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水茫茫,千里斜陽暮。山無數,亂紅如雨,不記來時路。】
蒼瀾站在屋頂上,看着那二人急急往前奔去了,輕輕一躍,跳了下來。
路上的行人見這突然出現的白衣女子皆是被唬了一下,忙躲開去了。蒼瀾卻沒在意,紫眸中清冷無波,回身向那不醉坊走去。
不醉坊的胖掌櫃見那白衣女子去而復返,方纔見到自家兩位主子對待這女子的態度,因此不敢怠慢,忙迎了上去,微微躬着身問道:“姑娘可還是有什麼事?”
蒼瀾沒有摘下斗笠,隔着白紗看着一臉恭敬的胖掌櫃,沒有應聲,只是擡七那雙柔軟白皙的手,彈出了一條藍色的絲直直撲向了那胖掌櫃。
胖掌櫃見白衣女子無故出手,隨即身子還未動彈躲避,便感到腦中劇烈一痛,彷彿一下子被抽盡了力氣軟綿綿倒在了地上,待驚恐的雙目在闔上時,白衣女子已經斗笠摘了下來,露出一張近乎冷漠的絕美容顏,還有近乎縈繞在耳畔的一句嘆息,清冷卻似是帶着幾分歉意:“忘掉今天的事。”便帶着幾分遊離的不解疑惑,陷入了黑暗。
蒼瀾踏出門去,看了看來時走得那條路,便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鳳離繁華岐都,有東西兩市,南北兩街,南街是居住的京城顯貴之家,或是京城要員,或是豪商巨賈,高門闊街,富貴奢華;而北街居住的就多是一些稍稍有些錢資的,在此置辦個不大不小的院子,此地聚集的多是外地或本地的一些富裕商人;東西兩市則是一般百姓居住,六國中來來往往的商旅在此地買賣交易,車馬絡繹不絕,朱閣華樓不盡。
而這東西兩市,便傍着波瀾壯闊的離江而建,離江從西往東,流經鳳離,東月兩國直匯東海。
蒼瀾重新戴上遮陽斗笠,沿着江畔隨意走着,看見那川澤浩茫,就如同此刻她的心境,卻並不如風清日朗,反是多了幾分陰霾和愁緒。
一處獨立建造的高牆前,走來的幾個身穿官服的士兵將一張大紙貼在了上面,隨後那幾個士兵便按刀站在了離高牆不遠的一處等着有人來揭榜。
這高牆修建是用來官府貼告示的地方,又是在燕宮腳下,自是燕宮貼出來的。來往的行人見貼上了新的佈告,紛紛圍了上去。
“怎麼又在懸賞爲鳳帝治病,都數月了,鳳帝那病還沒治好,我想連神醫怕也是不敢去治啊。”
“就是,聽說還得籤生死狀。”
“不過若是醫好了。可有天大的獎賞啊,不僅有金銀財寶,還有高官良田啊……”
那高牆周圍圍着的一羣人紛紛低聲議論着,蒼瀾本是路過,卻也莫名在那裡停住了步子,紫眸定定看着那張佈告上的字。
鳳離燕宮?那個人,是居住在那裡面的吧……
心中倏忽間閃過好些念頭,紛雜糾纏,蒼瀾卻是來不及一一去細想便不見了,腦海中涌起一陣失落的衝動,似是不受控制一般,讓她漸漸擠開了人羣走了上去。
“想不到竟是個女子!”那守在佈告周圍的兩個士兵見一個白衣斗笠女子摘下了那佈告,十分驚詫,但也按照上面的吩咐帶着白衣女子去了官府。簽下生死狀,還留下白衣女子的畫像呈了上去,蒼瀾約定了明日便去鳳離燕宮去給鳳帝診治去。
茶樓的二層,一個清貴公子負手站在那裡,看着白衣女子擠開人羣,揭下了榜,嘴角揚起的笑意有些意味不明。
“如今這
副樣貌的你,便是他最大的威脅,也是他的弱點……真期待那個人看見你後的表情呢……”
而從一片茫然中回過神來的蒼瀾,站在行人來往的大家上,怔愣地看着手中的佈告,有些不知所措。
一時,蒼瀾只好懷着複雜的心情回到葉宅,卻想不明白自己爲何莫名其妙揭下了那懸賞佈告,還簽下了生死狀……她的記憶中似是獨獨缺了這隻有半刻鐘的回憶,待回過神來,佈告和生死狀已經放在了自己的手中。
剛踏進葉宅大門,正巧那不醉坊的馬車已經將酒送到了葉宅門前,省得自己再跑一趟了,同那胖掌櫃一般,也在那車伕的記憶裡動了手腳,讓他不記得這葉宅是在何處,也忘記了今日送酒一事。那車伕便帶着蒼瀾塞給他的馬車錢,暈暈乎乎回去了。
看着那馬車上的酒,蒼瀾找到了管家,指了指那幾罈子酒,道:“陳叔,把這些酒帶進來吧,我有些不舒服,先回房歇息去了,跟我師父他們說一聲,晚飯我就不去吃飯了。”
陳管家見她摘了斗笠,臉色有幾分疲倦和蒼白,點頭應道:“好的。易風,那你帶着人把這些酒要送到小姐的院子裡吧。”
自從蒼瀾回來了葉宅,葉思凡等人將蒼瀾的事簡單說了一下,如今的蒼瀾還是封印前十六歲的模樣,所以蒼瀾的身份由葉家的小少爺一下子變成了葉家的小姐。
蒼瀾聽得一愣,忙解釋道:“陳叔,那是給九夜叔叔買的,直接送到夜園就好了。”
“是。”一旁候着的易風瞪着着貓眼般的眸子應了聲,只是娃娃臉上的驚詫不加掩飾得看着那七罈子酒,心中呼嘆,自家夜公子什麼時候這麼大方闊綽了,不醉坊的回春酒啊,一下子買了七罈……把金子摺合成銀兩,都七千兩了吧,雖說雀閣不缺這個錢,但千月公子一向不讓府中人奢侈的……還是說,公子難不成是受刺激了?
