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場突如其來的見面。
顯然,見面的雙方都沒有想到會在此時此地見到對方。
嶽西的話讓起身立在桌邊的俊美青年一噎,他搖着頭笑道:“妹妹說話真是有趣啊,愚兄竟不知如何作答。”
“朕的昭毅將軍不是在府裡養病麼,怎麼到了此處?”贏素摘了頭上的帷帽,露出那張不着纖塵的傾城容顏,食肆裡更加的安靜了。
嶽西耳邊聽着二人說話,又把屋裡屋外的情形快速的看了一遍,身前是二十多條膀大腰圓的漢子,只瞅這些人的氣勢便可斷定必是亡命之徒,背後的門口也被對方的人封死,其中一人肩上還搭着一條髒不拉幾的布巾做店家打扮,而自己與贏素的侍衛都被這兩人攔住不能靠近!
這是一間名副其實的黑店,她與贏素正是自投羅網了。
“呵呵,二位吃飯了嗎?”韓陽春並不回答贏素的問題,他落落大方的邀請道:“請過來坐!”
贏素直視着他,臉色淡然,沒有動。
嶽西卻走到贏素的身側攔在他與那些漢子的中間,她斜睨着韓陽春道:“我們沒吃飯呢,你請啊?”
“啊?”韓陽春愣住,他怎麼也沒想到嶽西會說出這麼一句話來。
“嗤!真小氣,這黑店你家的吧?”嶽西說話的聲音很大,食肆外面的人也聽得清楚:“屋裡二十多個人吃飯肯定不花錢,就多我們兩個便捨不得了?”
“不請客咱們走!”她說着話牽起贏素的手掉頭就走,韓陽春忙笑着挽留:“請!這頓飯我請!過來坐吧。”
門口堵着的兩個人頭都沒有回,嶽西瞟了眼二人裸露在外的兩隻臂膀,能夠清晰看到兩團隆起的腱子肉時不時的顫動一下,一看練得就是剛猛迅捷的外家功夫,而且那二位功力不低,她在心裡琢磨了一下,估摸着硬碰硬的去打,贏素怕是要吃虧!
“他請客,不吃白不吃!”嶽西拉着贏素貼着牆邊走,邊走邊說道:“待會兒多吃點兒,別光喝酒,你要吃肉!吃肉頂時候,咱這一頓吃足了,明兒早晨都不餓,可又省了一頓飯錢吶……”
她絮絮叨叨的說,一屋子的人支楞着耳朵聽,末了,這些人都覺得這黑衣小子不錯,挺會過日子,就是不知道主子爲何要稱呼他一聲妹妹?
韓陽春也在聽,聽着聽着還聽樂了,越發的覺出了有趣。
看着他二人磨磨蹭蹭的走了過來,他揮手把與自己同桌而坐的幾個人趕走:“去那邊坐着去……”
“桌上的菜也換了!趕緊做幾個新的端上來!”嶽西指着一桌子的殘根剩飯滿臉嫌棄的吆喝道。
“讓廚子做幾個好菜,多做肉。”韓陽春主隨客便,馬上扭頭對挑着簾子往外張望的小子吩咐道。
“好嘞!”打雜的小子應了一聲兒,退回了後面,一屋子人的視線也跟着他放下的門簾子忽悠了一下,就這一下,伺機而動的嶽西馬上用力彎腰兜起贏素的腿,極快地把他從打開的窗戶裡扔了出去!
剛纔她就看清了,自己的人被韓陽春的人攔在食肆的大門口一時不能靠近,而自己的馬車正停在窗前不遠處,她的幾個侍衛都拿着傢伙站在那裡。
沒有時間猶豫與多想,嶽西已經做出了選擇:保全贏素!
大昭的帝王是絕對不能落在杭陽春的手裡的。
他全身而退,她就有希望……
“護駕!趕緊走,不要管我!”贏素的身子還未落地,幾個侍衛便已經衝了過來扶住了他,而牆上那一扇窗也被嶽西隨手撤下,隔開夫妻二人,他只聽到她說了這麼一句,就被塞進了馬車!
兩撥侍衛原本都是他的死士,合作起來自是天衣無縫。
聽了嶽西的吩咐,侍衛們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馬上飛身上馬,揚鞭趕着馬車快速的遠去……
“別讓他跑了!”這一切都發生的太快,快到讓韓陽春來不及反應,他提着一柄寶劍從門口追出的時候,眼看着贏素的的馬車已經駛出了街口,道上都是揚起的煙塵!
“追!”他擰眉厲聲喝道:“看住了屋裡的那個,有她在就是小皇帝也不敢把我們如何!”
“是!”屋裡的漢子們齊聲應了,大部分都跑了出去跟着主子準備去追人,只剩了一個又高又壯胖的像頭蠻牛似的漢子一擼袖子期身靠近了嶽西:“小白臉兒,你成啊!這麼多人你都能把小皇帝放出去,看我們主子回來不把你活剝了的!”
