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那種眼神只是一晃,但是憑藉我跟雷子二十多年的交情,還是一眼認出了他,胸口頓時就像被堵住了一塊大石,幾乎窒息。
是的,幾乎窒息!對於一個從小跟我穿一條褲子長大的人,我翹課,他跟我一起翹課,我偷鄰居家的桃,他給我放風,我捅馬蜂窩,他跟我一起挨叮,我......計算不出他陪我一起走過多少歲月,而今,他卻落得如此下場。不管我進入崐山古墓遇到了多少危險,不管鬍子他們分析的有多麼合理,但是我沒有親眼見到雷子這麼對我,我始終是不會相信他背叛了我。然而令我窒息的不是他的死,而是他墜入蟲海時的那種眼神,怨毒、痛恨!
對,到最後我窒息的是他的這種眼神!他爲什麼會用那種眼神看着我?我做錯什麼了嗎?還是......他正在流血不止,剛纔只是想讓我救他?那他爲何會突然向我發起攻擊?
我雙手緊緊地抓着鐵鏈,整個人愣在那裡,本來搜腸刮肚地想着爲何會這樣,但最終頭腦一片空白。
也不知這樣看了多久,我抓着的鐵鏈忽然一震,整個人隨即蕩了起來,差點兒就沒掉下去。
回頭間,鬍子蕩着又衝我撞了過來,還一邊大叫:“閃開!”我心說這種狀態他孃的怎麼閃?你以爲老子是蜘蛛俠嗎?只好硬着頭皮跟他撞到一起,鬍子害怕這一撞又會彈出去,忙一把將我抱住,等到兩個人全部穩定下來這才鬆手。
被他這一撞,我頭腦清醒了許多,忙問他小刀那邊怎麼樣了。他往身後一指,氣急敗壞地道:“這小子簡直就是孫猴子轉世,事情全給他搞砸了。”
我轉頭看去,只見懸掛在鐵鏈上的屍體都不見了,數百條鐵鏈如同樹藤一樣還在輕微激盪,下面的蟲海就像開鍋了一般,浪花滾滾,那種啃食骨肉的沙沙聲讓人牙根發麻,看來小刀竟然將所有的屍體都丟進了蟲海。
此時小刀已經落到了石臺上,坐在青銅樹下閉目養神,抱着青銅古刀不知在想些什麼。二叔一行人被青銅樹粗壯的根部籠罩的東西所吸引,都圍了過去。
看着翻滾的蟲海,我還是忍不住想起雷子掉進去的那一幕,心中一堵,忙轉移注意力問鬍子:“小刀幹嘛要將所有屍體都毀掉?”
鬍子叫道:“媽的,那些屍體肯定跟長留侯有關係,我也不知道爲什麼。下去看看,那些樹根裡的東西,肯定是長留侯的棺槨。”
“你怎麼知道?”我問。
鬍子說了聲:“直覺!”當即轉身向石臺方向蕩去。此時的他已經不比剛纔,在鐵鏈間蕩了這麼長時間,身手雖不如小刀,卻也十分順手起來。我就鬱悶了,屁股一扭一扭地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盪到石臺上,剛要吐出一口長氣,鬍子就擠兌我:“腰部力量明顯不夠,你這應該屬於早衰啊!從此世界上又多了一門藝術,關心鐵鏈舞,哈哈!”
我也懶得理他,至於小刀爲什麼要毀掉那些屍體我也不放在心上,我之所以能撐到現在,就是還僥倖能找到文玉,但是現在看來,這裡根本沒有她的蹤跡,也許當年他們已經葬身蟲海了,那麼唯一能吸引我的,就是青銅樹根下面那個東西,如果真如鬍子所言,那是長留侯的棺槨,可能我這段時間經歷的所有費解之事,都能從棺槨中找到答案,而這個棺槨,也可能就是二叔一直說的目的地。
想着,我就朝他們走了過去,二叔看到我,眼中閃過一絲奇怪的神情,於蘇只是淺淺一笑,說不出是喜悅還是什麼。
只有阿九叫了我一聲小關爺,我聽得出是真心誠意的。幾個人繞過粗大的樹根,於蘇搓亮了一顆冷煙火,耀眼的白光下,那個東西的真面目展現在衆人面前。
不出鬍子所料,那果然是一具青銅棺槨,不過奇怪的是,這具青銅棺槨的粗細和長短不成比例,第一眼看上去有一種細長的感覺。
鬍子就納悶:“這他孃的不對勁啊!這麼長的棺槨,難道長留侯老兒是NBA出身?”
其他人面色都很沉重,似乎對小刀剛纔的舉動有些無奈,羅德一直在雙腿打顫,看來這個老外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樣的人生經歷,早已失去了那種自付對中國文化了如指掌的大家風範,可能以後他對中國文化所能理解到的,只剩下了敬畏。
不過這也難怪,中國是世界上最早步入封建社會的國家,各種文化早已形成了自己的體系,很多東西連我們這些土生土長的炎黃子孫都無法理解,這就好比一箇中國人到西方,看到了西方的龍竟然是那麼醜陋的怪物,精神肯定也會崩潰。相比來說,中國傳說中的魔鬼並不像西方傳說的那麼簡單,如果從西方的意識形態上來理解東方神魔,那絕對會把自己搞迷糊。羅德自稱中國通,但是他在古墓裡所經歷的完全不是他從書本上看到的那麼簡單,所以他只能面臨崩潰。
於蘇在旁邊給我的想法做了補充,她說中國的古文明是最撲朔迷離的,如今有文字記載的史料只能追溯到西周時期,而很多史學學者都將夏商周以前的那段歷史空白稱作神話時期,其實她認爲那是不對的。神話其實不是一種臆想,而是對一種人們無法理解的現象的一種扭曲觀念記錄,如果刨除對神話的敬畏,就會發現它其實是無限接近當時的真實史實的。神話傳說時期,那個時候中國正處於蠻荒,但是這種蠻荒的區域內,卻出現了很多高度發達而相對封閉的文明,這些文明都是我們無法證實但是絕對發達的,發達到我們根本無法想象,以至於我們只能把它理解成爲神話。
我是理解於蘇這一套理論的,她說這些並不是炫耀她對歷史有獨到的見解,而是爲了說明,崐山古墓裡出現的再離奇的東西,在我們定義的那個時期,可能都是司空見慣的,然而隨着漢文化的強大,那些文明卻瞬間消失在歷史長河中,所以對那些文明無法理解的人,只能稱之爲神話。想到這些,我突然就意識到,這個長留侯的墓葬裡既然出現過陰兵,還要那些奇怪的貓臉怪物,是不是就意味着,長留侯掌握了某些已經消失了的文明呢?看着那具青銅棺槨,不覺間生出一股奇怪的神秘感。
青銅棺槨黑綠黑綠的,看上去厚重無比,無處不彰顯他的地位。盜墓之所以在中國能形成一種行業,甚至滲入了文化,正是因爲中國的墓葬不僅和財富直接掛鉤,同時也是中國博大精深、厚重的文化底蘊的體現。
閒話少說,到了這種地步,沒人再問東問西,因爲所有人只剩下了最後一個目標,長留侯的棺槨。
阿九和眼鏡已經摸了過去,試圖開啓棺蓋,鬍子也拿着他那個高端大氣上檔次的開棺神器聽來聽去,忙得不亦樂乎。
這時旁邊一直閉目養神的小刀突然冷冷地來了一句:“想打開他的棺槨,你們最好先想好自己的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