,還他孃的尿頻!”
“我陪娘子去吧。”贏素才迷迷糊糊的睡着,聽見她在地上趿拉着兩隻大鞋扭着粗粗的腰肢往門口走去的聲音,他開口道。
“不用,你睡吧。宮裡的事情多,我這樣起來躺下的,你也歇不好。”嶽西打開房門,晃悠了出去。
贏素確實累,朝堂上的事情最讓他累的不是身體而是腦子。
說來奇怪,他一個人宿在皇極殿,安靜得沒有一點聲音,贏素卻很難睡着,經常是整夜整夜的思索着一件又一件的事情。而一回西廂村,他便會不自居的放鬆下來,尤其是躺在娘子的身邊,更是安逸,每日清早他都不願起塌。
耳邊聽着她踢裡踏拉的腳步聲聲漸遠,贏素心道:娘子這脾氣還真不好摸透,房間裡放過恭桶就好了,她非要自己出去……我們都是夫妻了,她平日行事大大咧咧,怎麼在房裡倒是害羞了呢……
腦子裡胡思亂想着,贏素似乎是瞌睡了一下,隨即馬上清醒過來。
黑暗中,他盯着門口望了望,覺着娘子出去的時間不短也該回來了。
起牀穿上鞋子,贏素將長衫穿在身上,並未繫腰帶便出了屋。
“娘子?”在茅廁外面,贏素小聲喚道。
“我有點不對勁。”裡面果然傳出嶽西的聲音:“這都半天了,我怎麼還沒尿完啊……”
“娘子不要亂動。”贏素二話不說,進去幫着嶽西好歹把衣服穿好,抱着她快步往回走:“我去請岳母大人過來。”
“月夕是要臨產了。”樓夫人急匆匆的趕來,細細地詢問了嶽西的症狀之後輕聲說道:“還不到八個月呢,這兩個孩子怕是……”
“娘!您別嚇唬我啊!”母親的話讓嶽西的心先提了起來,她摸了摸肚子說道:“您再看看吧,我覺得肚子一點也不疼啊!”
“已然破水了,哪有上來就疼的?”樓夫人起身,一轉身,便已經是鎮定而從容了:“霞染,去把穩婆叫過來準備接生吧。雲畫,你去廚房準備些清淡的吃食,你家主子得有了力氣才能好生。”
“是!”兩個丫頭齊聲應了,快步出了屋。
“岳母,我……我能做些什麼?”
一直以來,贏素都是盼望着兩個孩子的到來的,而今終於到了孩子該來的時候,他的心裡卻又無比的恐慌!
雖然有樓夫人這樣的杏林聖手在側,贏素還是覺出了怕!
生孩子,對於女人來說一道坎……
那是拿命在賭的一道坎。
邁過去了,便是母子平安,邁步過去,便是……
往下的結果贏素不敢想了!
“陛下還是求求菩薩保佑她們母子平安吧。”樓夫人眼睛瞪着桌上的燈光冷冷的說道:“我家月夕身子虧空的厲害,雖然經過調理,可還是不易有孕,現在她這樣,爲了肚子裡的孩子連命都不要了,唉……愚不可及……”
“……”對於樓夫人話中的埋怨,贏素是聽明白了。可他無話可說。
嶽西在行宮裡的六年過的是什麼日子,他聽贏緋說過,那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因此此時他才更想寵着她補償她。
只是娘子並不領情,非說自己脾氣不好,不是做皇后的料!
而她又懷着孩子,贏素也只能暫時不和她計較,想着等孩子大些,她的身子恢復了,他便直接下旨封她爲後,他就不信娘子還能抗旨。
來日方長吧……
被丈母孃夾槍帶棒的話搶白一番,贏素倒是沒敢發脾氣,關鍵是他自己也明白,實在沒臉發火!
面色平和的走到牀邊,贏素低頭看了看嶽西的臉色輕聲說道:“爲夫陪着你,娘子不要怕。”
嶽西一撇嘴:“都這個時候了,怕有個毛用!”
“呵呵。”贏素忽然俯下身,貼在嶽西的耳邊小聲說道:“爲夫知道娘子爲何這個脾氣了,你和岳母大人非常相像呢!”
