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天沒亮就從山上下來,等遠遠地看見帝都城門的時候,天還是黑了。
趕了一天的路,人困馬乏,嶽西心疼兒子和老孃,恨不得一腳邁進家門去。
“娘子。”贏素撩着簾子往外看了一眼才說道:“爲夫要趕去宮裡,家裡的事情就有勞你了!”
丟下手頭的事情急匆匆的離開,帝都裡只有贏緋在支撐着,他這個做皇帝的總不露面朝臣們恐有非議。
“活兒是幹不完的。”嶽西伸手在他的額頭上輕撫着,走了一路,他的眉頭在大多數時候都是微微蹙着的。儘管後來他沒有再傷心落淚,可昨晚死了的那個人畢竟是他的父親,任誰也不能做到無動於衷:“晚上吃點東西,別空着肚子忙。差不多就早點歇着,明兒一早你還要早朝呢。”
“嗯,聽娘子的。爲夫子時前一定安歇。”將她的手按在自己的臉頰上,贏素無限依戀地蹭了蹭:“你回去也早些歇着。”
“好。”嶽西笑了笑。
“我是來接我兄弟的,你趕做什麼!”車外一個漢子的大呼小叫聲猛地響起,嶽西支楞着耳朵聽出是鄭寶才的聲音:“兄弟啊,他們欺負哥哥吶!你管不管!”
嶽西對着贏素聳聳肩:“我下去看看。”
馬車停下,嶽西等着馭夫放了腳凳才走了下來,瞅見一名騎在馬上的侍衛正橫着鞭子立在道邊,將一蹦老高的鄭寶才擋在了外面。
“鄭兄。”嶽西笑着走了過去,侍衛見她過來隨即一提繮繩讓開了:“這麼晚了,你怎麼在這裡?”
“兄弟,你可回來啦!”鄭寶才一件嶽西便笑模笑樣地走了過來:“哥哥是……”
他從心裡把嶽西當了好朋友好兄弟,本想說‘哥哥是想你了……’結果一眼瞥見跟在嶽西身後下車的皇帝陛下正面無表情的望向自己,他舌頭在嘴裡一打轉兒,回手一指身後:“哥哥是帶着它來的,它想你了!”
嶽西擡頭往他身後一看,碗口粗的一棵柳樹上拴着一頭驢!
天黑,路邊上沒有燈火光亮,嶽西只能看見它的四個小白蹄和一張大白嘴!
贏素瞟了驢一眼,換了馬車走了。
“寶氣穿越之督主在上!”這頭驢是嶽西的心頭好,好久沒見它,還真有些想它。
嶽西笑着走了過去,解了繮繩,拍着它的大長驢臉說道:“聽說你那個馬老婆瞧不上你啦?你說說你啊,吃得這麼肥,也難怪你的馬婆娘看不上你……鄭兄,得和他們說說,不能總是喂着它,沒事兒的時候也得讓它跑跑……”
嶽西自說自話,鄭寶纔沒有搭腔。她一回頭,身後哪裡還有那個人的影子!
“不是驢想我了嗎?”望着那個一溜煙跑遠的漢子嶽西笑着喊道:“你跑那麼快做什麼!”
圍在道邊的侍衛止不住一陣鬨笑,連坐在車裡的女人們也撩開簾子往外探頭探腦地張望着。
“差點忘了!”已然跑出去老遠的鄭寶才又快步走了回來,從懷裡掏出一個油紙包塞到嶽西的手裡:“餵驢去吧!”
華蓋山上雖然涼爽,帝都卻還熱着,嶽西身上的油紙包摸着就溼乎乎的帶着鄭寶才身上的氣味,裡面包着五個芝麻燒餅。
嶽西低頭一笑,只覺很溫暖。
“吃吧……”託着油紙包遞到驢寶氣嘴邊兒,她輕聲說道:“都知道我喜歡你,看看,連鄭兄都慣着你啦……”
驢寶氣低頭聞了聞,張開大嘴咬了一個,忽閃着一雙大眼對着嶽西慢悠悠的嚼了起來……
“嘿嘿!”別的馬車又陸陸續續的前行了,只有一輛還停在道邊兒,馭夫提着鞭子蹲在不遠處而鄭寶纔則堵在車門口對着裡面嘿嘿的傻笑:“兒子,想爹了沒有?”
