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解無常,夢中渡劫獨彷徨。悲歡悟,浮生狂,不必苦輪迴,便是此生。】
“剋夫?”寧靜的小院中響起了三人瞪目驚詫的一聲,連那一向寡言的癡老都忍不住轉身,問着還在一側煩躁得走來走去的白鬚老頭,怔愣問道:“楚老頭,若是我沒聽錯……空耳的意思是,你給你徒兒找了個媳婦,卻是克他性命的……”
一側的狂老和絕老忍不住對視了一眼,楚石這是做什麼,他們在雀閣也見過那葉思凡,對他的印象很好,氣度溫雅,風采卓然,更讓人同情的是,他那麼倒黴得拜在了楚石的門下,十年都快過去了,還認他這個師父……而這個所謂的師父,自是他們的好友至交,他們及其瞭解他,常年雲遊在外,不見人影,那住的白雲觀早就長滿雜草了。
看到了那邊下棋三人的神色,楚石一下子氣得漲紅了臉,指着那開始調絃的空耳,憤憤道:“空耳就是個烏鴉嘴,誰去信!哼……不就是當年他嫉妒我收了思凡麼,至於咒他早死嘛!世上哪有剋夫一說,盡是鬧人。”
說罷,楚石便要拂袖而去,那絕老忙起身,拉住了他,道:“楚老頭,到底怎麼一回事,有話好好說,別動氣!”
“你自己都已經是個半仙了,應該能分辨出我說話的真假,如今你跟我當着那癡狂絕三人吵吵嚷,急着要擺脫自己的責任,無非是怕若是日後你那徒兒回來,知道了這個真相不饒你吧。”空耳放下懷中的琴,擡眼冷漠得掃了那楚石一眼,停頓了一會,才低頭嘆道:“當初你就不該誆他拜你爲師,如果那樣的話,他或許就……”
誆騙葉思凡拜他爲師,聽到這一句,楚石身子一僵,神色有些不自然,似是已經知道空耳要說什麼了。但事情已經發生了,再說什麼也無濟於事了。
“這個世上哪有那麼多的如果!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就是命運,若是我當時能想到會發生那件事,我定是不會給葉晉小子那張方子……”楚石聽到他的話,又是一陣吹鬍子瞪眼,胸中積了滿腔的不平,他本是好意,見到了一個天下難尋的美人,自是要帶回來給自己徒弟……他也是今日才從外面雲遊回來找老友,提起了這件事,卻是被空耳老頭冷冷得罵了一頓,怎能不氣。而見聽他現在又扯到了另外一件事上,越發說不清了。
而一旁的癡,狂,絕三人則是聽得一頭霧水。
空耳沒有理會楚石的神色,徑直說道:“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當初你拿一個雙珠夏花的毒藥方子誘騙那葉晉,讓他的長子拜你爲師。後來葉晉日日醉心研究其解藥,他的一個同僚爲討好宮中的一個嬪妃,將那方子謄了下來呈了上去,當時那東月宮廷因爲這個無解之毒引起了一場腥風血雨,後才造成葉家的滅門慘案。”
空耳見那楚石滿臉的憤色,自是知道這多是他裝出來的,心道跟他計較個什麼,便放緩了語氣,垂目道:“楚石,我也沒說你做錯了什麼,你一向心無所拘,無牽無掛之人,收了個好徒弟也不好好教導他。就連你那傳授的雍鳴也不過是給了他法訣,我聽思凡說起時,他光參破那雍鳴初篇就費了很長時間,我想尋常天賦好的人,再怎麼聰慧也不可能像他那樣吧……你即使是個甩手掌櫃,也當得這般無情。他中了那雙珠夏花之
毒,你將他扔在巫山許久不管,延誤了治療的最佳時機,現如今,他能撐到現在也及其不易了……”
“你也知道這世上沒那麼多的如果,就不要再攙和他們的事了,你給思凡找什麼妻子可以,卻偏偏帶回了那天算師的幼嬰殘魂,我看那天算師的命盤,現如今早已經解了封印,便還是天下獨一無二的天算師,若是我預料不錯,那人現下就待在你徒弟的身邊……”
空耳話並未說透,聽着的四人卻是明白,只不過四人的神色全然不同,楚石一臉的恍然大悟外加後知後覺的懊悔,而那才癡,狂,絕三人更是驚詫了,癡老和絕老手中的棋子直直從手中滑落,砸亂了棋盤,卻是顧不得了。
他們一向覺得楚石是老小孩,荒唐慣了,沒想到能這般荒唐,再想到那麼個好苗子居然被糟蹋了,只是張目怒視着他。
絕老起身拍了拍楚石的肩膀,神色怔愣,帶着幾分難以置信看着他,喃喃道:“天算師……天算師,楚老頭你怎麼想的,怎麼會想着要天算師給你做徒媳……”
楚石看着一向溫和從容的好友這般反應,囁嚅了半晌,卻是什麼都說不出來的。
心中嘀咕着,難不成自己真給搞砸了?可是當初,他也不知道那個小姑娘就是天算師啊。
“我這不是瞧着那姑娘模樣長得實在好,才答應了她那件封印之事嘛。再說了,當時候,我是興起了去那阿修宮中瞅瞅,就撞見了那個姑娘,見她哭得實在可憐,便動了惻隱之心,看看能不能幫她什麼忙……”
