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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李滄行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一盞搖曳着的燭火首先映入了他的眼簾,緊接而來的就是渾身上下的疼痛,這種感覺已經很久沒有了,自從練成十三太保橫練以來,這樣周身上下如同給生生撕裂開來的痛感從沒有出現過,即使一時不能自控,在身上抓出道道血痕的時候,也沒有象現在這樣疼過。
李滄行幾乎要“哎喲”一聲叫出來,卻只覺得一陣蘭花的幽香鑽進鼻子裡,眼珠子一轉,卻發現沐蘭湘還是穿着那身天藍色的武當長老道袍,趴在一張小桌上,就在自己的面前,舉手就能碰到她那張清秀美麗的臉蛋,而她的呼吸很沉重,甚至發出了輕輕的鼾聲,就跟當年在武當時那個練武練到睡着時的小師妹一樣。
李滄行扭頭看了一下自己所處的環境,這裡是一處禪房,一切的佈置都很簡單,只有自己睡的這張臥榻和沐蘭湘所趴的小桌子,一邊的牆邊書架上放着一些經書卷軸,除此之外,屋子裡的香爐中燃着檀香,而房外卻傳來一陣陣的誦經禮佛之聲,還有那一聲聲的木魚敲擊聲,這一切都讓李滄行瞬間明白了自己所在的位置--南少林。
李滄行確認了自己所處的位置後,眼神不自覺地落在了沐蘭湘那清秀可人的臉上,這是他十幾年來第一次能這樣端詳自己夢中的愛人,高高的雲髺,烏雲般的秀髮從左肩處繞過。搭在前胸,眉如柳葉。膚似凝脂,略厚的嘴脣輕輕地一張一合。似乎是在夢囈,而這回李滄行聽得真切,小師妹說的分明是“大師兄”三個字。
李滄行的心中一陣寬慰,遙想當年落月峽之戰後,自己也是象現在這樣,全身上下纏着繃帶,不能動彈,而小師妹也是象現在這樣守在自己的牀頭,可是那時她夢到的卻是徐師兄。事易時移,近二十年的歲月彈指一揮間,而這回小師妹的心裡,卻只剩下了自己,即使是這十餘年來的別離,也沒有抹掉自己在她心中的位置。
李滄行轉而又想到了鳳舞,眼睛不禁又變得溼潤起來,也不知有多久沒象暈過去之前那樣哭過了,上一次自己這樣撕心裂肺的時候。還是在武當後山,鳳舞假扮小師妹和自己斷情絕愛的那一次,對鳳舞,他只有這次真正地失去以後。才知道自己心裡早就有這姑娘的一席之地,人非草木,十年來她對自己的不離不棄。早已經部分地取代了小師妹在自己心中的地位,自己剛知道一切真相的時候。恨不得親手掐死她,但一切的恩怨。也都隨着她最後一次捨生救自己,而煙消雲散了。
沐蘭湘突然擡起了頭,李滄行的動作雖然輕,但這些響動聲足以讓身爲頂級高手的小師妹從夢中驚醒了,她的眼睛裡也滿是紅絲,臉上的淚痕仍在,看到李滄行醒過來後,又驚又喜,一下子扶住了李滄行的肩:“大師兄,你終於醒了!”
李滄行點了點頭:“我,我這是暈了多久了?”
沐蘭湘一邊扶着李滄行躺回到枕頭上,一邊幫李滄行蓋好被子,說道:“你已經暈了一天兩夜了,這回你傷得好重,那些傷口我看了都心疼,大師兄,你答應我好嗎,以後不要再這樣傷自己了,行嗎?”
李滄行嘆了口氣:“師妹,自從莫名其妙地學會了天狼刀法之後,有的時候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我現在是身處南少林嗎?”
