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一個人來說,筆尖飛舞的都是自己的靈魂。
因爲每一個人的一切都是被烙刻在靈魂上的,很多時候這些東西和記憶都是無關的,因爲哪怕記憶消逝了,只要感覺還在,就一定能夠將那種感覺變爲線條,變爲斑點,在白色的紙張之上潑灑墨跡,閃耀出心靈最深處的夢幻。
有時候那些連我們自己都覺得分外陌生又有一絲熟悉的事情,就是不經意間靈魂流露出的已經被我們所遺忘的東西吧!
流雲也是如此。
此刻他手執那墨筆在宣紙上勾勒出了一條巨龍的輪廓,他的心中能夠想到的只有林天龍和枯寂海龍,這兩位九龍王雖然相像,可還是有很大的不同,何況是從未謀面的奈何冥龍。
那每一個鱗片,每一片紋路,都是歲月的滄桑,沒有任何一片鱗甲是相同的,正如沒有一片樹葉是相同的一樣。每一條龍都是唯一的,何況是九龍王,這堪稱聖獸的蒼茫傳奇。雖然它們出於同一個人,卻是九顆經歷漫長歲月的心靈。
可是不知怎麼的,當流雲的毛筆在紙上撫摸着,渲染着的時候,他好似找尋到了什麼一般,到了後面,竟然都是在跟隨着一個冥冥的力量在揮動,每一個地方都畫得那麼奇異,又是那麼自然,竟然是和腦海之中兩條巨龍的影子都不同了。他的腦海中除了九天光明之外,就只有枯寂海龍的默默注視,除此之外,他哪裡能夠直視那巨龍的矯健身影?
流雲的身後,粉黛和花舞看着那黑白色的龍身,目光也有些迷離,她們知道流雲一定能夠畫出冥龍了,當你的九龍神土,除了婆娑之外,紫龍是真正以本體守護着整個九龍神土,可是在把龍魂石交給流雲的時候,當做禮物送給流雲之後,就悄然間消失了,又或許是消失在了那一場七界共同謀劃的大火之中,現在的極光紫龍龍魂石已經不知道去了何方,也許就在粉黛的手中,又或許和流雲一起消失了三年,或許也是永遠無法彌補的那一環。
其他七條九龍王都是以虛影守護着流雲的成長,就算它們的本體只能提取很少的一部分記憶,可是它們那無雙的身姿已經印在了每一個人的腦海和心中,奈何冥龍全身黑色,比起南山墨龍只是少了幾分肆意的漂白而已。可是冥龍雖然身在冥界,卻不是真正的邪惡或者是黑暗,又有哪一個世界是邪惡的呢?身在蒼茫大局之中,又怎麼不會受到宿命,歲月,時空和虛無的影響呢?沒有人沒有貪念,哪怕是仙界也是如此,而每一個活着的人,都是爲了彌補心中的貪念和遺憾。
不可能有人能夠滿足全部的貪念,彌補得多了,他就是成功的人,就擁有一個成功的人生。
記憶被拉回是一個很痛苦的事兒,至少粉黛和花舞是這麼認爲的,也在咬着牙堅持着。
可是她們越來越悲涼了,有一種想哭的衝動,物是人非,哪怕那些最親近的人絕大部分都還在,也已經淪落了天涯,奈何生不由己,宿命使然,相隔天涯啊。
他們面前的那個曾經陽光自信的少年,那個和她們一起玩耍,彈琴,練字,乘着天涯鳥飛翔,在幽雪漫漫之中練劍,揮舞着青春的芳香,在碧草如蔭,大漠孤煙的美麗和雄渾之中奔跑嘻戲,在蔚藍的大海和清澈的天空之間盡情地喧鬧着。在一大桌一大桌的飯菜旁狼吞虎嚥着,在星空璀璨,耀眼光明之中講着一個又一個動聽的故事……
沒有什麼是她們不能交談的,哪怕心如冰雪的粉黛,也是感受到了真正的暖意,一直那麼開朗活潑,藍瞳,真尹,花舞,雲墨,那一張張綻放的笑臉,在夢幻和現實的交接之中笑着,哭着,鬧着,玩着,談天說地,如夢似幻,可是月光已散,人已去,茶已涼,從雲墨的背叛,到粉黛自己的無法控制,再到九龍神土的覆滅。
遺忘山海,那一場火,似乎的的確確葬送了一切。
而那個漩渦中心的少年,正在光影的斑斕之中,靜靜地佇立着,冥龍的最後一顆眼睛被安了上去,可是他自己卻已經忘記了一切。
花舞忽然有一種感覺,一種極爲惆悵和後悔的感覺,她後悔沒有阻止九龍神土的覆滅,更惆悵於宿命漩渦的無力迴天。悲嘆,遺憾,想要重來,不想直視現實,已經沒有用了。
那一刻流雲在想什麼呢?他望着面前的黑色龍身,黑煙瀰漫了整個宣紙,又蔓延了他的身體周圍,虛空萬里擴散開來,竟是要有吞噬整個夢幽谷的力量和趨勢。
彷彿一條活生生的巨龍從畫紙上騰躍而起,圍繞着流雲緩緩盤旋着,忽然長嚎一聲,朝着那金色的太陽!
