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轉頭疑惑地看着門釘,他就指着那些“人”像道:“小關爺你看,那些看着像活人,其實都是保存得非常完好的屍體,我當年跟關爺去湘西踩盤子,見過這樣的場面。湘西多巫蠱,在過去,有些蟲農爲了試驗毒蟲的毒性,特地從偏遠地方拐來一些孩子,拿孩子試毒,然後練蠱,經年累月,有的命大的孩子體內鬱積的毒素越來越多,死後身體不腐,被拋屍荒野。由於屍體本身劇毒無比,所以山間野獸也不敢靠近,有的屍體最終被家人發現,就被帶了回去,湘西多樹葬,時間久了,這種不腐死屍掛得到處都是,就被集中在了一起,叫做藥人祠。”
門釘講得有板有眼,非常認真,我還是忍不住說道:“可這裡不是湘西,是西藏。”
門釘臉一拉:“又打臉,又打臉!”
我拍拍他肩膀,表示理解他的心情,然後走了進去。整個主殿裡陰森森的,我直奔那些屍體,看了半天,發現所有屍體的皮膚外面,都有一層透明的玻璃體,就像包漿了一樣,用匕首一刮,透明的東西就帶了下來,放在鼻子下一聞,我恍然大悟:“原來如此。”
“怎麼了?”門釘一直站在門口沒有跟過來。
我把透明色的東西擦掉:“這些屍體都塗了一層石蠟,估計是爲了保護屍體不腐,這些不是什麼藥人,而是極爲罕見的溼屍,也就是溼糉子。”
“我靠,那會不會起屍?”門釘一隻腳剛邁進來,又縮了回去。
我看了他一眼:“你不是說要保護我嗎?”
門釘抹了把臉上的血:“五步之外,我保護不了你。”
“靠,這不是我的臺詞嗎?”我無語道:“把你的心放肚子裡吧,這些屍體都被石蠟封了七巧,起不了屍。”
門釘眼珠子轉了轉,考慮再三,這才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
“你說這喇嘛廟的喇嘛也真是心大。”門釘一直跟神龕保持着距離:“他們地底下有這麼多死屍,竟然也睡得着覺?”
“除了那個老喇嘛,估計其他人並不知道這裡面的蹊蹺。”我想了一下就道:“我估計,這些屍體,很有可能是廟中歷代德高望重的大喇嘛的金身,如果不是,那根據扎西講的那個傳說,這些八成就是傳說中那些活了幾百歲的老喇嘛。”
“但是你看他們一個個皮膚飽滿,油光水滑的,也不老啊!”門釘還是有些不放心。
我嘖地一聲,實在懶得搭理他了,此時我的注意力,已經被牆上的壁畫給吸引住了。
三面牆上,畫着一幅巨大的壁畫,壁畫的背景,是一片連綿不絕的雪山,雪山之巔,陽光普照,霞光萬丈,映襯着山下波光淋漓的河水,彷彿人間聖境。
不得不佩服藏區喇嘛們的繪畫技術,渾然天成,讓人歎爲觀止。
壁畫中的一座雪山上,有一座規模恢弘的喇嘛廟,我一下子就認出來,畫中的喇嘛廟,就是我頭頂上的次仁寺。喇嘛廟門前的空地上,跪着幾十個喇嘛,全部五體投地朝着河谷的一個方向。
我順着這個方向往下面看,在很遠處,又出現了很多人,那是一個非常龐大的隊伍,起碼有幾百人,浩浩蕩蕩地朝着雪山深處走。
隊伍中很多人舉着招魂幡,也有的雙手高舉着哈達,那竟然是一次盛大的送葬儀式。
順着這個方向再往前,畫中的距離已經離喇嘛廟很遠了,放眼望去全是茫茫雪原,又出現了一隊人,他們穿着藏袍,手中轉着**,全部低着頭,迎着風雪艱難地前行。
隊伍的最前面,是四個夜叉一樣的東西,擡着一把椅子,開始我以爲會是佛塔裡的那具乾屍,但是細一看,就發現不是,椅子上,坐着的不是屍體,而是一個活人。
那是一個非常年輕的小喇嘛,個頭比其他人小很多,也瘦弱很多。跟整個畫風不同的是,這個小喇嘛並不是那麼**,而是神色有些慌張地歪着頭,臉朝着畫外。那小喇嘛畫的栩栩如生,那驚恐的眼神,就像突然看到我而有些不知所措了一樣。
我不禁納悶兒,整幅壁畫的畫風都是**肅穆,爲何到這個小喇嘛這裡,就突然改變了畫風呢?難道畫師不只是爲了表達送葬的過程,還有更深一層的意思想告訴看畫的人?
“小關爺,你沒覺得這些屍體有什麼不對嗎?”門釘在遠處喊了一句,聲音似乎有些發顫。
我完全被壁畫上的小喇嘛給吸引了,根本沒把門釘的話聽進去,而是蹲下來,用手電光仔細去照那個小喇嘛,看了半天,突然,我一下子站了起來,心跳驟然加劇,因爲我發現那個小喇嘛,長得無比酷似小刀!
我一下子腦袋開始嗡嗡起來,無法集中注意力去思考問題,感覺整個世界瞬間虛無起來,似乎頃刻間這裡只剩下我一個人和畫中的小喇嘛,我們在凝視着對方。
這是小刀嗎?是他小時候嗎?如果真的是他,那他現在出現在這座喇嘛廟,是不是某種定數?那些人要帶他去什麼地方?他那時明明還活着,爲什麼會有人爲他送葬?爲什麼會有那麼多人爲他下跪?
我完全陷入到了思維的僵局,這個意外發現簡直太珍貴了,珍貴得讓我感覺到有些窒息。
“小關爺?”門釘不知什麼時候湊了過來,看看我,又看看畫中的小喇嘛:“你怎麼看得那麼入迷?”
我被他一吵,回過神來,趕緊點菸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後拿出手機,對着畫中的小喇嘛拍了一張照片。
“你喜歡這種類型的?”門釘嘖嘖一聲:“我相機裡多得是,各種喇嘛廟的都有。”
“你不覺得這小傢伙很眼熟嗎?”我問。
門釘貓下腰看了半天,又看了看我:“你……兒子?”
“你大爺!”我把小刀的照片掏出來給他看:“像不像?”
“像!”門釘做了個恍然大悟的表情:“是你們倆的兒子對吧!”
我嘆了口氣,揣起照片就往外走,門釘趕緊拉住我:“等一下,你剛纔沒聽到我跟你說話?”
“說什麼?”我看他突然額頭上在冒汗,不禁一愣。
“屍……屍……”門釘指着神龕上那些屍體,一着急竟然說不出話來。
“溼?溼什麼,你嚇尿了?”我去看門釘的褲襠。
門釘徹底急了,狠狠吸了口氣:“他媽的,是屍體,少了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