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第99章

陸必行飛快地瞥了一眼遠程屏幕上總彷彿在延遲的林靜恆, 試圖說句話:“總長,現在……”

可總長大概是年紀大了,要麼就是彩虹病毒的後遺症, 一激動就容易耳鳴, 沒聽見他的聲音, 兀自激動:“我們反抗凱萊親王, 死了一代人, 才把凱萊親王趕出八星系。聯盟給我們所有的承諾都沒有兌現,讓我們自生自滅,沒關係, 我們可以等,實在等不到, 我們也可以自己想辦法。八星系在議會沒有半點話語權, 八星系的錢拿出去就是一團廢數據, 也沒關係,我們沒有怨言, 不就是窮麼,再窮也比當年在凱萊親王手下當牛做馬的時候強多了對不對?聯盟不承認地方武裝,還是沒關係,如果這就是聯盟的規矩,我們願意入鄉隨俗, 我們願意遵守一切, 即使我們在聯盟最外圍, 即使我們的鄰居就是域外海盜, 每天做的噩夢都是凱萊親王捲土重來, 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生活再遭一次洗劫……”

陸必行隔着圖蘭伸手去拉愛德華總長,沒夠着——老總長一拍桌子, 直接站了起來:“她說的那些什麼東西我聽不懂,你去外面,隨便抓一個傻吃傻睡幹活的,他也聽不懂,我們怎麼會知道什麼伊甸園爲什麼立法,什麼什麼事件,有多少大人物被捕過?我們根本連伊甸園是什麼狗屁都沒見過,我就聽懂了她們自己有錢有權有地位,勾結了域外的反烏會,喂大了域外的毒蟲!”

“我們不是人嗎?我們不配好好活着嗎?就因爲我們缺個主義?”總長驀地轉向遠程屏幕,褶皺叢生的眼睛裡射出刀子似的光,戳在那男人筆挺的胸口上。

陸必行立刻跟着他站了起來,擡高了音量打斷他:“總長!”

那一瞬間,陸必行敏銳地感覺到,老總長是有話要對林靜恆說的。

因爲勞拉格登是林的母親,而他本人來自於錯綜複雜的聯盟軍委,林靜恆一個人站在這裡,幾乎代表了整個聯盟中央上層錯綜複雜的博弈……也代表了整個聯盟中央對第八星系居高臨下的傲慢態度。

還因爲他作爲白銀要塞的總負責人,“死”得異常蹊蹺,“死而復活”又不明不白,而恰恰是在他“死”後,海盜入侵,聯盟崩潰,誰也不比誰傻,這裡面有什麼緣故,老總長未必沒有自己的猜測,只是爲了第八星系選擇閉嘴合作而已。

這一次,總長終於聽見了他的聲音,他鬆弛的兩頰輕輕顫抖,因萎縮而顯得乾癟的雙脣緊緊抿着,就在圖蘭甚至伸手想切斷遠程聯繫的時候,老總長一言不發地低下頭,快步轉身走了。

陸必行立刻轉向林靜恆:“林,你……”

可是他剛一開口,遠程通訊就從林靜恆那邊切斷了,屏幕上漆黑一片。

陸必行雙手按在會議桌上,深吸了一口氣,再擡起頭來的時候,表情已經平靜下來了,沒有總長,一幫人都茫然地等着他說話,他得說點什麼。

“第八星系既然已經宣佈獨立,聯盟還是域外海盜,誰對誰錯,對我們來說,現在意義都不大。從剛纔這段視頻裡,我覺得我們只需要注意兩點,”陸必行擡起頭,“第一,域外海盜有聯盟內應,但圖蘭衛隊長方纔搜索了整個加密文件夾,裡面所謂的‘內應名單’,只有幾十年前聯盟逮捕過、大家都知道的那幾個人,爲什麼,這很奇怪啊,反烏會他們自己跟自己還要保密嗎?”

會議室裡的衆人鴉雀無聲片刻,陡然反應過來他的言外之意,炸了。

“陸老師,您是說在我們解開加密鎖之前就有人動過手腳?”

陸必行擡頭看向圖蘭:“衛隊長,我聽說霍普先生第一次見到林,就叫破了他的身份。”

“他媽的。”圖蘭罵了句髒話,粗魯地在自己的個人終端上拍了兩下,“把那個霍普給我控制起來!”

研究院新任的負責人感覺這個談話走勢不太對,連忙說:“陸老師,研究院重地,霍普要是靠近,會有人嚴密監視的,他沒有這個機會。”

陸必行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院長,那您知道,這幾個月以來密切接觸過加密文件的研究員裡,有哪些人和這位反烏會的前任先知說過話嗎?”

