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初櫻並不是個莽撞的人。
她只是想順路探究一下皇太后的事,卻沒想到還能聽到這樣一個激動人心的大消息!
只是,石初櫻摸了摸下巴,放眼靈堂的前後左右,她還真的不知道這太后的私庫在哪兒。
不過可想而知,想來也是宮中的重地,聖人此時定然讓人嚴密把守着,又想,不知道這庫房裡的東西是不是都上了賬冊,如果無故丟失,只怕管庫的人要沒命了,這就不大好了。
如果管庫的原本自己作孽貪了東西該死也就算了,萬一是個好的或者罪不至死,倒不好因她而沒了性命。。。業界良心,她想也要下手也不是不挑目標的。
正當她想着這些,耳邊又有人說話:
“。。。嘖嘖,勸你別想太多,等八弟等人到齊了,也不知這庫裡還能剩些啥了。”
“怎麼,你的意思,這庫已經有人先動過了不曾?”
“你幾歲了,還那麼天真?不開庫怎麼知道這位的手不乾淨的?該做的手腳還不早做好了?不信
你等着,到時候必定賬物相符,即便不符也不過是奴才們手腳不乾淨弄了一些去,打殺兩個奴才而已。。。”
“嘶!聽着似乎有道理?”
看來今天晚上是偷聽私語的好時機了!
。。。
石初櫻多虧聽了一耳朵,不然還真沒往這上頭想。石初櫻還真感謝這些大半夜的還跪在寒地上燒紙的無聊吹牛,不然她哪知道這裡頭的各種貓膩兒啊。
石初櫻見他們又說起一些家常裡短的也不感興趣了,悄悄往周圍打探一回,有人的地方都去聽聽,如此在皇宮逛了起來。
皇太后薨了,做兒子的也要守孝,此時後宮只會更平靜。這種時候還有人聲的地方一個是皇后的宮裡,再有就是聖人的前殿。
石初櫻來到一處還亮着燈火的宮殿,避開嚴密的暗哨,悄然隱身在一偏房的暗影裡。不多時,就有兩個搭伴的有年齡的宮女提着個白燈籠走過來,一路回到房間裡。
兩人點了白蠟,悉悉索索地盥洗了,不多時就息了燭火。
黑暗中傳來兩個已經不年輕的女子說話聲:
一個輕嘆,“唉,這回可別牽扯上纔好。。。”
半晌,另一個聲音道:“。。。咱們只管當差,少管閒事。總不至於。。。”
“。。。夏天到了,知了自然會叫。只怕由不得咱們。”
“。。。明個我在看機會勸勸娘娘,這差事能推推了纔好。真個沾了手,娘娘沒什麼,咱們這個當管事姑姑的卻得不了好。”
“嗤!以往這差事可多少人搶,如今倒成了燙手的栗子了。”
“不燙手纔怪!太后再有不是,也輪不到咱們這些人作踐。此時真接了手去查抄人傢俬庫,回頭事情平息了,想起來還不膈營?早晚也慢慢除了。。。”
“在這宮裡混了幾十年,本以爲過兩年能平安告老,卻臨了還貪上這麼一碼子事。。。晦氣!”
“實在不行。。。拼着病上一場!說不得還有活路。。。”
“再想想吧。。。”
石初櫻站在暗處不由做了個驚訝的口型,這宮裡可真的吃人不成?不過石初櫻倒是對她們口中的‘危險任務’有一絲絲興趣。
她又翻身潛入了幾處,聽到一些閒言碎語,倒都是關於這場喪事的。不過用處不大。她又轉回到另一處宮殿附近。因爲她剛知道,這裡其實是貴妃娘娘的寢宮:“鹹福宮”
此時已經是夜裡一兩點鐘了,‘鹹福宮’依然有點點燈火,偶爾有渾身素服的宮女和內監提着白燈籠悄然來往,在黑夜裡格外顯得有些鬼氣。
石初櫻輕風一般靠近了主殿,伏在一處偏房中觀察,不多時就根據說話聲潛入一處室內:貼在一門角後。
她已經得知,今天這裡警衛森嚴,正是聖人在這裡。
就聽一個男子的聲音道:“。。。我雖然是兒子,到底也是一國之君,她是媳婦,也一個一國之母。‘先國後家’,所有宗室的男子上學第一課學的就是這個;所有楚家媳婦,嫁進來第一次訓誡也是這個。
皇家不必尋常百姓家,母子們,夫妻們鬧鬧也就算了,大不了一拍兩散不過了,皇家卻是不能一拍兩散的。
母親她。。。原本也算是慈愛的,只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變了。
從前她一時嫌棄進上來的珍珠不大不圓,說是皇后挑剩的;又嫌一年三千兩的份例銀子太低;要麼就說給她的皮賣不夠油亮、要麼人蔘年份短了些。。。
可有幾個人不知道,她賞出去的東西比她嫌棄的都不差。這些我都忍了,只是在沒想到,她會嫌棄是因爲她已經從別處得了更好的了!”
