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頓好了楚漵,石初櫻也上了牀,鑽進他懷裡。楚漵在睡夢裡仍自發地把人摟緊了,又搭上一條腿來,石初櫻便安心地枕着楚漵的一條胳膊睡了。
而在成國公的別院裡卻是另一番景象。
“都安排好了?”一臉疲憊的成國公無力地趴在牀榻上,一言三喘。
陸灼端來一盆熱水,又把布巾子蘸溼擰乾,陸灼邊給父親擦身子,邊答話。
“爹爹放心,兒子用印信調了父親的人手,直接把國公府各處都暗中監視了起來。今天晚上父親沒回府,想來出手的人也會忍不住有所行動,到時候咱們順藤摸瓜總能抓到黑手的。
成國公無力移動,只能任憑兒子服侍着。
“爹爹,兒子總覺得這事有些蹊蹺。按說,爹爹中的第一種毒便是解不了,可第二種毒怎麼會御醫和那麼些解毒高手都沒發現?這不合情理!”
成國公冷冷一笑,“這有什麼難的。。。你想想,御醫也好、江湖人士也好,哪個是天天跟着診脈的這毒只要在診脈前停一下有誰又能看得出來?
咱們每次請來解毒之人都不同,便是有所懷疑、也不過、當成是、加重、或者根本就以爲、當初就所中之毒、就如此罷了。
誰會想到、一個、身中無解之毒的人、還會有別的人、繼續下毒呢。。。呵呵!”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成國公一氣說了這麼長的話,不得不歇上半天。
陸灼半天無法言語,這簡直太超出他二十來年的人生經驗了。
成國公喘勻了氣,勉強擡手拍了下兒子的手,安撫道:“。。。你還年輕。。。總要經過些事、才能成長。國公府這些年、一直低調,少事,你也是缺少歷練的機會。。。”
說完這席話,成國公又喘了起來。
“爹爹別說了,先歇歇。”陸灼輕輕撫着他爹精瘦的後背,心裡一片酸澀。
他是世子,未來國公府的繼承人,本應承擔起府裡的各種要務,可老父親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下毒,自己卻根本無知無覺,甚至連一絲警惕都沒有,這是他不能原諒自己的。
“茶!”成國公靠在兒子手上飲了幾口楚漵帶來的補氣茶,多虧了這壺茶,不然,他真不知道能不能熬過去。人蔘湯的效用遠不如這茶湯快速有效。
正想着,成國公一擡手,連忙道:“快,去淨房!”
這已經是解毒後他第四次去淨房了。。。每次他都幾乎被自己排出的污濁之物薰暈倒。
該死的毒!這要是沒有人伺候着,他便是解毒了也不知得多狼狽。。。
“父親可有懷疑的對象?”再次回到牀上歇息,陸灼還是問起這個話題,免得父親感到尷尬,畢竟兒子也成年了,這樣伺候實在有些不便。
“這事你且不用理會,你爹自會處置。你只須看住。。。府裡進出的。。。每一個人,記住,是每一個人!進去的人、要掌握住準確到言行;出去的人、要全程跟蹤,一切情況。。。牢牢掌握住。。。
我會親自斬斷、這隻黑手!
灼兒,你記住,外鬆內緊!不論是打草驚蛇、還是引蛇出洞,目的,都只有一個:讓敵人自己暴露!”
成國公沒有直接回答兒子的問題,而是教導了他對敵的方法。
陸灼捏着手指琢磨了一會兒,突然站起來,說道:“爹爹說的是,兒子再去佈置一番。把洞都堵死了,蛇反而出不來了。。。”
成國公微笑點頭,總算有些長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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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總能掩蓋一切,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
成國公府一間小跨院裡
“吱嘎”一聲門響,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清晰,一道黑影如暗夜中的靈貓一般,靈活輕巧地閃進了一個房間裡。
“你來了。。。”暗夜中響起一個年輕的聲音,黑影細細分辨了一下,漸漸適應了黑暗,看出牀上坐着的一個身影的輪廓。
“。。。是,姨娘,我來了!”黑影立在牀前,低聲應到。
“可有消息了?”
“一直探聽不到。只知道世子一早出去後又回來接走了國公,就再也沒回府。”黑影輕輕搖頭,也不管對方是否能看見。
“府裡可有什麼異樣?”牀上之人數着念珠的手快了幾分。
“這倒沒有。不過,倒是聽說今兒個在銅鑼巷子那邊在競買一種叫‘萬毒消散’的藥,據說,無毒不解!”
