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從雲的臉色在那時變得通紅。
他的身子開始顫抖,上下嘴脣打顫。
他很生氣,前所未有的生氣。
就是寧竹芒當初當着衆人的面將他貶入大寰峰時,他也未有如此的惱怒過。
他的目光猶如利劍一般直直的望着那道正緩步步入濟世府大殿的身影,他不得不用盡全身的力氣方纔能壓制住此刻他想要將那身影當場擊殺的衝動。
他可是龍從雲。
曾經統領重矩峰的長老,如今司空白欽點的玲瓏閣掌教。
眼前這個被寧竹芒提拔起來的廢物,竟然將他的弟子打成這般模樣,而後更是示威似的將之拋到了他的跟前。
這簡直就是挑釁。
臺上的司空白沒有說話,他只是眯着眼睛看着那位步入其中的少年,眸中的光芒閃動,似乎對此饒有興趣。而他身後的葉紅箋,卻在那時低下了腦袋,似乎不敢去看那來者。
濟世府中再次陷入了沉默。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時落在了那位少年的身上。
他穿着一些麻衣,右臂綁着白布,模樣從容,嘴角甚至帶着一抹笑意。
啪!
怒不可遏的龍從雲在那時終是壓抑不住自己內心的翻涌,他一拍身前的案臺,猛地站起了身子。
“大膽狂徒,你竟傷我徒兒,闖我濟世府,莫不是當我玲瓏閣無人?”龍從雲當下怒斥道。
“闖?不是司空長老喚我來此的嗎?”那少年疑惑的看向龍從雲,很是不解的問道。
“那你便可打傷我門中弟子?如此肆意妄爲,是受人致使暗中報復,還是有所依仗欺我龍從雲門下凋零?”龍從雲能在重矩峰得到大多數長老執事的認同,靠的可不單單是手中劍,他的心思也很是縝密,在短暫的憤怒之後,他便從這徐寒唐突的行事中嗅到了一絲有機可乘的味道。
他很清楚即使司空白將寧竹芒貶下了掌教之位,但寧竹芒一系依然有鍾長恨在背後撐腰,現在對方暫時退讓,可並不意味這他就可以高枕無憂,這話他就是說給那高臺上的司空白聽的,他要禍水東引,以此儘可能的打擊寧竹芒一系的力量。
“龍長老何出此言?你我皆是玲瓏閣中之人,我怎會欺辱你的門生。倒是龍長老奇怪得很,徐某好心幫你管教徒兒,你不感謝徐某,怎麼還如此惡言相向?”徐寒卻並不接招,他反倒是一臉委屈的看向龍從雲,很是困惑的問道。
那模樣端是有那麼幾分宋月明的神韻,旁人自是懂不得,但與宋月明徐寒走得極爲親近的方子魚卻是在那時噗嗤一笑,方纔意識到似乎場合不對,有趕忙捂住了自己的小嘴。
“管教?”只是龍從雲聞言方纔下去三分的火氣,又蹭蹭的往上冒起,“我龍從雲的弟子什麼時候輪得到你來管教?”
徐寒似乎早已料到龍從雲會有此言,他在那時神色一正,負手款款而言。
“那我便要好生請問一番龍長老了。”
“我於院中與好友論茶,我們爲主,他爲客,可這朗朝沙來我院中大呼小叫,爲客者如此待主,此行不禮。”
“他爲師兄,我那好友宋月明爲師弟,宋月明不過問了幾句,他便拳腳相向,爲兄着如此待幼,此行不仁。”
“而論地位,我是客卿,他是弟子,我大他一輪,論輩分,我是他師叔的丈夫,他是我妻子的後輩,我亦大他一輪。他卻污言穢語,不堪入耳。爲幼者如此待長者此行不孝。”
徐寒這番話猶如連珠炮彈一般吐出,本就靜默的大殿在那時愈發的安靜,幾乎是到了落針可聞的地步。諸人如何也沒有想到這徐寒的嘴上功夫竟是突刺了得,他們亦將目光紛紛投向那位臉色難看至極新晉掌教,心底暗暗想着今日這處大戲,恐怕遠沒有看上去那般簡單。
而徐寒在說完這番話後,可絲毫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又轉頭望向龍從雲,聲線一冷,問道。
“試問龍長老,如此不禮不仁不孝,寡廉鮮恥之徒,你究竟是如何教出來的?”
“你!!!”龍從雲在那時終是惱羞成怒,他周身的氣勢猛地升騰而起,一股磅礴的威壓直直的朝着徐寒襲來。“你當真以爲我龍從雲殺不得你?”
大衍境修士的威勢是何其可怖,在那樣的浪潮洶涌之下,徐寒的身子便如一葉扁舟一般,隨時可能傾覆在那汪洋之中。
“龍長老想殺我?”但徐寒卻咬了咬牙,在那樣的威壓之下站直了身子,他對上了龍從雲的目光,一字一頓的說道。
“那你...”