院長激靈一下。

“第二,在視頻裡,勞拉格登女士爲了抵擋追捕者的精神網入侵,給自己注射了一枚芯片,這枚芯片能讓她一個人硬抗一支訓練有素的軍隊,就算以林靜恆將軍的精神力也做不到,一枚芯片能把一個非軍事人員的精神力提升到這種程度,一但批量生產,會變出一支什麼樣的武裝?所幸的是,到目前爲止,無論是聯盟還是海盜,沒有出現過這種無敵的軍隊,自由軍團的芯片‘鴉片’只能當毒品用,是個粗製濫造的仿品,我想也許是因爲什麼緣故,芯片技術失傳了,但顯然,自由軍團和反烏會都在找這東西,我們至少要對此有所準備。”

陸必行說到這,心裡其實有靈光一閃,他想,女媧計劃的關鍵詞是“人類進化”,如果他是當年的女媧計劃的總策劃哈登,他一定會把“精神力進化”作爲主攻方向,因爲人類的碳基軀體終有極限,要提高有效戰鬥力,機械化是唯一可行的路。

至於勞拉格登的生物芯片,縱然技術失傳,但既然已經有了鴉片這樣的仿品,以海盜們的科研水平,五十年都沒能做完這道填空題嗎?

所以很有可能,芯片和女媧計劃其實是一體的——也就是說,當年的女媧計劃可能就是爲了培養能安全接種芯片的人,勞拉格登被迫自爆後,反烏會和自由軍團都缺失了關鍵信息,各自走岔了路。

然而陸必行的目光掃過在座每一張惴惴不安的臉,又把這個猜測緊緊地捂住了。

他不知道,如果與一種足以改變此時戰局的力量擺在眼前,在座這些夾縫中的受害者們會不會忘記彩虹病毒對第八星系的傷害,對着這無上的誘惑伸出手。想一想,只要一劑芯片針下去,剛學會開機甲的菜鳥都能變成比白銀十衛還要厲害的超級太空兵。

不說別人,就連陸必行自己也是心動的。

他們已經身在地獄之中,那點脆弱的人性之火實在不堪考驗了。

陸必行於是不動聲色地倒了一碗雞湯,把這個危險的話題泡了,替臨陣被氣跑的總長說完了會議總結陳詞:“我不相信憑藉外物、武力,真的能征服什麼,當年爲了反抗凱萊親王,連手無寸鐵的民衆也敢站出來組建自由聯盟軍,我們今天有新政府、有自衛軍,害怕什麼呢?只要被彩虹病毒蹂/躪的憤怒還在,自由聯盟軍的精神還在,我就無所畏懼,諸位呢?”

諸位新政府的骨幹們沒有人吭聲。

因爲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不像星海學院的半大孩子那麼好忽悠,面對內憂外患,讓陸校長臨時編的夾生雞湯噎得夠嗆,一個個愁眉苦臉地走了,試圖在心裡把“無畏”倆字多叨叨幾遍,好湊合着隨便自我洗腦一下。

陸必行輕輕地吐出口氣,無比想念起林靜恆……哪怕他們幾個小時前纔剛剛見過。

他伸手按在自己的個人終端上,很想聯繫他,可是遠程通訊是雙向的,如果不知道對方的確切座標,就得指望對方途徑某個躍遷點的時候自己掃描信號。

陸必行想了想,通過遠程網絡發了一條信息:“還好嗎?回我一下吧。”

文字的信息錄入電磁波信號,加密後從啓明星發出,被躍遷網絡來回摺疊,傳送到遙遠的星空裡,林靜恆罕見地沒有立即回覆。

陸必行嘆了口氣,回頭看向黑洞洞的遠程通訊屏幕,不知爲什麼,從那一片漆黑裡,他感覺到了那個人的脆弱。

一直以來,他覺得林靜恆長得帥,毋庸置疑的強大,不易察覺的溫柔像長在石縫裡的野花,又動人又撩人,陸必行從不覺得“脆弱”這個詞會和林靜恆扯上關係,即使是他病得要死、迷迷糊糊間從醫療艙裡摔出去,那雙高燒下模糊的眼睛也在看着某處,帶着孤注一擲的力量感。

他此時不太能想象林現在是什麼心情,畢竟,林靜恆不管有什麼心情,也不會宣傳得滿世界都知道,他只是覺得心裡很堵,沒着沒落地懸在空中,恐怕非得要親手摸一摸那個人才能落下。

“什麼?”這時,旁邊的圖蘭突然提高了聲音,“你們是幹什麼吃的?”

陸必行回過神來,轉頭看向她。

“霍普失蹤了。”圖蘭飛快地看了他一眼,眼睛裡滲着冰渣,“一個衛兵隊看着他,居然能讓他失蹤,這基地在我眼皮底下被反烏會滲透成漁網了嗎?通知所有人,集合!”