“他們都出去了追了,你幹嘛不去?”嶽西揹着手,脊背靠着窗戶扇忽然問道。
“啊?”那壯漢也怔住:“我胖,馬一駝着我就跑不動……嘿!你小子有意思啊,死到臨頭還有閒心關心這個?”
壯漢說到一半閉了嘴,不明白自己幹嘛要像個老孃們兒一樣跟對方閒聊上了。
正在對方莫名其妙的時候,嶽西又開了口:“太胖了是不好……”
壯漢從腰上解下腰帶,想把這黑衣小子先捆起來再說,聽見嶽西的話他動作僵住,等着他把話說完。
嶽西就在他一愣神的功夫身子往後一仰將才合上的窗戶扇頂起,她反手扶住窗臺人已經翻了出去,口中猶自忽悠着人家:“你家主人有錢吶,讓他給你買頭象騎着不就得了!他騎馬,你騎象,比他還威風!”
從屋裡到屋外,嶽西突然翻了出來,讓食肆前已經上馬的韓陽春一驚,他接過同伴遞來的馬鞭,朝着嶽西一指:“留幾個人看着她,別讓她說話!”
這不是韓陽春第一次與嶽西過招了,第一次就被她給騙得跳了崖,黑燈瞎火的,雖然沒有摔死,可以把他嚇得夠嗆!
“說好的請客呢!你走了誰給老子付錢啊?”眼瞅着幾個人朝着自己包圍過來,身後那個壯漢還伸着胳膊想把自己撈回去,嶽西縱身一躍靈靈巧巧地落在了韓陽春的馬前,她一伸手,韓陽春就下意識的一勒繮繩想趕緊去追已經快跑沒了影的贏素去。
嶽西是不會給他這個機會的,手起手落,韓陽春這纔看見她手裡不知何時已經抓了一把筷子,電光石火一瞬間的光景,她手中的筷子已經狠狠的戳進了馬眼!
軍馬驟然吃痛,淒厲地驚叫嘶鳴響起,聲音高亢尖銳,直聽得四周的人想要伸手捂住耳朵。
驟然失去一隻眼睛的馬匹頓時擡了前蹄挺身立起,只用兩隻後蹄着地,只一下就把身上還沒有坐穩的主人掀了下來,韓陽春悶哼一聲,像個被裝滿了東西的麻袋一樣重重的落到了地上!
“哎呀!嘖嘖……”嶽西被人倒剪着雙臂按住,她索性彎腰湊近坐在地上掙扎着要起來的韓陽春說道:“別動了,估計是尾巴骨摔裂了,以後你再也長不出尾巴了……”
韓陽春被人扶起,屁股疼得厲害,本想伸手去摸摸,看看摔壞了沒有,聽她不時的嘴欠反倒不好動作了。
身邊的人七手八腳的將他身上的塵土拍去,陪着小心問道:“主子,還追嗎?”
韓陽春一直看着嶽西,這一下摔得他七葷八素眼冒金星,因此嶽西也成了一團影影焯焯的黑影。
“不要追了。”這一耽擱,軍馬就是跑得再快也難追上贏素的車馬。畢竟天子的座駕能用的馬匹必然也不是俗物。
好不容易緩上這口氣兒,韓陽春看清了被按在自己身前的嶽西,看着她的雙臂被兩個漢子擒住只能躬身勉強站着,他皺了眉。
身後的驚馬也被制伏,此刻正痛苦的來回甩着腦袋,想把插在眼中的筷子給甩出去……
韓陽春心裡一疼!他輕聲說道:“妹妹,爲什麼對我好的東西你都不肯放過呢?”
妹妹?!一般土匪模樣的壯漢互相看了看,都懷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主子已經管着油嘴滑舌的小子叫了兩次妹妹了。
“花朝一心一意的跟着我,你殺了她,這匹追風跟了我很多年,又是死在你的手裡……”他說話輕飄飄的聽不出喜樂,不待話語說完便從身邊的漢子手裡奪過一把大刀,手起刀落,馬首落地,馬身卻還立着,而殷紅的鮮血已經噴射出來,濺了他一頭一臉!
“走吧……別活受罪了……”扔了手裡刀,他雙手揉了把臉,滿手滿臉的鮮血被他揉開,頓時形如鬼魅瞅着就慎人!
“嶽西,以後跟着哥哥吧。”他緩步走到嶽西身前蹲下身子與嶽西對視:“贏素能給你的,我一樣能給你。”
嶽西目不轉睛地看着他,鼻間都是腥鹹的馬血味,薰得她腦仁疼。
片刻之後,她實在忍不住了,終於開口說道:“我說,你還是趕緊弄盆水把臉洗洗吧。”
“關心我?”韓陽春陰森森一陣笑:“別怕,哥哥沒有受傷,這都是馬血。”
“這大熱天的,我是怕你招了一臉蒼蠅,那可是太噁心人了!”嶽西撇着嘴說道。
“……”韓陽春起身俯身盯着她的後腦勺看,少傾,他提步進了屋:“給我打盆水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