他說話的聲音很小,以爲只有他夫妻兩個能聽見,沒想到樓夫人卻冷冷的接了口:“月夕是我的女兒,像我那是最正常不過的事!”
贏素閉了嘴,心道:果然是一樣啊,在我面前說話都是不稱呼一聲臣妾……
天亮之前,嶽西都是輕鬆的,鑑於知道孩子馬上就要出生,她甚至有了一份放鬆的心情:這大肚子挺了這麼久,實在是不方便啊,總算是可以卸貨啦!
吃了一碗雞蛋羹之後,陣痛開始,她也沒怎麼當回事。只因那疼痛實在沒有想象的厲害,還沒有上一世她接受抗疼痛訓練時的強度大。
兩個時辰之後,嶽西一陣緊似一陣的疼痛終於讓她明白了早晨自己的想法是多麼的幼稚可笑!
“怎麼還沒生下來啊!”雲畫手裡絞着一方絲帕已然擰成了麻花,她盯着緊閉的房門,帶着哭腔小聲嘀咕道。
“是啊,咱當家的也沒吱聲,也不知道里面如何了……”霞染趴在門板上聽了聽,也焦急的說道。
“當娘哪有那麼容易的!”
房門打開,樓夫人白着一張臉從裡面走了出來,竟帶出一身的血氣!
這樣的濃重的鮮血的味道讓雲畫腿都軟了,她似乎聽到了一聲淺淺的呻吟聲……
跟了嶽西這麼久,沒人比她更知道主子的性子,嶽西是從不喊疼也從不落淚的,如今的她竟然忍不住呻吟出聲,可見那是一種怎樣的疼!
“夫人,可以準備熱水了。”穩婆從房門裡喊道。
“馬上就來!”雲畫用袖子摸了一把眼中的淚水,拉着霞染就往廚房跑:“咱倆一起去,你再燒上兩鍋熱水備着……”
一家子的女人都聚在了嶽西的小院裡,明知道贏素在場,大家都自動的忽略了他,只是神色緊張的守着,無比擔心房裡那個正在苦苦掙扎的女子!
太疼了……
陣痛襲來,一陣緊似一陣的,嶽西雙手死命的抓着手下的褥單,頭上冷汗涔涔,脖子上青筋暴露,她重重的咬着自己的脣瓣,下面的一片嘴脣已經被她自己咬得血肉模糊!
“少夫人,鬆嘴!”穩婆子接生多了很有經驗,也見過能抗疼的產婦,唯有像嶽西這樣的一聲不吭的產婦她們也沒有見過。
房裡是兩名穩婆,都是帝都裡出了名的接生好手,並且這二位都接生過雙生子。
一名穩婆手裡拿着一卷子沾了清水的布巾送到嶽西的嘴邊,另一個馬上過去託着嶽西的頭,讓她微微擡起一些來:“您得鬆嘴,要是疼不過就咬着這個……”
嶽西疼得沒着沒落奈何神智卻還清明,聽了對方的話她二話不說張嘴就咬,不但咬住了布巾,連着穩婆子的手指也一併咬住了!
屋裡傳出‘嗷’的一聲慘叫,撕心裂肺的,讓一院子的人同時哆嗦了一下!
“娘子!”贏素快步衝到虛掩的房門口卻被立在那裡的樓夫人攔下:“這不是月夕的聲音!”
“少夫人,鬆嘴!鬆嘴!您咬到婆子了!”屋裡的婆子仍在大呼小叫,屋外的人同時長出了一口氣……
樓夫人臉上的神色卻更加的陰沉,她一言不發的轉身進了屋子,而此時正在陣痛間歇的嶽西則正大口大口的喘着氣。
“月夕,別這樣強忍着,太耗氣力,若是疼的恨了就喊幾聲。”樓夫人冰涼的手指落在女兒的頭上,她小心地將女兒額頭上沾着汗水的頭髮順到一邊,柔聲說道。
“太他孃的疼了……”嶽西上氣不接下氣地說道:“娘,我怎麼覺得冷啊……”
“什麼?!”樓夫人馬上變了臉色,她一把摸向女兒的身下,那裡已經是溼滑粘稠地浸溼了一片!
那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