一個溫婉的女聲道:“人死如燈滅。。。咳咳,臣妾的意思是,母后已經不在了,別的我也不懂,只知道你想幹什麼就去幹,誰說什麼讓他去說好了,從□□那個時候起,說的人還少了。”
順着燈影,石初櫻見到娘娘一揮手,有些不在意地說道:“總之不錯了規矩就行。噯,臣妾的意思,沒人看見就沒事,事後要麼死不認賬,要麼乾脆不理。愛吵吵去,就當下飯了!”
嗤!不光屋子裡的人,就是石初櫻都差點要笑了,這位娘娘還真搞笑,不過這樣也挺不錯,
“就你心大。這麼多年我瞧着愛妃果然是肥了幾斤,果然是下飯的料多了!”
燈影裡,貴妃娘娘又一揮手,“你不肯吃,可不就得我吃!你不去那邊,她自然不用拿這些個噁心的下飯去。還不都是我收了?!”
“行啦,行啦,怎麼又扯到別人身上去了?又沒人惹你。。。”
“嘖嘖,還別人,果然是感情好着吶!你這麼一說,我倒想着了,這個差事合該給她去辦,再沒人說她偏心的。”
石初櫻怎麼覺得這畫風轉變得有些快,剛纔是政治聯盟,一轉眼變成噴醋缸了!
“你呀,我倒是想給你,可你哪能打理這些?你自己的宮殿還得我、差人幫着管呢。阿哈,有些睏倦了。
這幾天如果宗室來尋你,說上諡號的事,你再推託一兩日,等庫房查清了底兒再說。”
“先前查過一回,怎麼返身又來查,可不是自己找麻煩?”
“你不懂,她這些年來倒賣鹽和銀、銅,鐵等光查實的就有兩年國庫的收入了,而如今庫房裡這些即便全充公也不如九牛一毛!
況且,她這些東西看賬冊是已經換了銀錢了,她既沒把銀子押進京來,也沒發現銀票,一是大宗往來不便,二來也是掩藏耳目。。。
不管是銀子還是什麼,這數目都差太多了。狡兔三窟,定然還有咱們不知道的存處。
哼哼,整張整張的鯊魚皮、十尺高的紅珊瑚!歷年進貢的單子裡就沒有!
還有那麼大硨碟,成捆的象牙。。。我竟不知道什麼時候外邦屬國還單獨朝見過太后的!”
“這些外族小邦國,依附我大楚,年年進貢。如果沒有倭國這次反水,還當他們多順從,歡歡喜喜地做我大楚附屬國。卻不知滅去了一個,竟還沒掉這生出來的異心!虧我大楚自己國民吃不飽還擠出糧食、銀錢救濟他們!”
“都是些白眼狼!要臣妾說,就該排一出這些喂不熟的白眼狼的戲,等使臣來了演給她們看,省得他們當我們是冤大頭!”
“這主意不錯。只守制期間不能娛樂,你先打算着罷。”
“對了,你還沒說完庫房的事呢?可是像戲文裡寫的,有什麼密室、夾層之類的?”
皇帝后悔,真不該讓這些女人看戲,自己的私庫都分了好幾處,每次都有明有暗兩套帳,太后怎麼會沒有?
他趕緊道:“你戲看多了,趕緊去睡罷,朕回去躺一躺,不回去只怕留人口實。明日皇后要帶人照看靈堂和弔唁的宗室,你倒要費心照看好幾個小的。”
“得得!我讓人熱了茶飯,就在小茶房裡,好歹吃點再走。頂着寒風朔月的。。。對了,這事情突然,只怕宮裡的鹿肉、狍子肉都不夠用,這‘白飯’可怎麼擺?”