“。。。真能解了毒,他也不用苦熬這麼多年,我也不用熬這麼多年。。。我也是好人家的女兒,也是要給正經人家做正妻的。。。
呵呵,就爲了給他沖喜,挑上了我,不但一頂小轎納了我,還害死我的未婚夫君!他們好狠的心!
。。。他或者好了,或者死了,我都解脫了,就怕他這樣不死不活地靠下去。。。”黑暗中年輕的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許久,那聲音再次響起,“你去吧,最近小心些。有事我會自己辦,你已經幫了我,該還的恩情也還了,從此各走各路吧。”
“。。。是!”那黑影慢慢退了幾步,一閃身消失在黑暗裡。只沒發現,黑暗中另一個身影悄無聲息地也跟着離去。
這一夜成國公整整折騰了十來次,也許更多次,到最後兩股戰戰,毫無力氣,便是去淨房也全靠陸灼抱着來回,剛開始的尷尬和尊嚴此時已經蕩然全無,剩下的只有兩件事:去淨房,和等待去淨房。
這時他才真的明白,爲什麼江湖上會傳說,凡是用過‘萬毒消散’的人從此都隱匿不出。便是他,跟中的毒要強了多幾年,這般解毒後也考慮把國公的爵位提早傳給兒子,從此隱居幕後了。。。
快天亮的時候,成國公終於不再頻繁地去淨房,能夠稍稍安睡個把時辰了,而陸灼也由貼身的隨身替換下來,在外間打個盹。這一夜,父子倆個都折騰得不輕。
“世子!”朦朧中陸灼聽到有人輕喚。他勉力睜開眼睛,看到來人立刻晃了晃頭,振奮了下精神,一擡手止住了對方的話頭。
他擡頭看看已經放亮的天色,輕輕走進裡間察看,隨從正在椅子上打盹,聽見腳步聲一個激靈立刻醒來。陸灼擺擺手,輕聲問了問後來的情形,便又輕輕走了出去。
“可是有情況?”
“回世子,昨夜暗衛發現了些線索,不過。。。”來人看着世子有些說不出口。
“說吧!”如今涉及父親的性命,還有什麼爲難的。
“是西跨院的崔姨娘有些情況!”
“崔姨娘?哪個崔姨娘?”陸灼一時腦子還有些蒙,想了想才道:“你說的是父親的那個小姨娘?”
“正是!”
“怎麼回事?”陸灼掬了把冷水洗了洗臉,隨便一抹便坐在椅子上聽來人回話。
“。。。後來,一個暗衛跟着黑影到了下人房,另一個人查出那個房裡的人正是崔姨娘。”
“可知道那下人是哪個?”陸灼輕輕敲着桌面問道。
“。。。是車馬房的陸全兒,屬下查出,前些年陸全的小兒子有一次差點病死,是崔姨娘舍了一截人蔘救了那小兒一命。”
這就不難理解爲什麼陸全會去見崔姨娘了。救命之恩,不能不報,看來陸全兒報恩的方式就是給崔姨娘提供信息。他在外院安排車馬進出,對於府上來的人是誰當然比別人先知道,所以崔姨娘一定是先有了準備。該停藥的時候停藥,當然查不出來了。。。
只不過,崔姨娘爲什麼要毒害父親呢?
陸灼想不明白。不過,也用不着他多想,一來還需真憑實據,二來這事還得看父親怎麼說。
一連幾天,成國公被反覆去淨房折的面無人色,儘管後面幾天已經不那麼頻繁,但前期的折磨顯然沒有得到很好的恢復。身體排毒還在繼續,每天只能喝點粥水,便是鐵漢也熬幹了。
不過,唯一值得欣慰的是,這幾天無論夜色如何,成國公的毒都沒有再發作,顯然這毒是真的解了。
這天,陸灼看着父親的氣色略有好轉,精神也好了不少,猶豫着把暗衛的消息說給了父親。
“這些天一直暗中盯着,不過,這些天那邊再沒動靜。搜查也沒發現。。。”
“崔姨娘?!”成國公的眼神精光一閃,腦海裡倒是映出一個年輕秀美的身影,典型的南方容貌,皮膚白皙,柳眉淡淡,溫柔少言。總是默默服侍在身邊。。。
怎麼是她?
“有沒有查過崔姨娘進府前的事?”成國公歪在榻上,如今他已經恢復了一二分的氣力,總算說話不用喘了。
陸灼一招手,一個人悄無聲息地走了進來,遞給成國公一張紙。成國公看過以後,緩緩撕碎,浸在了水杯裡。
“明天就回府吧!”