他說話的時候,眼睛分明就落在手足無措的霞染身上,只是外面天色昏暗,車廂裡也黑漆漆的,鄭寶才直眉瞪眼地瞅了半天也沒看清坐在車裡的那個女人的眉眼兒,光看見兩個黑的發亮的眼珠子對着自己一閃一閃的!
“你老看我做什麼!”霞染被他看得簡直連手都不知道放哪裡了,一急之下把窩在自己懷裡睡得迷糊的狗蛋遞了過去:“找你爹去!”
“嘿嘿!”鄭寶才接過渾身熱氣騰騰的兒子滿頭滿臉的一通亂親:“兒子,你想爹沒有啊……”
狗蛋睜眼人還沒有看清就覺得有人在自己臉上亂拱,並且對方那張老臉似乎是沒刮乾淨,鬍子茬針尖似的在他細嫩的小臉上蹭來蹭去,扎得他生疼!
鑑於霞染姑姑說了多次不許他罵人,狗蛋也不說話,擡起兩隻小手照着他爹的臉上拍去,一左一右脆生生的兩個嘴巴糊在了鄭寶才的臉上!
“呦!你個狗日的東西啊……”鄭寶才先是一愣,隨即舉起了大巴掌,還沒等他巴掌落下,懷裡的孩子已經又被霞染搶了回去:“你打孩子做什麼,也不摸摸自己的臉皮,都趕上木銼了,扎人!”
“這麼扎?”擡起的手在自己的腮幫子上好歹摸了幾下,鄭寶才又換上一張笑臉:“晌午才刮的,哥哥身體好,又長出啦……”
“狗子給你的。”霞染單手抱着狗蛋不知從哪裡掏出一個小小的布袋子遞了出來,鄭寶才伸手連她的小手一起抓住半天不肯鬆:“狗子還知道給老子帶東西了?不賴……不賴……”
“孩子看着吶!”霞染臊得小心肝都要從嘴裡蹦出來,用力的把自己的手從他的手裡拽了出來:“沒個當爹的樣兒!”
“管孩子那是當孃的事兒……”鄭寶才笑嘻嘻的側身坐在車前頭,打開了手裡的布袋,一邊看着一邊說道:“他們要是不聽你的話,你就告訴我,哥哥揍死狗日的……”
一個大包袱從車裡飛了出來砸在他的身上:“當着孩子,不要說這樣的話重生之校霸十八歲!狗……狗……那啥的……”
霞染說不出‘狗日的’三個字,張口結舌了半天,看鄭寶才賊眉鼠眼的瞅着自己笑得可恨,她先把手邊的包袱摔在他身上又把狗蛋放在了車廂裡:“打他去……我不管啦……”
狗蛋二話不說,走到鄭寶才身後照着他的腦袋就是一巴掌:“不要說罵人的話!小乖乖!”
鄭寶纔沒留神接連受了兩次襲擊,他依舊笑呵呵的也不生氣,把手伸進布袋子掏出一把東西來,湊到眼前一看,原來是一把野酸棗!
野酸棗摘得有點早,都是青愣愣的,不過個個都是溜圓飽滿,個兒挺大!
“打老子?不給你吃!”他把手裡的酸棗在狗蛋面前比劃了一下隨即都塞進了嘴裡:“還是你哥哥知道孝順老子……哎……”
野酸棗就是熟了也酸的可以,要熟將熟的時候最酸,而且還硬!
一大把酸棗沒嚼幾下就讓鄭寶才倒了牙,還被硌了幾下,他呲牙咧嘴的側頭把滿嘴的東西都吐了出去:“呸!呸!是人吃的嗎!”
“那是孩子一個一個從帶着刺的酸棗樹上摘的,還光挑着個大兒的摘,你放在窗臺上曬曬再吃,等放紅了就不這麼酸了,可別扔了!”看着他狼狽的模樣,霞染扭頭笑道。
“不扔,留着。”鄭寶才撇着嘴把一袋子青酸棗揣進懷裡,又探身往車裡湊了過去,還沒等他靠近霞染,狗蛋已經把他摟頭蓋臉地推了出去!