沐蘭湘點了點頭,在李滄行的身邊坐了下來,緊緊地捉着李滄行的手:“是的,你傷成這樣,又暈了過去,哪兒也不能去,我們只能把你留在這裡治傷,戚將軍和盧將軍回軍營去了,這次那個賊子蘇副將是嚴世藩派來搞鬼使壞的,想要誣陷我們伏魔盟聚衆謀反,以軍隊剿滅,爲了不給賊人口實,各位掌門已經帶着弟子們下山了,分頭散去,而你的部下也換上了官軍的裝束,跟戚將軍合軍一處,擋在盧鏜部隊的前面,下午的時候聽說盧將軍的所部也已經退走了。”
李滄行閉上了眼睛:“本來我想通過宣佈迎娶鳳舞來把這次大會的責任攬到我自己的身上,想要說各派都是我招來想要把這樁婚事公告於天下的,拉上了陸炳當幫手,嚴世藩也不敢輕舉妄動,可我沒想到,會是這麼個結果。”說到這裡,李滄行的眼前浮現出鳳舞死在自己懷裡時的那副情景,淚水再次沿着眼角淌下。
沐蘭湘掏出懷中的羅帕,緊咬着嘴脣,默默地爲李滄行擦拭着臉上的淚水,一言不發。
李滄行喃喃地說道:“小師妹,在昨天之前,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是你,可出了這事之後,我這輩子最對不起的卻是鳳舞,如果她有什麼對不住你的地方,還請你能看在我的份上,原諒她,好嗎?”
沐蘭湘幽幽地說道:“大師兄,我的心思和你一樣,剛知道是如菸害了我們這麼多年的誤會之後,我恨不得一劍刺死她,但我看到了她對你的深情,尤其是最後以命救你之後,我對她卻是再也恨不起來了,不管怎麼說,我們也曾姐妹一場,她說得對,她有無數次機會可以取我性命,但她沒有這樣做,我想她不止是想着要得到你的心,還是顧及我們的姐妹情份的,如煙本性善良,這點我清楚,她爲了愛情一時誤入歧途,我也能理解,至於現在,我一點也不恨她了。”
李滄行睜開了眼睛,看着沐蘭湘:“謝謝你,小師妹。現在鳳舞葬在哪裡了?”
沐蘭湘搖了搖頭:“陸炳後來派人把屍體取走了,他說鳳舞死也是錦衣衛的人,你既然沒有遵守婚約。那他就要把鳳舞帶回去。”
李滄行的鼻子一酸:“都怪我,陸炳說得沒錯。是我害死的鳳舞。”
沐蘭湘的眼中淚光閃閃:“不,大師兄。你要怪就怪我吧,若不是因爲我的任性,不是因爲我非要跟你最後共舞一回,真相也不會這樣給揭露,而如煙,如煙,如煙她也不會這樣死了。”
李滄行長長地嘆了口氣,緊緊地握住了沐蘭湘的手:“這一切也許都是命吧,也許。也許正如鳳舞她說的那樣,這也許纔是最好的結果。”
沐蘭湘半晌無語,久久,才說道:“大師兄,徐師兄已經帶着武當的弟子們回去了,我,我沒有回去,想要留下來陪你,這回無論如何。我也不想離開你了,你也別再趕我走了,好嗎?”