後面那句是衝着個人終端喊的。

圖蘭性格活潑,對上對下都有點沒大沒小的意思,有的時候,人們總忘了白銀第九位隊長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陸必行本想說什麼,張了張嘴,終於還是緘口不言,看着圖蘭腥風血雨地走了——衛隊長統帥白銀九,有她自己的作風和方式,他不是軍方的人,不該多做置喙。他突然升起一點無力的感覺,想那時林發着高燒靠在他懷裡,霍普配合他在反烏會老巢附近用先知語糊弄那些人,拿回抗體樣本救下了整個啓明星;想霍普不辭勞苦地搭建了第八星系的農場基地,這一趟出行回來路上,霍普還告訴他,機器人的程序都已經寫好了,只要物料充足、有人照看,基地的模式可以無限複製。

對了,霍普還答應要送給他兩瓶酒。

原來陸必行以爲,人與人之間的誤解,都來自於距離與隔離,如果能有幸同行一段,總能或多或少地模糊掉彼此間生硬的邊界。直到現在,他才明白,一些人和另一些人,是註定要分道揚鑣的。

校場上的圖蘭不講究“法不責衆”,因爲沒有人說得清霍普到底是怎麼跑的,所以所有人一起受罰,新加入的自衛隊員第一次體會到白銀九殘酷的軍法。

週六低着頭,走在受罰的人羣裡,臉上沒露出端倪,心裡是不服的。

霍普能幹什麼呢?他只是個在反烏會裡就被排擠的倒黴蛋,被俘以後,低調配合,甚至還立了功,連林靜恆都不好意思再關着他,他努力地爲基地、爲八星系做了那麼多事,還動輒就被拉出來審問囚禁,週六冷眼旁觀,替霍普委屈。

畢竟,他是那麼嚮往霍普描述的那個充滿陽光與雀鳴的世界,以至於嚮往出了人情味和同情心。

週六想:“就算陸老師知道了,也不會說什麼的。”

此時,霍普的小機甲已經繞開監控死角,混進了民用航道,僞裝過後,他們飛離了啓明星基地。

八星系的民用航道已經開始開闢出來了,建成了緊急救援系統,但因爲時間尚短,軍方力量不足,安檢還沒特別完善,有很多空子可以鑽。

霍普帶着他的幾個信徒混跡在商船中,信徒們大多是被扣留在啓明星基地的反烏會成員,但其中還混雜着幾個生面孔――如果陸必行在這裡的話,就會認出來,幾個平時沉默寡言的研究院技術人員也跟着他跑了。

與一架貨運商船錯身而過的時候,對方突然傳來通訊請求,反烏會的幾個人頓時有些緊張,霍普卻沒什麼顧忌,通過請求。

對面先傳來一段輕快的口哨聲,隨後,有個粗礪的男人大喇喇地說:“朋友,救急,借點能源行嗎?”

霍普和顏悅色地問:“怎麼?”

“我是給第四基送貨的,剛回來,路上遇見點意外,能儲見底了,恐怕飛不回去啊,朋友,救個命吧。”

霍普在手下人們欲言又止中,痛快地從自己的機甲備用能源裡分離了一個小儲能器給對方:“夠你開到啓明星了。”

過路的貨商沒想到他這麼痛快,千恩萬謝,吹着活潑小口哨走了。

“先知,”等人跑了,一個啓明星以前的技術人員小聲說,“這些人都是騙子,以前是幹走私的,留下幾艘破商船,現在趁別人都不敢上太空,承包些民用運輸的活,賺的很多,都快趕上星際工程隊了,就這樣,他們還要爲了節約成本,在路上逮着誰騙誰的能源。”

霍普有些意外:“騙人的?”

“是啊,商船損壞或者拋錨,可以呼叫緊急救援,找軍方的航道守衛來解決,您看他敢不敢拿這套說辭騙大兵?”

霍普哭笑不得,覺得第八星系真的是有活力了,連騙子們都出來活動了。

這時,他們經過了一個躍遷點,機甲“嘀”一聲:“遠程通訊密鑰匹配,是否建立聯繫?”

霍普一愣,眼角捲起來的笑紋消失了,沉默片刻後,他一點頭:“好,發送我方座標區間。”

遠程通訊的雙向鏈接隨即建成,漫長的信號穿過數個星系,幾十個小時後,對方出現了,但是屏幕上黑乎乎的一片,對方不露臉,只有一個處理過的聲音。

“遠程通訊端口的留言已經放在那幾個月了,”對方說,“怎麼現在纔回?真打算把組織讓給那些瘋子?”