易風迷迷糊糊帶着人搬着酒罈子去了夜園,公子的門敞開着,能看到九夜正對着一地的空罈子發呆,不由整整思緒,上前道:“公子,小姐帶回來七罈回春酒,給送過來了。”
“哦,放桌子上吧。”九夜的聲音帶着幾分木然和平靜,渾不似平時遇到酒時的反應。
“公子,桌子上七罈子酒放不下啊。”易風愣愣得說完,不知爲何,心中突然感到一陣滑稽,終是忍不住內心的好奇和衝動,小心措辭問道:“公子,那……公子怎麼一下子買了七罈子回春酒?”
“七罈子?我那荷包中放着幾張百兩銀票,但也買不起這七壺回春酒啊!”九夜聞言,終是聽到了不對勁,擡起頭問道。
順着易風略微顫抖的手指,九夜瞥向了那梨木桌子的下面。
整整齊齊擺放着七罈子酒。
九夜忽得站起身來,看着那價值不菲的七罈子酒,皺起眉,疑惑道:“瀾兒哪裡來得那麼多錢買下的!”
易風暗自撇撇嘴,想着這纔是正常的反應麼,躬身回道:“屬下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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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瀾帶着心事回到了房中,也沒有嚮往日一樣去找葉思凡,推開門時,一個白色的身影撲向了她。
“白滄,你怎麼過來了?”蒼瀾看着抱着自己腰的少年,心情稍稍好轉些,拉着他進了房間。
“這幾天我一直跟孃親住在一起,都沒來找你,所以過來了。”白滄一身玄色的絲綢小褂,盈盈藍眸中閃爍着幾分清冷。
蒼瀾抱着他坐在了椅子上,輕柔得撫着他的頭髮,聽到他的回答,輕輕笑了聲,沒有回答。
白滄見她不回聲,又道:“蒼瀾,我和孃親過幾日要回巫山靈谷了,你會同我們一起回去吧。”白滄揚起尖尖的小下巴,認真得問着蒼瀾。
回巫山?
蒼瀾撫着白滄頭髮的動作一頓,拋開了心中的異樣,笑着回答道:“我也一直想回去的。”
白滄聽到了,只當她答應了,便綻開了笑顏,伸臂攬住了蒼瀾的脖子,吧唧一聲親在了她的臉上,欣然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去的,那我去告訴孃親去,讓她定的日子越早越好!”便跳出了蒼瀾的懷抱,歡叫着出去了。
蒼瀾看着玄色的小背影消失在視線中,臉上的笑意再也不見,她方纔說的是想,並不是一定……可回巫山……
蒼瀾想着想着,心中的抑鬱越發濃重了。
九夜推門而入時,看到蒼瀾正倚窗外望,似是在認真看着園中的景色。
“在想什麼?”九夜看着窗邊那個白衣女子,纖細的身形此時無端顯得有些柔弱,這纔有些反應過來,今日一大早她去敲自己的門到後來買回了七罈子回春酒,說得那些話。
說是借酒消愁,難不成瀾兒遇到麻煩了?
“瀾兒,你可是有什麼麻煩事煩心?”九夜坐在了蒼瀾的對面,擔憂問到。
“啊,夜叔叔你來啦!”蒼瀾聽聞,回過神來,見九夜坐在了自己對面,忙起身招呼,爲他倒了一杯茶。
“今日那回春酒,瀾兒,你是怎麼買來的?”九夜接過茶杯時,想了想,終是問道。
“啊?回春酒……”蒼瀾一愣,想了想,不確定道:“夜叔叔,難不成我買錯了?我是找的京都東市不醉坊啊!”
九夜看着自己腰間繫着的玲瓏酒盞,無奈笑道:“我沒說你買錯,我是問你怎麼一下子買到了七罈子回春酒,我那荷包中的前只夠買幾壺回春酒……”
自己雖是嗜酒,但千月一向不許他多買酒喝的。
蒼瀾聽着,心中也是一愣,暗道:“難不成是那兩個人?”
蒼瀾想起那日月夜,自己坐在牆上飲酒,有兩人同自己說話,一男一女,雖是無意一瞥,但記憶中還是有些印象的,真是今日在不醉坊遇到的那兩個人,隨即將這些事同九夜說了。見那胖掌櫃對二人畢恭畢敬的態度,想着應該是那二人的緣故吧。
“你可知那兩個人叫什麼名字?”九夜大奇,他倒是不知道這不醉坊的後面的主人是誰,不成想蒼瀾今日會這般好運。
“姓名我不知道,但我記得他們的姓氏,是慕容。”蒼瀾皺眉想了想,那晚好像是聽到那二人這般喊來着。
“慕容!”九夜又驚又怒,恨聲重複道,隨之他手上的茶杯猛地碎裂了,手中有鮮血流了出來。
慕容是東月的國姓,而這個姓氏早已經成了葉宅的禁忌,帶着黑暗與鮮血的回憶,是一輩子永遠也醒不來的噩夢。
“夜叔叔!”蒼瀾驚出聲,忙起身拿起一塊乾淨的手帕替他擦掉手中的鮮血,拿出櫃子裡的金創藥幫他包紮起來。
“對不起,嚇着瀾兒了,我一時想到了些不好的回憶,失態了。”九夜推開了蒼瀾爲他包紮的手,站起身,近乎逃離一般走了。
獨留着屋中的蒼瀾拿着金創藥,呆愣着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