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整個浙東地區,上林湖不算什麼出名的景區。就算慈溪本地人,過了晚上六點後也很少會來此處。
所以姬亦鳴一行人坐了輛豐田埃爾法前往預定地點時,一路上幾乎沒碰到多少車輛。
不過除了贏行天和始終在筆記本電腦上運算數據的閆思光之外,其餘幾人都顯得極爲謹慎,坐在車內也不斷透過車窗觀察四周。
每人手中都拿着個純銀陣盤,做好了隨時恢復內息的準備。
周澤、馬虎馬賁三人陣盤中央鑲嵌頂級保山南紅,唯有莫乍白那塊上鑲嵌着顆種水極佳的晴水翡翠——注意到姬亦鳴目光,他挺和善地笑了笑解釋:“純粹武者修煉比較省錢,現在頂級瑪瑙市價最多也就大幾千上萬。像我們這些兼修蠱術的最可憐,一顆合用的好種水翡翠,隨隨便便都得三五萬甚至十多萬……”
“所以修煉者的世界裡武者永遠是主流,練巫家的也不算少。修煉道術需要的綠松石原本價格不高,這幾年被人惡意炒作,最近那些小組織的牛鼻子們也是叫苦連天。”
姬亦鳴從未從這個角度考慮過修行者的世界,聞言倒覺得頗爲有趣。
原來修行者不全是一個個都像“潛龍淵”這般出入豪車,動輒幾百萬年薪的高帥富,也有連修行資源都捉襟見肘的苦逼屌絲啊……
贏行天注意到他想法,從前座轉頭回來:“我們組織內部長級以上領導的修行資源,
公款能報銷百分之六十左右。出任務所需,則是百分之一百報銷。”
姬亦鳴只能尷尬地笑:“福利挺好,我會認真考慮的。”
說話間豐田埃爾法已駕出景區主道,沿着上林湖東側小路朝古銀錠湖方向駛去。車載大屏幕的導航上標註着一個紅點,大約位於上林湖、銀錠湖、杜湖三者中心交匯處,距離此地已不足十公里。
閆思光在電腦上鍵盤操作越來越急,敲擊聲如雨打芭蕉般密集,臉色神色也是越來越亢奮:“運算結果和我預料幾乎沒有偏差,我們佈置的僞大一統陣與主窯陣法間,
的確可以形成量子糾纏態般的效果。一方激發,必能引起另一方的反應。”
“這次千萬別再出錯了。”
清矍老者李琦淡淡的提醒一聲:“能否找回大小姐,今晚已是最好的機會。不然就算以她頂尖武術家的實力,長時間失陷在遺蹟內也難免會有生命危險。”
“放心,我的計算結果萬無一失!”閆思光完全不以爲意,甚至沒有擡頭看衆人一眼:“大人,請通知後勤組前往‘870121°14′04″,30°18′55″’地點。”
贏行天用手機發了個指令,卻未通知埃爾法的司機馬上過去。
“先兜幾圈,背後肯定有不少尾巴。”
其他人沒發話,只有周澤再度帶着挑釁眼神看了姬亦鳴一眼,把手指關節按的咔咔作響:“只要他們敢來,我就敢讓他們深埋在古越窯裡與世長存。”
按照贏行天吩咐,豐田埃爾法在幾處湖泊間轉了整整二十分鐘,直到時間接近九點,才慢慢朝着上林湖、古銀錠胡和杜湖三者交匯處駛去。
車廂內氣氛終於沉默下來。
連帶着姬亦鳴都忍不住開始有些緊張:“背後有人跟着嗎?”
然後包括贏行天內的所有人同時發出一陣輕笑,莫乍白還拍拍他肩膀:“別怕,我們只是謹慎而已。就算背後真有尾巴,敢在‘潛龍淵’頭上動土的組織可不多。只不過那些傢伙實力不濟,老是喜歡跟着蹭點剩菜剩飯什麼的,太麻煩。”
“癩蛤蟆上腳面,不咬人但噁心人。”沉默寡言的馬虎馬賁兩兄弟破天荒插了句,
還是每人說半句——連節奏都配合的剛剛好。
就在這時,駕駛位的司機低聲彙報:“到了。”
車門自動打開,一行六人加姬亦鳴很快下車,站在了閆思光計算準確的經緯度上。
……
……
夜晚九點多的夏夜,遠離城市中心的荒郊野外。
這裡已屬於上林湖景區範圍,沒有正經的道路,自然也沒有任何路燈照明。
埃爾法停車位置已有兩輛十九座考斯特等在那裡,開着經過改裝的氙氣大燈,將周圍空間照的讓人有些睜不開眼睛。
閆思光口中的“後勤組”成員不到十人,個個穿着統一的藍色工裝、看上去像某些大型集團的藍領工人多過像修行者。只有看他們隨手就將兩三百斤的器材抗在肩上、
沿測算經緯度點呈圓形排列時,才能意識到這羣人身體內藏着多麼恐怖的巨力。
姬亦鳴大致估算了下,以自己經脈中的內息強度,恐怕連這羣后勤組都比不了。
“潛龍淵”這個自稱守護中華文明的組織,底蘊果然深不可測。
方纔一羣人對其他勢力覬覦不屑一顧,正是有着強橫實力爲底牌的自信。