域外海盜勢力錯綜複雜,光是反烏會內部,就有很多不同的聲音,有人支持使用暴力,戰爭時不擇手段,使用大規模殺傷性武器和生化病毒,屬於“狂躁派”,也有人認爲反烏會不該拋棄初心,在聯盟這個四面漏風的時代,才應該潤物無聲地爭取信徒,徹底改變人們的觀念,算是“環保派”——霍普當然是後者。

不過在這種人人都在躁動的時代,想也知道,狂躁的聲音更大,在海盜入侵聯盟之前,反烏會已經內部清洗過,霍普靠着出色的洗腦能力,人緣向來沒的說,被人保護着混進了凱萊親王衛隊,暫避風頭。

“光榮軍團過河拆橋,公開背棄夥伴,現在組織陷在七大星系裡,被聯盟的地方部隊糾纏得很頭疼吧。”霍普說,“怎麼,那幾位一門心思要團結域外武裝勢力的壓不住組織裡的不滿了?”

“這種短視的野人跟光榮團混久了,腦子不好使,成事不足、敗事有餘,”霍普話音沒落,就聽見遠程通訊裡的神秘人說——這不是回答他方纔的問題,神秘人和他離得太遠,通過躍遷網,一問一答中間有數十小時的時差——神秘人自說自話道,“你別再陰溝裡混日子了,回來主持爛攤子吧,我給你武裝支持。”

霍普閉上自己的眼睛,目光順着精神網展開,望向簡陋的民用航道。

又過了一會,遠程通訊裡的神秘人第三條留言到了:“不過我最近有點小道消息,據說白銀十衛中的某一支似乎在第八星系,做掉了那個什麼馮的神經病,領頭的人疑似……林靜恆?”

霍普睜開眼,不動聲色地說:“不是死了嗎?”

這一次,那邊沉默了很久,大約是接到了他的信息後,才說:“是啊,但畢竟她的兒子,這麼多年,我們一直沒能找到‘禁果’,我在想,有沒有可能真的落到了他手裡?你一直在第八星系,那鬼地方現在在搞什麼?”

幾個反烏會的人同時看向霍普,霍普伸出一根手指,衝他們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林靜恆一直在你眼皮底下,一個小孩子而已,你看着他長大,難道還不知道他的底細嗎?白銀十衛有沒有,我不大清楚,聯盟崩潰以後有一小撮人重新去當僱傭兵了吧,到了八星系也有可能——至於凱萊親王阿瑞斯馮是自己找死,炸了三個星球,激怒了當年跟着陸信的那些地方民兵,地頭蛇們利用地下航道刺殺了他。原來那個行政長官僥倖沒死,現在弄了一幫老弱病殘的班底,重新成立了政府,帶着這些人湊合混口飯吃,人們都很可憐,這邊營養針都是硬通貨,農業基地還是我幫他們建的。”

神秘人物那邊收到後,悵然若失地嘆了口氣:“可惜,我還以爲……唉。不過種地倒像你能幹出來的事,這個節骨眼上,別閒雲野鶴了,回來吧,我派人去接你。”

霍普不置可否,也不再等新的信息,僞裝過的機甲穿過躍遷點,往更廣闊、更殘酷的世界而去。

林靜恆屏蔽了遠程通訊,屏退左右,放任空間站自由漂流,行至了北京β星附近。

他忽然說:“降落北京β星。”

“先生,您確定嗎?”湛盧問,“北京β星的大氣層已經在轟炸中遭到了毀滅性破壞,地面環境不支持人體暴露其中,地面無收發站臺,只能採取迫降方式靠近。”

林靜恆“唔”了一聲。

湛盧不再煩他,人工只能操控空間站,緩緩繞行死寂的星球。感應到引力,穿過有毒的濃雲,靠近地面。

距離地面五千公里的時候,透過湛盧的精神網,已經能彷彿置身地面一樣看清這顆他住過五年的星球。

像個恐怖故事佈景空間,街道與樓宇的殘骸依舊,核爆的灰燼與冰雪覆蓋在地面上,地面溫度降低到了零下一百六十攝氏度,凍住了一切,有毒的風喜怒無常地捲過死寂之處,刮開灰塵,露出倒伏的屍體遺骸,像獨自遊蕩祭奠的幽靈。

林靜恆想起他那個棲身的“破酒館”,那些面壁喝酒,深夜裡目光迷茫的年輕人。

都已經灰飛煙滅。

“算了,”林靜恆突然說,“不下去了,加速脫離引力,我們走。”

空間站重新加起動力,發出“嗡嗡”的噪音。

“清點空間站裡的所有物資,”林靜恆沉聲吩咐,“在回到啓明星之前我要完整列表,把這個空間站的負責人看好了,派一隊人逼問他來路……回去了。”

林靜恆抵達啓明星時,已經是啓明星的凌晨了,他不想理任何人,連湛盧都留在了重三上,獨自穿過夜色,走向他“壁櫥”一樣的小休息室,一推門就撞到了什麼東西——輕響驚動了聲控燈,林靜恆愕然地一低頭,看見陸必行正坐在他門口地板上,被門拍醒,正迷迷糊糊地揉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