那就是奈何冥龍?流雲癡癡地看着彷彿不是自己畫的那身披黑色鱗甲的黑龍,雙眸炯炯有神,全黑黑色卻沒有黑暗的沉淪意味,雄壯而威武,那爪子堅硬銳利,可以撕裂天空,那龍鬚觸碰着每一個人的心靈。
那是一種深深的陌生感,也有一種深深的熟悉感。
“奈何。”流雲喃喃了兩個字。
“冥龍。”身後,一個動聽的聲音也幽幽傳來。
“我們走吧。”花舞輕聲道,“這就是冥龍的接引之力了,雖然它沉睡着,可是啊,它的權利不比斯班要小。”
“如今斯班被混沌擒住,混沌卻沒有做進一步行動,而是讓太冥神帝接管了整個偌大的冥界,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沒有喚醒沉睡的奈何冥龍,冥龍依然在冥界有着守護神的地位,被冥兵們所崇拜着。”粉黛也輕輕開口。
“那我們就走吧,去到奈何橋,救下真尹。”流雲笑了笑,就在他的那句話說完之後,整個世界就像被捲入了一片漩渦。
又是那種感覺,彷彿靈魂被抽走的感覺。
在迷亂的風中,流雲忽然感覺到了一些東西,在變幻的天幕之上,他感到什麼正在默默望着他,在天穹的頂端。
“這就是失落之城?”流雲的聲音帶着一絲不可置信,因爲想象之中的黑暗城堡並不存在,整個失落之城都是白色的,雖然在底下深淵,不可能有太陽了,可是那一幢幢建築和街道的顏色竟然都是白色,刺目而真實,讓人心安。
每一個在這裡遊蕩的人都身着流雲一樣的一襲白衣,好像只有花舞和粉黛身着帶有色彩的衣服,有些格格不入了。
“冥界的夜晚是失落的,每一個人的心神都會不受自己的控制,到處是殺戮和血腥,可是到了白天,一切就全部改變了。所有人就像儒雅書生,身穿白衣,自由灑脫地行走在大街之中,面帶笑容。”粉黛向着流雲解釋道。
“原來是這樣,那個,黛兒,小舞,你看這些人都是一襲白色衣衫,你們要是粉色黃色不是太顯眼了嗎?到了夜晚會樹立多少敵人啊,而且說不準還會被冥界的大能發覺……”流雲撓了撓頭,看向身邊的芬芳傾城。
可是結果卻是他又吃驚又尷尬,因爲粉黛和花舞都已經換上了白色的衣衫,不知何時矇蔽了色彩,反正這可能是她們唯一換上不是粉色和淡黃色的衣衫了吧!可是流雲卻沒有發現一絲違和的感覺,粉黛身着白衣更加淡雅美麗了,宛若超凡仙子,那氣質甚至要比輕蘿還要清新一些,而粉黛換上了白色衣裙,卻是顯得更成熟了許多。
不知不覺,流雲又是看癡了。
“怎麼?”粉黛略帶戲謔的眼睛瞥了流雲一眼,他馬上自覺地扭過了頭去。
“哈哈,雲哥哥又被戲弄啦!”花舞嘻嘻一笑。
流雲摸了摸鼻子,很是尷尬。
“這裡的人,晚上都會不受控制,變成殺戮的機器嗎?”在瞭解到失落之城的一些情況後,流雲也是疑惑道。
“這位少俠說的很有理!看來已經瞭解到了失落之城一些最爲失落的地方!”忽然,一個聲音突兀地插在了流雲三人的對話之中,定睛一看,竟然也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那人自然是一襲白衣,面容很是清秀,又很是陽光,極其不像是絕望到了來到冥界葬送心魂的地步。
“你是?”流雲看着那帶笑的少年說道,粉黛和花舞的目光也集中在那白衣少年身上。
“我叫墨無痕,因爲一些原因乘坐冥車來到了冥界,這裡的人大多是絕望到了根本無法再活下去的人,在這裡的殺戮和戰鬥之中找到生命最後的歸宿,每一個藏星天以下的人在夜晚都會被冥界奈何橋散發出來的幽冥氣息禁錮本心,變成只會殺戮,不會說話的傀儡,雖然他們也可以有常人的行爲,卻變得喜怒無常,而且很少有人能夠說話。”那人笑了笑,笑裡有一些苦澀。
“藏星天以下?”流雲一愣,然後他就發覺粉黛和花舞的目光都朝着他這兒望了過來,花舞自然不必說,哪怕就是粉黛都是抿着嘴脣,目光裡流露出濃濃的擔憂。
“這位少俠說的對!來冥界的大多是凡人,能夠修煉到地星天的太少了,他們只能在白晝之時擁有一些的記憶和神智,也換上了白色衣衫,但是當黑夜來臨,整個失落之城都變成黑色的恐怖時,就只有殺戮和鮮血了。”墨無痕輕輕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