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軍的大帳裡點着幽深的燭火。
“呸!人不讓殺,物不讓搶,還得要我們配合那些難民逃離。那我們來這裡做什麼?什麼都沒有!連個瀉火的娘們都找不到。”生得極爲魁梧的男人一把踢翻了案臺上酒水,大大咧咧的怒吼道。
“就是,往年哪怕只是劫掠,也夠咱們好好瀟灑一陣子,現在倒好,分文不讓取,流民不讓阻,咱們這五十萬大軍浩浩蕩蕩,豈不是要喝西北風去?”
有一位男子站起身子,他臉上帶着大大小小的刀疤,足足十餘次,顯然是經歷過無數次生死大戰的狠人。
“就是,那牧極也太自以爲是了一些,以爲自己還是周朝的北疆王嗎?他現在不過是一位降將!”
有了二人的帶頭,營帳中的諸多將領紛紛也在那時出言腹誹道,顯然對於這樣決定,諸人的心底,都有些不痛快。
唯有坐在高臺上的那位身着黑色甲冑的男子,一手撐着腦袋,一手端着酒杯,笑眯眯的看着諸人,沉默不語。
“久聞大夏國的皇帝李榆林是千年難得一見的雄才,可惜卻養了這麼一羣自知嘴上三寸,胯下三寸的廢物庸才。”這時,屋外傳來一道聲線。
諸人一愣,只見那大營的幔布被人從外推開,一位坐在木製輪椅上的白衣男子,在三名甲士的護衛下,被推入了大營。
牧極!
諸人都是與大周朝交戰數年的老將,怎會認不得來者,在那時紛紛心頭一怔,下意識的收了聲。
即使明知對方並無半寸修爲,即使他的身邊只有三名護衛,可多年來對方給他們留下的陰影,竟是讓這些平日裡將腦袋懸在褲腰帶上的兇卒悍將們,莫名在心底生出一股寒意。
他的到來無疑出乎在場諸人的預料。
在場諸人自然也免不了紛紛在那時心頭一沉,看着男人的目光有些警惕,卻是尋不到半分方纔那股大呼小叫的氣勢。
高臺上的男子在那時側目望了望噤若寒蟬的衆人,嘴角的笑意更甚。
他終是站起了身子,舉起手中的酒杯,望向那位北疆王,笑道:“原來是牧兄啊,什麼事竟然能勞閣下大駕。”他臉上的笑容熱切,好似與牧極當真是多年好友一般。
“我來要李榆林承諾給我的東西。”坐在木椅上的男人目光平靜的說道。那雙猶如死人一般波瀾不驚的眸子,直直的盯着高臺上的那位男子,似乎周遭那些虎視眈眈的將領皆不存在,似乎這位大夏國國柱的崔庭大人,在他眼中也不過凡夫俗子一般。
他素來如此,即使刀斧加身,也從未變色。他便是這樣一個男人,這世上或許早無能讓他的心生起半分波瀾的事物。至少,現在還沒有。
大夏的國柱,高臺的崔庭聞言微微一愣,隨即放下了手中的酒杯。
他臉上的笑意依舊燦爛,“這事啊,牧兄你看,我這初到貴地,很多事情都還未有來得及施展,人手着實不夠,不若等上些時日,你放心,待到事了,十萬兵馬,我必一個子都不少的送到你的王府。”
崔庭很是爲難的言道。
“可以。”本以爲還要相互討價還價一番,可誰知牧極卻極爲爽快的點了點頭。
但是還不待喜色浮上崔庭臉龐,牧極那如一灘死水的聲音便再次響起。
“三日。”他如是言道。
聲音依舊平靜,平靜不像是在商議,更像是正在向下級傳達命令。
崔庭臉上的笑意,在那時猛地收斂了起來。
“牧兄這樣的話,是不是太不體恤兄弟了?”崔庭可不是省油的燈,當年在大夏東境叱吒風雲,讓陳國的王孫貴胄惶惶不可終日,最後還是不得不啓用已經棄用多年的舊臣蒙克。這些年在大夏朝的某些際遇雖然讓崔庭圓滑了些許,但骨子裡那股狠勁卻從未散去。
周圍的將領在那時聞言,聽出了自家統帥話裡的怒意,紛紛站起身子,腰間刀劍出鞘三分,營帳中頓時寒意乍生。
而牧極身後那三位護衛,也顯然不是易於之輩,紛紛也在那時亮出了各自腰間的長劍,警惕的看着赤目環視的諸人。
眼看着營帳內的氣氛劍拔弩張了起來,那位坐在木椅上臉色蒼白的男人卻伸出了手,示意身後護衛收起自己的刀劍。雖然那三人對此有所遲疑,但這位北疆王在他們心底的威信由來已久,因此在最後他們還是紛紛收起了自己手中的刀劍,可目光卻沒有絲毫懈怠的注視着諸人。
太上的崔庭見狀,冷下的臉色上也是再出露出了笑意。
“你們這是做什麼?敢對北疆王動手?還不快放下!”他如此怒吼道,那些將領見狀哪敢忤逆他的意思,紛紛悻悻的收起刀劍坐了回去。
這時,崔庭方纔笑呵呵的看向牧極,言道:“牧兄,這些崽子野慣了,你莫要介意。”
這話自然是道歉之意,但語氣裡究竟有多少的愧意,便很是值得商榷了。
“只是,這三日要我給你調集十萬兵滿,還是太爲難了一些,不若這樣,三個月,你看如何,三個月之後,十萬兵馬,在下定然恭恭敬敬的送到你的手上。”
“三個月太久,我等不了那麼久。”牧極搖了搖頭,隨即伸出了自己的手,五指張開,如是言道:“五日。”
“這...”崔庭頓時面露難色,但眸子中那如狐狸一般的狡黠,卻將他此刻內心真實的想法出賣。
“李榆林是雄主,他要的是一統天下,重複大楚疆域,萬國來朝的盛景。如今有了冀州,大夏進可攻退可守。想必在穩定冀州局勢之後,下一步便是大兵南下,直取長安。”坐在輪椅上的牧極將崔庭這般模樣盡收眼底,他再次張開了嘴,聲線平靜,娓娓而道。“而崔國柱想要做那開疆拓土的功臣,大黃城的林守於國柱何嘗不是一根如鯁在喉的刺。”
這話無疑戳中了崔庭的要害,高臺那男人頓時收起了臉上的爲難之色,神色凝重看着牧極,等待着這位北疆王的下文。
而那時,牧極那素來古波不驚的眸子中忽的浮現出一道陰冷之色。
他幾無血色的嘴脣,緩緩張開。
沉着聲音,如是言道。
“五日,你與我十萬兵馬。”
“我便幫你拔掉這根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