兩個人又喁喁說起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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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初櫻沒興趣看皇帝和貴妃秀恩愛,發牢騷,但看得出來,聖人和貴妃還真挺熟,或者說,挺像尋常夫妻的,感情不錯的樣子。
不過她的心思卻在剛纔聽到的話裡得到兩個信息:第一,太后應該是跟某個或某些外藩附屬小國有勾連,得了對方許多好處,甚至把從皇帝這裡挖牆腳得的好處轉手給了對方,獲得自己的利益;
第二,太后的庫應該有明暗兩處,先前查的都是明面上的,但暗處的說不定更多!
既然如此,那就不怕她動手了。。。
不過她還是沒找到私庫在哪兒。。。
石初櫻瞧瞧天色,今天只能這樣了,兒子該吃奶了,先回去在說。
石初櫻到底事前沒準備,只好身形一動,飛快地趕回了府裡,除了二肥睜了下眼睛,一切毫無察覺。
悄悄換了衣裳,又去泡了個澡,石初櫻自己烘乾頭髮和身體,趕緊去看兒子,只見他的小身子擰了擰,石初櫻趕緊抱了起來,到淨房去把了尿,真是一大泡!
喊來外間值夜的玉樹和玉露打了熱水,玉樹嘀咕道:“先前聽少爺哼了幾哼,還以爲尿了呢,只夫人沒聲音,奴婢倒是沒敢問,果然是沒事。”
石初櫻心話,我又不在怎麼有動靜?又想着以後自己在出去,最好她們也別輕易進房裡,便道:“我不叫人,不哭就不用管。只我不在你們倒要十分小心。”
收拾好昭哥兒,石初櫻才上牀摟了兒子餵奶,黑暗中,昭哥兒趴在她娘胸口,呼哧呼哧地吸奶,小肥腿兒像小蛤/蟆似的,有一下、沒一下的蹬着。
石初櫻一手摟着兒子的小屁股,一手摸了摸他光溜溜的小腦袋瓜,不由會心一笑,即便是她親身經歷的,此時她都還有些不敢相信,這個寶貝竟是她生出來的。
“兒子!你爹吃肉餅,咱們吃奶啊。。。你爹想着你呢小寶貝!”
石初櫻歡喜地親了親小傢伙的頭,心裡想着一定找個機會尋到太后庫房的所在地,然後再去細細打探兩回,最好不要有什麼動靜就把東西弄到手,反正不義之財,見者有份!
石初櫻一邊想着哪天得帶二肥去‘踏查’皇宮,一邊也慢慢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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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一大早,管事的就都等着回話了。
昨天是收到報喪第一天,太過匆忙,府裡很多細節來不及備辦,大面上先過得去就算了,畢竟連宮裡也不是事事立刻能周全的。
今天倒不好這麼說了,該有的,好歹也得製備齊了。
“按制,咱們宗室人家,都要擺‘白飯’,每餐必吃豆腐、鶴或鵝、鹿或者狍子肉。牛羊豬和雞鴨等家禽家畜都不能吃了,倒是魚越大越好。
只咱們府中現存的沒鶴、鹿肉倒是能頂幾天,可大魚也是沒有。。。昨天去鋪子裡問了問,一下子都長了幾倍的價錢,咱們怎麼製備,請夫人示下!”
石初櫻擰了眉頭,想着大楚宗室有關資料裡關於喪儀中的‘白飯’的內容,卻實奇葩:吃鹿是象徵去世的人騎鹿成仙而去,同理,吃鶴、吃大魚都是這個意思,總之,就是去世的人,不論是乘鶴,還是騎鹿(狍子)、騎大魚,都是成仙的工具。
人們吃的這些東西越多,去世的人得到成仙的機會和路子也越多。。。
至於豆腐?那是代表白雲或波浪的意思了。這些東西如果條件不具備的,倒也能少一兩樣,但最差也得吃幾天大鵝和狍子肉,這兩樣比較容易得。
所以,這三個月裡,這些東西肯定供不應求啊。。。
“嗯,玉竹,給護衛長那邊傳個話,讓侍衛們去北山咱們的地方去打些鹿和狍子來,不過也別過分,然後給老宅送兩隻、給槐樹衚衕也送兩隻,至於大魚麼,只好找鋪子去買,也不用特別大,咱們家沒那個條件。
鵝要是沒有,你也不用來回我,直接換管事就行了。
至於豆腐,讓人專門每日送來就是了,不夠的話,咱們廚房自己做,我記得從望雲山帶回來的雜糧裡有不少黃豆。”
那管事頓時鬆了一口氣,還好夫人不是那非要最大的魚去攀比。。。
不過,他又道:“另外,還有幾家求過來,問如果方便,能不能換幾隻鹿或者狍子。。。”
石初櫻眨了眨眼睛,“都哪家?”