李滄行突然意識到了一個重大的問題,昨天的事情發生得太多太快。讓他有些事情根本來不及細想,可是現在靜下心來,一些混亂的思路卻變得清晰了起來。
李滄行看着沐蘭湘。正色道:“師妹,雖然真相已經大白。可是,可是你我這樣。恐怕不太好吧,畢竟,畢竟你還是徐師弟的妻子,我………”
沐蘭湘堅定地搖了搖頭:“大師兄,別說了,昨天的時候我就說得很清楚,我跟徐師兄,只不過是假結婚,如煙她設了個局,讓我相信只有我跟徐師兄結婚的消息傳遍江湖,才能誘你出來,而徐師兄也需要這麼一場婚禮讓屈綵鳳死了心,所以,所以我們就出了這個下策。”
李滄行嘆了口氣:“可是不管怎麼說,此事也弄假成真了,江湖盡人皆知你是徐夫人,現在你不跟着徐師弟回武當,卻在這裡陪我,這樣對武當的聲譽是巨大的傷害,我不能這樣。”
沐蘭湘平靜地說道:“大師兄,難道當天我的心意你還沒有明白嗎?我已經爲武當犧牲了太多,如果婚禮的當天你出現,我直接就會扔下一切跟你走了,不爲別的,只因爲我的人,我的心早已經屬於你一個人,如果如煙她不是那個害我們的人,你昨天宣佈了娶她,我也只有以死殉情這一條路了。”
李滄行的目光落在了沐蘭湘的粉頸之上,一道長約三四寸的劍痕上,已經灑了行軍止血散,黃色的膏藥如同一條蜈蚣似的,在這雪白的肌膚上顯得是這麼的明顯,即使痊癒,只怕以後也會留下一道疤痕了。
李滄行想到了那天兩儀劍法的時候,眼見沐蘭湘右臂上的那枚守宮砂,這一幕讓他一時失神,使得小師妹誤以爲自己絕情棄愛,這纔在絕望下舉劍自刎,引出了以後的一系列事情。
李滄行的嘴脣動了動,終於還是開口道:“小師妹,你的手臂上,手臂上的那個痣,又是怎麼回事?”
沐蘭湘先是微微一愣,轉而粉臉通紅:“你,你說什麼呀,大師兄,你怎麼盯着人家那裡看。”
李滄行急道:“不,我不是說現在,我是說那天我們合使兩儀劍法的時候,我突然看到了你手臂上的紅砂,這才一時失神的,那顆,那顆是守宮痣嗎?”
沐蘭湘的臉已經熱得發燙了,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輕輕地點了點,聲音也低了下去:“大師兄,人家,人家這麼多年來,一直等着你,守護着我們的愛情,也守護着我的身子,因爲,因爲你說過會回來的,你讓我等,我就會一直等下去,等到你回來找我的那一天。”
李滄行喃喃地說道:“可是,可是你分明嫁給徐師弟了呀,這又,這又是怎麼可能?”
沐蘭湘突然笑了起來,玉指一點李滄行的腦門:“大師兄,你可還真是死腦筋呢,我早就說了,那場結婚是假的,婚禮之後,我從沒有和徐師兄住在一起過,仍然是各住以前的房間,我和徐師兄之間也只是那種師兄妹關係,怎麼,你難道到現在,還不相信我嗎?”
李滄行羞愧得無地自容,其實很明白的事情,徐林宗的心裡明顯只有屈綵鳳,自己幾年前在巫山的時候就對此一清二楚,卻從來不問個究竟,還以爲徐林宗是個花心大羅卜,想要收盡嬌娃,自己莫名其妙地就對徐林宗一通臭罵,還故意說屈綵鳳是自己的女人來打擊他。羞辱他,現在想來。實在是太過份了。
李滄行嘆道:“都怪我,疑神疑鬼。誤會了你和徐師弟,我這個人實在是太失敗了,冤枉了這麼多人,又害了這麼多人,實在是那個天煞孤星,根本不應該活在這個世上。”
沐蘭湘緊緊地拉着李滄行的手,溫柔地看着李滄行的雙眼:“大師兄,別說傻話了,不管你到哪裡。此生休想再甩掉我。就算你不想要在這個世上活了,那我也一定會隨你而去。”說到這裡時,她的表情雖然平靜,但是眼神卻是異常的堅定和決絕。
李滄行心知自己的這個小師妹,雖然調皮可愛,但是外柔內剛,真正拿定主意的事情,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從她癡等自己十幾年。再到這回毅然自刎的剛烈,都是最好的證明,他點了點頭:“師妹,我。我答應你,這次再也不跟你分開了。”一想到鳳舞臨死前也是希望自己和小師妹在一起,他便豁然明白了一個道理。與其痛惜亡者,不如珍惜眼前的美好。這十幾年來,自己都始終沒做到這點。才徒負佳人,誤人誤已,這個錯誤,再也不能犯了!