“爹!您還沒好,萬一。。。”陸灼急的站了起來,連忙阻止道。
成國公微微擺了擺手,道:“無礙,我的身體我知道。這毒是解了,雖然清毒過程。。。不堪了些,但我已感覺到身體裡格外的清澈了。相信再無大礙。”
“那兒子去安排一下。。。可是要傳消息回去?”陸灼問道。
“照常即可!”
成國公解毒成功,打道回府,這個消息對京城人來說不算什麼大事,但至少,在勳貴圈子裡還是引起了一些漣漪。
隔天傍晚,一輛普通的騾車駛出了成國公府,前往郊外的棲梧庵。
騾車裡,一個打扮素淨的年輕女子,抱着個小包袱,默默地縮在一角。直到進了庵,住進了一個單
獨的小院子,她才恍惚過來。真的逃出生天了?!
她咬了咬自己的手指,是疼的!
看來她是真的活着!她急忙打開包裹,抖着手從裡頭翻出幾張紙:一個京郊的戶貼,一份十畝地的地契,還有一個小屋子的房契,五十兩銀子,這是她未來全部的家當!
此時她閉上眼睛,不由想起那時的情形:
“你恨我!?”她自然知道眼前倚在榻上的那個人就是成國公,如今更加清瘦卻精神了許多。
“我是恨你!”她一直默默如水的眼睛迸射出怒火。到了這個時候她也不打算遮掩。
“爲什麼?”他問得很平靜,不想是拷問想要他性命的人。
“爲什麼?呵呵,你毀了我的人生,你說爲什麼?!”她再也不想壓抑自己的仇恨,她發狂似地把自己所有的憤恨都朝他發泄了出去。
壞人姻緣是要下地獄的,難道他不該下地獄?
要不是他,她又怎麼會好好的人家嫁不成,被納來做妾?
要不是他,她又怎麼會年紀輕輕如同守寡?
要不是他,本應是她丈夫的人,又怎麼會命喪黃泉?
他們國公府不過是仗着權勢,輕易就拆散了姻緣,怎麼能不付出代價。她就是想要他賠命!
原本她抱着必死的心,如今卻活着。。。呵呵呵,能活着爲什麼要死!
“父親!”陸灼坐在對面,看着成國公緩慢地喝着蔘湯,不由問道:“真的是崔姨娘?就這麼放了她?還有,兒子向不明白,她哪來的毒一下就下好幾年?”還有很多疑問沒有解決,父親就放了崔姨娘,這以後還怎麼查?
成國公咧嘴一笑,“你別小看女人的仇恨,聖人云‘寧得罪君子勿得罪小人。’,還有一句話叫做‘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可見,這女子糾纏起來不亞於小人。”
“何況,調查屬實,成國公府確實仗勢欺人,以八字最適合沖喜的緣由強納了崔蓮兒,引得她未婚夫上門討說法,爭執中喪命。儘管賠了銀子,到底是欠她一條命。她要我的命也算不得過分。”
“可。。。”陸灼簡直無話了。
“至於,誰利用了她,給她提供長期毒藥,關着她倒未必能查出來,你只要注意看着誰去找她,或者準備殺人滅口,只管抓來就是。崔蓮兒確實要保住,一命抵一命,算國公府還她的。”還有,是誰出了沖喜這個主意,找到最符合沖喜的八字的崔蓮兒。。。這纔是真正的幕後黑手!
看父親風輕雲淡地樣子,陸灼咂咂嘴,只好出去佈置人手去了。
成國公府如何清理內奸不提,英親王府上,石初櫻正端坐在花廳裡,抱着二肥,跟英親王對峙。
“侄媳婦,怎麼是你來啊?你家男人呢?”英親王運了老半天氣,才平靜地說道。
“啊,楚漵啊,他前些天累着了,我讓他歇着了。王叔是信不過侄媳,還是對自己沒信心啊?”石初櫻摸着二肥的虎頭,閒閒地說道。
英親王差點氣個倒仰,這是有沒有信心的問題嗎?解毒過程那麼。。。痛苦,他怎麼能在一個女人面前那麼難堪。。。堅決不行!
石初櫻像看透他心思一般,輕飄飄地說道:“人家沒有人指點的不照樣解毒了?”
英親王氣得乎得一聲站起來,一甩袖子,大步往屋裡走去。
石初櫻撇撇嘴,也不生氣,她還等着對方來求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