“編號1至12是陣基,按圖紙排列好放在這裡、這裡和這裡。”閆思光指揮工裝後勤們將一個個大木箱拆開來,露出造型不一的六七種超大金屬塊,在地上標註點內搭建楔合,很快就組成了一座圓形看臺般的“陣基”。
這些金屬有銅、鐵、錫和不知名的合金,全部一體鑄造成型,組合搭建時個個嚴絲合縫,顯然在鑄造之初就以設計好了模塊結構。比起閆思光口中的“陣基”,更像是個小小的圓型看臺。
能在如此短時間內搭建出來,完全是現代工業文明的結晶,再與閆思光口中的“陣法”、“陣基”等詞彙結合在一起,令姬亦鳴有種難以描述的違和感。
然而這還不是最違和的——
“拉直線,注意圖紙上的角度。”面積約五六個平方的陣基內,閆思光指揮着一衆後勤們操作六七具激光直線度量儀,在空中射出一道道紅色激光,比對平板電腦上放大的局部分解圖紙,開始安插更多、造型更復雜的金屬件。
一個紛繁複雜,葉蕊層疊的寶相花紋飾陣法,逐漸在他手中被安裝起來。
“等下,這個三維矩陣的賦值有點問題,我再驗算一次。”
一羣人在指揮下忙的有條不紊。除了姬亦鳴對眼前情形大感違和,其餘幾人都是付司空見慣模樣,自然而然地分散到各處觀察着周圍情形。
從古至今流傳下來的陣法,通過最先進的科技來解構重組,本身就是現代修行者世界的主流課題。而“潛龍淵”這位首席科學家閆思光,更是其中翹楚。
衆人現在所處位置距離上林湖稍遠,同爲四大古湖的“杜湖”則近在咫尺。一邊是湖水在下弦月映照下泛着微弱波光,一邊則是陰暗深邃偶有蟲鳴的山林。
除了圓形陣基內不斷傳來閆思光的指令,和各種鑄造金屬件的撞擊聲外,暫時看來倒的確沒什麼不開眼的勢力跟在後面。
大約一刻鐘後。
十個後勤組成員終於在閆思光指揮下安裝完所有模塊金屬件,迅速收起各種工具雜件退回到兩輛考斯特上,只保持着氙氣大燈替衆人照明。
整個陣法安裝好之後,姬亦鳴纔看出其造型的確與那晉代出土青瓷盞託寶相花紋飾,頗有幾分相似處。與上林湖、杜湖、銀錠湖和古上嶴湖,外加羣山、羣窯組成的自然“大一統”陣法也可稱得上是一脈相承。
只不過其中細節韻味,在他感覺中仍有着不少差距。
真正完整的自然“大一統”陣法,應該在東晉鹹康元年前被毀去。閆思光所佈置的,其實是後代仿製品的仿製品——叫做“僞僞大一統”陣法才最合適。
姬亦鳴猶豫了下,並未將其中猜測告訴閆思光。
既然姜芷幽把這發現用如此隱秘方式,藏在《慈溪縣誌》中,顯然不想除自己之外的第二人知道。而且就算告訴前者,眼前這陣法佈置也不會有再多變化。
畢竟東晉之前完整的“大一統”陣法究竟是什麼樣子,無法靠想象來做推斷。
“行了!”
那邊閆思光拍了拍手,看着算上外圈足有十多平米大的陣法,心滿意足地道:“有過上次經驗,這回的改進版本在精度上完全不可同日而語了。只要順利激發,我有把握在兩秒內找到主窯陣法的位置,你們注意保護這位姬……同學不要像之前那樣,直接被兩座陣法之間的感應,給傳送過去了就好。”
贏行天目光從遠處山林間收回來,在衆人身上一一掃過。
“開始吧。”
他話音落時,閆思光很快在平板電腦上打了個代碼指令,然後就見到陣法內按照圖紙標註固定在地上的幾十個金屬鑄件頂端,同時亮起藍白紅三色幽暗光芒。
這是陣法的力量?
姬亦鳴未感應到任何氣息,心生疑惑仔細看過去時……才發現每個金屬件頂端都安裝了枚發光二極管。那藍白紅三色光芒,與修行者的力量扯不上半點關係。
幾秒之後大部分光芒悄然熄滅,只留下十二枚藍色LED燈依舊亮着,在陣法最中心處組成個明顯的寶相花圖案。
“來,幫下手。”閆思光從袋子裡掏出十二塊對應的玉石,分別遞給幾人:“用內息包裹着放在上面預留凹槽裡,等下我數到三再同時撤去內息。”
然後又拉過姬亦鳴,從陣基外一路穿過層層疊疊的各種金屬件製品,到達寶相花紋飾的最中心處:“姬同學,等會兒他們撤去內息後玉石接觸金屬導體,陣法就會在三秒鐘之內發動。我需要你在這段時間內,將血液滴在這裡、這裡,和這裡。”
他手指所點三處位置,正是十二金屬件組成最簡約寶相花紋飾的中心軸:“因爲你體內流淌着黃帝嫡傳,最純正的華夏種族血液。與幾千年前,用心血佈下大一統陣法的古代修行者,在基因上有着最高的相似度。惟其如此,我才能準確找到主窯位置。”
姬亦鳴之前聽他解釋過這套理論,聞言只點了點頭心中開始生出一絲緊張。
終於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