看見兒子防賊似的防着自己,鄭寶才也不好再往車裡湊合,心裡想着以後找個機會得好好收拾一番這個生了外心的狗崽子了,口裡卻說道:“兒子都給我帶東西回來了,你的呢?”
“你缺東西嗎?”霞染懟了他一句:“我看你穿的戴的都是新的,哪裡就等着我的東西了!”
鄭家娘子有病在身纏綿了有些時日才故去,她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臨走前只要有點功夫就做針線,給他們父子三人做了不少穿戴,唯恐沒了自己之後,他們缺衣少穿受了罪……
鄭寶才如今身上穿的都是鄭家娘子早就給他做好的衣服,若論針腳,自然沒法跟霞染的手藝比,可鄭寶才一件都捨不得丟,來來回回穿的都是那幾件,這讓霞染看在眼裡頗不是滋味!
鄭寶才低頭往自己身上看看,也知道來的時候應該換件衣裳的,可換的太徹底了,他又覺得對不起那個死了的爲自己生了兩個兒子的女人……
默不作聲地坐在那裡,一直嬉皮笑臉的他沒了話。
“不是和我要東西嗎,怎麼放在你眼皮子底下又不要了?”霞染心裡泛酸,可她也知道自己不該和個死人爭什麼,她放低了身段輕輕地推了低着頭的男人一把:“打開包袱看看……”
鄭寶纔回頭正對上霞染一雙情意綿綿的眼睛,他心裡一柔,臉上又有了笑模樣:“知道你就得想着我呢……”
包袱攤開,裡面果然是幾件針腳細密手藝極好的衣裳白雪公主他後媽。鄭寶才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條縫,他跳下車,將放在最上面的那件袍子抖開在身上比了比:“媳婦兒啊……我怎麼覺得有點小了啊……這顏色……顏色挺好!”
鄭寶纔看着棕色的袍子覺得這顏色他穿着有點顯老,可念頭一轉他臨時改了口。
“袍子是給咱爹做的……”霞染的燙的幾乎要燒起來,她說話的時候聲音都顫了:“底下的一套是給你做的,你敢說不好,以後我斷不會再給你做!”
“是咱爹的啊……”鄭寶才歪着腦袋瞅着自己沒過門的媳婦越看越喜歡,知道孝順老人的女子總不會差到哪裡去……
他放下袍子,拿起包袱上另外一套衣服一看,原來是一套月白色的裡衣:“這個好,貼身穿的!”
“你趕緊回去吧,我們也得回府了……”霞染見他在路邊上就把一套裡衣翻過來調過去的看,很怕他要脫了衣衫試一試,於是她忙從他手裡將衣服搶了回來,胡亂的疊起用包袱皮包好塞進他懷裡:“回去再看……”
霞染又坐回了車裡並隨手放下了簾子:“回去吧!”她大聲說道。
馭夫提着鞭子走了過來,朝着鄭寶才拱拱手:“鄭爺,您留步!”
鄭寶才一步走到車窗邊,他把手伸了進去:“拿着!”
“啊?”霞染茫然的伸手接過他手裡的東西,覺出是幾張紙。
“這是哥哥這幾個月的月錢,我都攢了,想買胭脂水粉還是衣服布料都隨你,不夠就告訴哥哥,出門子的時候打扮的風風光光的,別委屈了自己……”
“嗯。”霞染很小聲的應了。
攥着那幾張銀票,她忽然開心的想落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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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評論區大家的留言,很慚愧~
寫文是我的兼職,最初寫的時候我並沒有想過要寫這麼久~
可既然寫了,就是工作,讓大家看得這麼糾結,是我的不對,鞠躬!
這一年,是我過的最鬧騰的一年~太忙了!一直在透支身體~
有時我會想,大約是頭幾年我過的太順風順水了,所以纔會讓我這麼累~
工作不敢辭,畢竟還有一份穩定的收入,我得養家餬口~
這幾天過洋節,我每天到家的時間都是十點以後了~
到家就是一池子的碗筷,一池子的衣服……天天如此~
現在大家看到的文字,有一部分是我早就寫好的~
但我寫故事的時候,大多會先寫一些畫面,零零碎碎的,還需要文字將它們穿起……
看到有朋友問我:年前能完結嗎?
錢財回答: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