要知道,是個有點功夫的人都會自己跑去打獵好麼,這來求的多半是文弱的。
“有咱們府上的兩個儀仗司人,他們自己能力差了點,內務府的份例倒是有他們的,只還沒來得及分配下來,暫時又沒比的途徑,只好求到咱們這了。”
石初櫻心裡嘖嘖兩聲,也不知道是哪個先祖想出的‘昇仙’招數。。。
不過想到儀仗上的那幾個司人,隨是屬於內務府的,但到底也算爲他們府上服務的,儘管她和楚漵很少使用儀仗出行,但這點情面不能不給。便道:“先說咱們也不足了,等侍衛們打回來,也不提什麼換不換的,每家分五斤去頂頂,反正也沒限制每頓飯吃多少,這天氣也不會放壞了。。。”
幾個管事都低頭忍了笑,夫人手頭一點不緊,就是不樂意出血,瞧瞧,連這主意都有了,先頭下人們還悄悄嘀咕是不是藉機大吃三個月呢,現在看來,這鹿肉難得,只怕每天吃幾塊意思意思也就差不多了,還不如豬肉隨便吃呢。
這下廚房的管事也把要請示的話嚥了下去,只當自己沒來。
“要緊的還有沒?不要緊的等下午回罷!”石初櫻纔不理管事們的小動作,她見沒了要緊的便打發了管事們,自己才得以吃早飯。
她今天的早飯除了雲谷粥,桌上除了幾種常見的素菜,還多了幾樣:小香油拌豆腐、紅燒鹿肉、 燜鹿筋、還有一種銀色的海魚,這種海魚吃的時候是不能去鱗的,要得是成仙的那種感覺,一般都是清蒸。
石初櫻不喜歡,便只簡單吃了雲谷粥,配小菜,此外豆腐和鹿肉吃了些,剩下的自然是身邊伺候的人分了去。
“走嘍,去看曾祖父去了,昭哥兒的名字還是曾祖父給起的,咱們啊,要好好謝謝他老人家。”石初櫻不管小嬰兒懂不懂,還是照樣跟他說這些話。耳濡目染,總不會沒用的。
一行人上了車,馬車也換了藍色素布的厚簾子,裡頭的墊子和裝飾也都換了,連出門帶的小茶壺等用具都是墨色山水圖案的了。
“啊、啊啊。。。”昭哥兒已經能發出聲音了,儘管離說話還早,但他正精神着,此時見她娘雖抱着他卻想別的事,便試圖找來他孃的關注。
“嘶!”石初櫻正跟二肥用意識溝通,突然頭皮一痛,卻是兒子的小手扯了幾根她的頭髮,緊緊抓在手裡。
“快放手!你個小東西,這手還挺有力氣!”石初櫻試圖從兒子的手裡解救出自己的頭髮,小傢伙卻高興地晃着小手,‘啊、啊啊’地跟他娘玩耍起來。
這小東西是個不甘寂寞的,顯然不許他娘晾着自己,偏不肯鬆手,石初櫻也不敢掰開他太細嫩的手指,一時倒是沒了辦法。
還是青艾拿了個小響鈴環,晃出聲音來,吸引了昭哥兒的注意力,這才換下了他手裡的頭髮。
石初櫻再次明白,爲什麼好些當孃的多數都不帶首飾,還儘量不留散落的頭髮,實在太容易中槍了。說起來,這也是母親的慈愛,她們不忍心孩子傷到,只能委屈自己一些了。
石初櫻只能把兒子放在前頭,娘倆個你逗我,我逗你一路玩兒過來,路上的時間竟一點也不顯得漫長了,只換了一次尿布,外頭就說老宅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