沐蘭湘的眼中現出一絲喜色,她拭了拭眼中的淚水,說道:“大師兄,你現在還沒有傷好,先靜養幾天,你的部下不用擔心,錢大俠和裴大俠他們說了,讓你放心養傷,他們就駐在山下,等你好了以後再帶大家回浙江,你們是朝廷正式的官軍,即使是嚴世藩那惡賊,也不敢動你們的。”
李滄行點了點頭:“那,那徐師弟那邊怎麼辦?”
沐蘭湘微微一笑:“徐師兄在你昏過去的時候就已經向全天下的俠士們言明,當年和我只是假結婚,並無夫妻之實,既然你已經出現,他就和我解除這個名義上的夫妻關係,從此我只是武當派的妙法長老沐蘭湘,而不再是什麼徐夫人。”
李滄行嘆了口氣:“徐師弟如此仗義豁達,我以前卻還那樣對他,真是讓我無地自容,小師妹,等我好了以後,一定要親自上武當向他致歉纔是。”
沐蘭湘的秀眉微蹙:“其實,其實我想的倒是,那個武當的內鬼,這回被揭發了出來,想必不會善罷甘休,也許他會向徐師兄下毒手,大師兄,我們能不能,能不能早點回武當去幫他?”
李滄行想到了鳳舞臨死前一再強調不要自己去報仇,從她當時的眼神中,他看到了一絲深深的恐懼,自己以前從沒有在鳳舞的眼中看到過這樣的恐怖神色,即使是嚴世藩也沒有讓她怕成這樣,如果說對嚴世藩是憤怒與恨意的話,而對這個武當內鬼,她的反應卻是深入骨子裡的恐怖,甚至說在場的所有人加起來都不會是這個人的對手,即使李滄行以前跟她說要扯旗造反的時候,她也沒有這樣害怕過,難不成這個黑手,比皇帝還要可怕嗎?
李滄行搖了搖頭,這個動作讓他的脖子上的劍傷被牽扯到,一陣疼痛,他的臉色也微微一變,沐蘭湘連忙說道:“大師兄,你別亂動,現在你身上都抹着藥粉,纏着繃帶呢,忍個兩天,疤退了就好了。”她說着說着,臉突然又紅了起來,李滄行一下子意識到,這次一定是沐蘭湘爲自己上藥裹傷的。
李滄行乾咳了一下,打破了二人間的這難言的尷尬,現在是說正事的時候,還顧不上兒女情長,他說道:“那個幕後黑手當真是可怕之極,鳳舞是萬里挑一的錦衣衛殺手,我從沒有見她給人嚇成那樣過,死了都不願意讓我爲她報仇。不過我當時雖然答應過鳳舞,可是這件事我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就此放過,接下來我一定會想方設法挖出這個內鬼來。”
沐蘭湘高興地點了點頭:“大師兄,我一定會幫你的。”
李滄行沉吟了一下,說道:“等我傷好之後,留下錢胖子他們在這浙江一帶經營,我則和你回武當,那個黑手應該會想辦法向你我下手,到時候我們再想辦法,誘他現身。”
說到這裡,李滄行突然渾身一抖,陸炳拿出的那個金蠶蠱實在是嚇人,而這蠱卵無色無味,肉眼難認,那內鬼若是採用下毒等手段來對付自己,或者是小師妹,又該如何防範?
沐蘭湘秀目流轉:“大師兄,你可是擔心那金蠶蠱?”
李滄行點了點頭:“師妹果然聰明,居然能直接想到這點,不錯,那內鬼明着來,我是不怕他的,大不了打不過戰死罷了,何況我根本不信有什麼人可以在武當派一個人消滅所有武當弟子。”
沐蘭湘點了點頭:“可能如煙說的是這個人勢力強大,並非說他一個人真有這麼厲害吧。”
李滄行心中一陣豪氣飛揚:“沒什麼可怕的,師妹,從今以後,有什麼事情,我們一起面對。”
沐蘭湘的眼中閃過一陣濃濃的愛意,把頭深深地埋進了李滄行的胸前:“我什麼都聽你的。”全本小說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