“試試。”
龍從云何曾受過這樣的挑釁,他當下身子一震,一隻手便猛的伸出,一股由真元與劍意彙集而成的事物便在那時直直的朝着徐寒的面門襲來。
龍從雲可是實打實的大衍境修士,他哪怕只是隨意的一出手,便足以結果了徐寒的小命,更何況此刻他含怒的一擊。
在場諸人都在那時發出一陣驚呼,顯然對於龍從雲竟然真的想要當着諸人的面殺掉徐寒這樣的舉動毫無預料。
而徐寒也不知是不想反抗,又或是根本來不及反抗,面對龍從雲的殺招,竟是愣在當場,一動不動。
“夠了!”
眼看着那道劍意襲來,諸人幾乎已經可以預見徐寒被那劍意刺穿眉心死在當場的場景時,那坐在高臺之上的司空白終於是一拍案臺站起了身子。
只聽他一聲輕喝,那道劍意當場便被司空白震碎,而龍從雲亦在那時臉色一白,知道自己這般唐突的行徑終是引來了這位太上長老的不滿。他不敢有半分的忤逆,當下便收起身上的威勢,不言不語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只是那看向徐寒的目光中卻是寫滿了惡毒的恨意。
“你就是徐寒?”而司空白的聲音有緊接其後的再次響起,他看向徐寒,低沉眸子中閃動着意味莫名的光芒。
徐寒也在那時收回了放在龍從雲身上的目光,而是轉頭看向那位太上長老。
這應當算得上是他們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見面,徐寒上下的打量了一番。
司空白是一位很精幹的老人,雖然毛髮皆白,但無論是臉上精明又陰桀的神色,又或是那緊身的黑袍之下若隱若現的肌肉輪廓,都讓人絲毫無法將之與老態龍鍾之類的辭藻聯想在一起。或許是因爲登臨了地仙境的緣故,此刻的司空白雖然周身氣息有些陰冷,但模樣卻是頗有幾分鶴髮童顏之相。
“正是在下。”徐寒在數息之後便收回了自己的目光,他朝着臺上的老者拱手言道,態度恭敬,卻又不顯卑微。
“嗯,很不錯。”徐寒打量着司空白,而司空白也同樣打量着徐寒。他在聽聞徐寒所言之後,滿意的點了點頭,那雙精明的眸子中竟是不乏讚賞之色。
“長老謬讚了。”徐寒也一時間摸不清楚這司空白葫蘆裡買的究竟是些什麼藥,他不得不與之虛與委蛇的附和道。
“我聽紅箋與竹芒都說起過你,確實一表人才,做客卿委屈你了,我欲將你收爲懸河峰執事,你意向如何?”司空白繼續說道,眸中的笑意亦在那時愈發濃重。
徐寒聞言卻是一愣,在那朗朝沙來尋到他起,他心頭便暗暗想過。
司空白召他前來究竟所謂何事,是因爲妖臂之事被識破還是那把刑天劍暴露,但這些念頭都在第一時間被徐寒否定,因爲若真是如此,前來尋他的就不會是朗朝沙,而更可能是龍從雲,甚至司空白本人。
而徐寒卻是也想不明白司空白的意圖,若是在那時便選擇逃避恐怕會適得其反,有那做賊心虛掩耳盜鈴之嫌,引來不必要的麻煩。況且有寧竹芒與鍾長恨在,他能看出司空白的異狀,這二人自然也能看出,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現在徐寒與寧竹芒鍾長恨二人是捆在同一條線上的螞蚱。有他們看着,想來司空白也不會拿他怎樣,所以徐寒方纔敢如此大張旗鼓的來到此處。
可是司空白表現出來的態度卻是徐寒始料未及的,他不由得在那時眉頭皺起。
“謝過長老擡愛。”雖然心底疑惑,但表面上徐寒卻不敢忤逆司空白的意思。
“嗯。”得到徐寒肯定答覆的司空白在那時很是滿意的點了點頭。
“既然已經是我玲瓏閣的執事,自然閣中之事,你以後變得多多費心。”
“在下明白。”徐寒應付道。
而心底卻莫名的生出一股不詳的預感,他在那時很明顯的感覺到了一旁的龍從雲遞來的目光中充斥着濃濃的嘲弄之意,而司空白身後的葉紅箋也在那時將腦袋低得更深了些。
“現在便有一件事,需要你爲我門中委屈一下。”司空白的聲音再次響起,他的手忽的伸出,將一道事物扔了過來。
徐寒下意識的接住,卻見那事物竟是一封信紙,徐寒還來不及去看那信中的內容,便見那落款處寫着大大的祝賢二字。
而那時,司空白低沉的聲線又再次響了起來。
“前些日子,祝賢給老夫送了一封信來。”
“他想要爲其子謀求一門親事...”
“我覺得此事可以讓玲瓏閣與長夜司的關係穩固,思來想去,便應了下來。”
“而合適的人選,便只有老夫這唯一的弟子...”
“葉紅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