“惻隱之心?我看是好奇之心吧。”癡老的臉色也帶了幾分不好看瞅着那楚石,現如今,他才知道爲什麼空耳總不給楚石好臉色看了,活該麼。
“楚石,那個姑娘叫什麼?”絕老衝着那幾人擺了擺手,推了推正反省的楚石,問道。
“她說她名字叫蒼瀾。”楚石摸了摸鼻子,說道。
“蒼瀾?怎麼聽得好生耳熟。”絕老聽得,又是一愣。
“哎,不就是那個小娃娃嗎?長得和仙童一般模樣的,那個跟在葉思凡身邊的那個小少年!”狂老雙手一拍,呀了一大聲。
接着三人又是一陣詫異對視,那蒼瀾明明是個小少年,怎麼會是妻子……不由問向了空耳:“空耳你方纔說看了命盤,那蒼瀾解了封印的意思是……”
空耳自然也記得,那日葉思凡忽然到來,帶着兩名一模一樣的小童,其中一個的名字便是叫蒼瀾,見幾人神色茫然看着他,便道:“天算師解封破印,換回自己原有的軀殼,也就是說若是你們再見,那蒼瀾應該就是一名芳齡女子,而不再是一個少年了。”
“啊!”竟還有這般離奇之事,軀殼還能換來換去?癡狂絕三人禁聲了。
楚石卻是皺着眉頭想了會,神色忽然間變得豁然,還帶着幾分喜色,心事顯於神色,跨步走到還在擺弄琴的空耳小案前,問道:“對了,空耳,你說那姑娘也是天算師,那她的本領是不是也跟你一樣啊,能未卜先知?若是一樣的話,那我也算不上做錯了,而是她恰恰知道會發生這麼一件事,對不對!”
空耳聽了他的話,卻是點了點頭,讓另三人又是不解起來。
“倒也沒有你說得未卜先知
那麼傳神,若是真能做到這點,活着又有什麼趣味……若是說簡單點,無非是精通八卦九疇,深得天地之道的人罷了,天算師早已被世人神化成全知,其實並不是如此。同楚石你修習的雍鳴之理一樣,領悟不同,境界便不同,天算師也如此,每個人對演算之術的領悟不同,便能達到不同的修爲境界。卜卦者可測今日兇吉禍福,佔者能測出人一生的命格運勢,大起大落或是平庸無奇,所以一般的佔者需要的修爲就要更高些。這兩個境界並不難,一般稍有天賦之人,勤奮努力下,就能達到。但天算師同佔者和卜卦者的距離卻是極其遙遠,甚至毫不誇張地說成是遙不可及。天算師能預知人事之變,窺破鬼神之隱,佔國運,避禍福,天運人命,這般通天的本事,在天算師看來,不過是看一場水鏡幻想那般簡單而已。”
楚石臉上的喜色更明顯,大叫聲:“看吧,那麼個神仙似地人,我自是被算計了的那個啊,怎麼能算我做錯呢。”隨即卻是想到了什麼,臉色一變,伸手哆哆嗦嗦指着面前冷漠的灰衣人,結巴道:“空耳……你居然……誆我……”
空耳冷笑了聲,卻道:“摩羅這第十代天算師蒼羽卻是百年罕見的奇才,天資卓絕,她能借助天生的鏡魂界域,窺破生死,天算師境界中,屬她最強了……預靈,前九代天算師從來沒有達到這種修爲,她卻有。”
楚石一愣:“預靈?那是什麼?”
“她若是碰到了你的身體,就能知道你在想什麼。”
“那不是讀心術?”
“讀心術?讀心術能讀出你幾個時辰後的禍福之事嗎?還有,她定是碰到你了,才知道你的心思,把她劫回去給你徒弟做媳婦。”
楚石不敢再說了,摸摸鼻子,低聲道:“什麼叫劫,是帶……我也是爲我徒弟好麼。還有……那十年盛會又要到了,聽說這一次是在鳳離舉行這場盛會,我正好也要去看看熱鬧,再看看我的乖徒弟,順道跟他說一聲,不要娶那個女子便好了。”
“你要去岐都?不是吧,你又想搞什麼亂子!”狂老立時叫道,其餘四人也是一臉奇怪的看着他。
楚石卻是悠然得摸了摸鬍鬚,笑道:“亂點豈不是更好,那羣小子就是太猖狂太目中無人了,他們老子死的死,病的病,如今他們一個個太子儲君的實在不安分得很……不讓他們吃吃教訓收收心思,這天下非得被搞得一團亂不可!”
“還有我那乖徒弟,我就是一直覺得那小子一直慢騰騰的,比我這個師父都活得悠哉,實在氣不過了才讓他也嚐嚐緊張的滋味。”
“那也犯不着讓他去鬼門關去體會緊張啊,楚老頭,你這有違師道!”
“空耳那老頭出得餿主意,我不管啊,反正我那個寶貝徒弟如今都快死了,你們也不要在這裡折騰我了……想不到我那徒媳還是天算師啊,撿了個大便宜麼,只不過我竟也想不到那丫頭如此硬氣,本是孤煞命格,還竟敢拼儘性命逆天運,膽量可嘉,膽量可嘉啊!我更滿意了!”
看着那個仙風道骨的某人一陣猥瑣至極的大笑,其餘人皆是扶額不語,說什麼也沒用,就由着他折騰去了,而這天下太平麼……院中一陣長長的嘆息聲後,又響起了棋子落下的清脆聲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