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城煙靄,天涯盡走,忘川】
前幾日的斷斷續續下了幾日雪,這些時候停了。合着冬季,雪都未融化,又是厚厚的雪堆積着,放眼望去一方原野白茫茫的一片。遠處雪峰的輪廓勾勒出了一條柔和而起伏的曲線,冬日的陽光在這裡顯得分外透明稀薄,雖是淡淡的顏色,卻並不溫暖。
離雪宮數裡外的不遠處,是一方冷冷的冰湖,此時湖邊孤坐着一人,背影蕭索,看着湖上。
雪衣銀髮,眉間凜冽,一雙極淡的瞳眸看着湖面,卻有些神思恍惚。
那日初見,隔日終是忍不住去找那個孩子,他想問,卻不知從何問起,他想知道,這孩子是否是小羽的,卻不敢問,他以什麼身份去問。
來到凌風院,看着那雙盈盈的紫眸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衛卿有絲錯覺,似是看到了那個人在眼前,對着自己說話。
你是蒼瀾,對吧?我能帶你去個地方嗎?
走了過去,終還是輕聲問道。
蒼瀾擡頭看了看面前站的的這人,有些清冷嚴肅,師父與千月叔叔說他是這雪宮的主人,以後要見着行禮喚衛叔叔。
衛卿便帶蒼瀾去了殤羽殿,看着如此,一向同蒼瀾形影不離的白滄想要跟着去。
葉思凡拉住了他,又看了看那個雪衣銀髮的男子,終是對着白滄搖了搖頭,就拖抱着不甘願的白滄去找千月九夜他們去了。
來到殿中小閣,衛卿從那紫檀書格中抱出一堆畫卷,全數展了開來。
“這是誰啊?”蒼瀾看着一幅幅畫卷中皆繪畫着一人,一顰一笑,一嗔一怒,有掩卷沉思的,也有憑欄眺望的,或許只是一個撐傘的背影,這女子萬般姿態畫上盡數,精筆描繪皆注了心神,揮毫潑墨無比淋漓盡致。
“這人真好看!”蒼瀾由衷嘆道,雖是跟着秋韻先生學了不過三月的書畫,也能簡簡單單的學着鑑賞一些字畫了。
這畫,畫得這般傳神,畫者該是傾注了不少心思吧。
“你仔細看看她的相貌,是否同你很像?而這個女子是我深愛的人。”衛卿輕輕撫着一幅畫卷,清冷的聲音此刻帶着些嘶啞低沉,卻奇異的帶着些溫柔的語氣,輕聲對着蒼瀾說道。
畫中的女子端坐在一個大殿中,面前放着一面水鏡和竹簡,手中的竹子筆似正在寫着什麼。
“水境占卜?”看到畫中的內容,蒼瀾紫色的眸子一時瞪大了些,又聽到衛卿的話,“衛叔叔,這畫中人原來是你深愛的女子啊,無怪畫得這般好,讓我以爲這位姐姐像是要從畫中走出來一般。”
看到閣中一個青玉妝臺上一面銅鏡,蒼瀾跑了過去,照了照,端詳了一陣,又跑回來看了看畫卷,擡起頭對着衛卿笑說:“果真很像,這名姐姐怎麼會同我長得一般模樣啊?”
聽得蒼瀾說出“水境占卜”,衛卿一愣,面容剎那間更爲凜冽了些。下一刻卻是又笑了,面容竟奇異般溫和了。
只是心中,苦到了極至。
蒼瀾未說那幾日隨着冬凝先生學演算,早已見過這百般種占卜之法的圖解,這“水境占卜”乃天算師的占卜術,修爲很高靈力出衆的人才可能
修習會,而這天下百年間只有一人習得了“水境占卜”,蒼瀾同白滄興致勃勃問先生那人是誰時,冬凝先生卻只說了一句,那人已經不在了,就沒再言語。
衛卿此時也未曾細問,只當蒼瀾定是小羽同那人的孩子,演算之法,本是天術,世間習得之人寥寥無幾,而今除了那人,再無其他,想必,也許這孩子繼承了小羽的這種能力。
只是兩人卻並未道明說清,這般種種,卻是引得了不少誤會。
二人自是不知。
蒼瀾卻是想到近幾日在雪宮同白滄跟着衛子玉玩耍,並未見着這人,疑惑道:“她不住在雪宮嗎?我不曾在這裡見過她啊。”
“我也不知道她在哪裡,我找了她很久很久都沒找到,看到你的時候我都以爲你是她的孩子呢。”衛卿收起桌上的畫卷,慢慢說到。
就當是沒找到吧,衛卿,小羽定是被她喜歡的那個人帶走了,是不是。
自己躲在着茫茫冷清的雪峰之中,當初答應了那個老人永遠呆在這裡不離開,不就是不想面對麼?
天下之大,何處不可去,他卻茫然得徘徊着,無處歸,無歸處。
若是能上窮碧落下了黃泉去尋她可好,而後來的一日卻知道小羽竟在他身上下了九重禁。
九重禁,那日知曉身上竟是被下了這道禁制,心中又驚又怒,又悲又喜。
他一直以爲她不知道,自己是喜歡她的,卻不妨……這禁制是什麼時候在身上的他卻不知。
九重禁,這命竟是不再由他了,也由不得他恣意終結了去,小羽竟是想到了這一天,果然自己在他心中就是這般無用之人吧。
也是,從出現在她的面前到離開她的視線,自己不是一直都是這樣子的麼?
想到此,衛卿面容悲喜莫名,一雙淡色眼瞳蒼涼至極。
看着眼前渾身散發着冷意卻莫名很悲傷的男子,蒼瀾不禁喊了喊:“衛叔叔,衛叔叔!”
“衛叔叔,你怎麼了?”蒼瀾紫眸含着些不安,還有些擔憂,問道。
“無事,只是方纔想起了一些往事,有些恍惚,怎麼,嚇着你了?”看着幾乎同她一模一樣的蒼瀾,衛卿不知心中該是怎樣的心思。
蒼瀾卻是擺了擺手,指了指那些畫,說道:“想是衛叔叔想起這畫中的姐姐了吧,你說她是你喜歡的人。其實我也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誰?不過這位姐姐同我這般相像,我猜,她定是跟我的孃親長得一模一樣啊,雖然我未見過我孃親的模樣。”
蒼瀾想起了每當同白滄一起玩的時候,白滄總會提起他的孃親怎麼樣怎麼樣,自己只是在一旁聽着,想說也沒話可接上。
他沒有孃親,也沒有爹爹,他只有師父,他以爲是父母不要他了,從小長這麼大,他連他們一面都未見着。
師父卻說,不是父母不要自己了,只是因爲一些事失散了尋不見了,這次帶他出巫山,就是幫着他尋找自己的雙親。
“不過,師父說這次出來谷就是帶我去找孃親和爹爹的,想到那個時候我找到了他們,你也找到了這位姐姐,就好了。”蒼瀾說到這裡,面色一陣歡喜。
看着眼前這個天真歡喜的孩子,衛卿眸色暗了暗,蒼瀾,你可知你的孃親。其實已經……
卻未說出口……
看着自己,雪衣銀髮,像是脫了魂魄般得冷清模樣,自嘲得笑了笑,終是狠不下心。
微微蹲下身子,看着眼前的蒼瀾,修長若雪的指撫過蒼瀾的眉眼,又看見蒼瀾有些好奇得看着自己的動作,想着竟是沒有父母在身邊麼,那麼當初他的那一番猜測竟是錯了許多,小羽的死原來沒那麼簡單……可恨他卻……
想了想,忽然拾起了那一堆銀髮,像是捧着一堆雪般,卻是拔下束髮的一根白玉簪,絞了幾縷銀髮纏繞其上,隨後不知念起了一句什麼,蒼瀾很驚奇地見那銀髮自動凝成了一股,終是糾結在一起,慢慢形成了一個小球……
“給你。”衛卿將手心中的那個雪色剔透的墜子遞了過來,墜子上穿着一根紅色的線。
蒼瀾有些呆呆的了,想起方纔見到的那一幕,問道:“這是剛纔的那些頭髮變得?好神奇啊……這是要戴在脖子上的嗎?”
“恩,你戴着便是,若是我猜的不錯,你定是學過演算之術的,這個,是我頭髮幻化而成的靈神,也是幻化之術中的一種……”
“若是有一日你遇着了險……它或許能助你一些……算是我給你的一個小禮物,收好了。”沒有細細詳盡道,似是不過簡簡單單送了一個墜子。
蒼瀾也不知,他手上拿着的那顆墜子,究竟是什麼……只是覺得精緻漂亮,很得喜歡,卻是冬凝在這裡見到了,定會是驚訝萬分。
以身體髮膚爲介施幻化之術,掌握得不夠分寸,日後定回反噬其主……這凝魂之物的靈神……
“好!”蒼瀾高興地將這個墜子戴上了,又小心塞進了裡衣,又輕輕拍了拍。看着蒼瀾小孩子氣的舉動,衛卿終是展眉輕笑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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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想什麼?”清冷的湖邊卻是又來了一人,拍了拍衛卿的肩,將他恍惚的思緒拉了回來。
聽到一聲熟悉的聲音,溫雅柔和,衛卿回頭,果然,看見一人站在自己的身後。
龍章鳳姿,即使着一身青衫,華貴的氣質絲毫不掩,眉目間卻是溫雅的氣度。“沒什麼。”衛卿回過頭,聲音又恢復了冷清,看着湖面不再言語。
那男子卻在身邊坐了下來,“聽說,你這雪宮這幾日來了客人?”青衫男子笑問道。
“怎麼你想見見?”衛卿不答反問,“不過你想見,怕是也看不見吧。”看着男子的眼睛,又看看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不禁出聲。
聽着衛卿嘲諷的口吻,青衫男子卻是不在意笑了笑。
一雙深邃漆黑的雙目卻是沒有絲毫波光閃動,若不是仔細瞧着,定然不會發現。
這男子竟是看不見的。
“哦,那我現在倒是很想見見了,什麼人來這偏僻的雪宮,莫不是你那日思夜盼的女子……”青衫男子淡淡出了聲,薄脣勾起,戲謔了一句。
“鳳璟曦,你!”衛卿惱聲低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