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兩道陣法虛影入體，完顏亶眼內因爲姬亦鳴兩句話而重新出現的迷惘之色，終於又逐漸消退下去，一股比方纔更具靈智的眼神取而代之。
唯有殺意依舊。
瘋狂依舊。
“皇統二年十二月，和皇統九年十二月。”他緩緩擡頭，額前披散亂髮滑落到肩頭兩側，鷹隼般銳利雙眸在贏行天、姬亦鳴、歐海潮以及躍躍欲試的蠱蛇小陽上逐一掃過：“暗算我大***宗室之人身上都帶着巫門氣息，你們……不是幫兇。”
這傢伙看上去神智恢復了不少，既然不像之前般毫無理智只知道殺戮，姬亦鳴自然也沒再用姜芷幽留下那幾句話去刺激他。只是三人一蛇還沒正式做出應對前，半空中就傳來那句憤怒至極的狂吼。
“小畜生，你居然真的敢？！”
所有人霍然回首望向聲音傳來處，正好同時見到個高大身形從數百米外三層建築屋頂上躍起，在半空中如一隻大鳥般腳踏數團雲氣朝“城史館”小樓位置衝來。
幕後黑手？
三人均是眼神一凝，心中齊齊暗道了句“終於出現了”。
贏行天和姬亦鳴兩人則目光下移，注意到了來者腳下那純白色雲氣。
是之前的祖巫虛影。
共計八道祖巫虛影中“帝江”和“奢比屍”被贏行天直接打爆，剩下六具隨即在戰鬥中直接化作雲霧消失。只是沒想到每一具都有着宗師境實力的祖巫虛影，此刻卻變成了眼前這位幕後黑手腳下借力之物。
沒錯了。
控制整座巫城，八道祖巫虛影，在巫兵完顏亶和贏行天戰鬥時偷偷汲取力量，以及弄出眼前這一大攤子場面的，就是空中這位踏着雲氣團而來的身形。
“祝荒，是祝荒在跟他競爭。”
姬亦鳴話一出口，贏行天很快也意識到了事情關鍵。方纔“城史館”小樓上祝荒這位“刑兵”組織首領突然無緣無故地捏碎四首四臂神像之舉動，也有了最好的解釋。
從巫門中興時代一直活到現在的“巫兵”和幕後黑手、在中興時代正式建立並傳承至今的正宗巫門嫡傳“刑兵”組織。
若說這兩者之間沒什麼複雜至極的聯繫，任誰都不可能相信。
“城池氣息又有變化，剩下的那九道力量注入他體內速度在減緩……而且很快。”姬亦鳴看着空中飛撲過來人影，語速極快地說了句。
“本以爲是爲了搶奪這具巫兵控制權，這樣看來的話祝荒所圖遠不止於此。”贏行天離開小樓放任祝荒留在那裡施展，本就打的是放縱兩虎相爭之主意，見狀反倒更放下心來：“這傢伙目標不是我們，不用理會他。”
果然半空中踩着雲團飄過來的高大身形根本看也不看地上戰局，只是雙袖一揮乳燕歸巢般直接衝入“城史館”二樓窗框內。
氣機炸裂下，纔剛剛煥然一新沒多久的木窗又很快被他身上散逸氣息炸裂，落了滿地木渣紙屑……然後，又隨着外牆上局部強光閃過，重新恢復成原狀。
二樓地板上那個陣法被祝荒捏碎四首四臂神像“激活”之後，整座“城史館”彷彿被某種神奇力量給直接固化了般，任何破損都會在短時間內直接復原。
不是防護力量，也不是像完顏亶之前身上那套亞光色戰甲般，蝕刻着《巫神蓐收陣》能不斷恢復傷勢的原理。這種情形，令贏行天等人同時想起在巫城之外那迷宮般甬道和“蒙古包 ”穹頂建築中的遭遇。
“時空迷陣，這座小樓的所有建築材料，被固化在了某個剛建成的時間點。”贏行天眼內閃過驚異之色，看着恢復完整的二樓窗框：“裡面那個陣法神奇精妙之處遠不像我們之前所見般那麼簡單。”
幾人同時在腦中回憶了下二層小樓地板上，那個線條簡單到近乎抽象的陣法，眼內也亮起與贏行天一模一樣驚異之色。
一個這麼簡單的陣法，竟然能達到如此神奇效果麼？
同時帶有時間與空間效果的陣法在理論上不是沒可能——外圍甬道和穹頂建築中衆人就已見過一次，但僅憑那麼幾根線條就做到這種程度，難度簡直不可以道里計。
“現在怎麼辦？”
歐海潮看看悄無聲息的二樓窗口，又看看幾米外神色不斷變幻的完顏亶，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是好：“等他們兩個巫門傳承決出勝負？”
“暫時只能如此了。”姬亦鳴也擡頭望向“城史館”二樓，《太一長生訣》內息所產生靈覺水銀瀉地般延伸出去，朝着兩人所在位置仔細感應着。
奇怪的是，原本清晰無比有如3D成像技術般的靈覺，這次卻在靠近二樓時被股奇異力量生生擋在外面，根本感應不到裡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倒是希望祝荒爭氣點，那傢伙畢竟是頂尖宗師境。若連‘刑兵’傳承的秘法都搶不過控制權，陣法、巫兵和整座巫城全部掌握在那傢伙手裡，我們恐怕一點機會都沒有。”見不遠處的“巫兵”完顏亶站在原地沒有發動攻擊，贏行天也暫時將注意力從他身上收回：“這是數千年前巫門中興之謎的延續，據說當年巫門內鬥也很厲害，才導致中興時代只延續短短一段時期便宣告結束。”
“能引起內鬥的，必然涉及到極大的秘密與誘惑。如果說當年英倬太子之死，和皇統九年海陵王弒君奪位，都有巫門影子潛藏在背後的話。”姬亦鳴回想起完顏亶方纔之話，低聲與贏行天交流道：“這場謀劃恐怕從中興時代之初就開始了。”
與巫門中興同屬一脈的秘密。
究竟是什麼樣的秘密，才令巫門上百位宗師不惜資源建造巫城、不懼冒天下之大不韙插手皇位更替甚至出手弒君，都要謀劃這一切呢？
姬亦鳴還未想到，但身爲頂尖武道宗師的贏行天和歐海潮這位道門宗師，卻是同時面露深思之色——能令宗師和頂尖宗師瘋狂的，不是資源也不會是任何傳承功法。
兩人心中都有了答案。
（傳說中那一條能超越頂尖宗師境，真正達到修行者潛力極限的神奇大道。）
恆古以來傳承的修行者，誰都不知道超越頂尖境後面的天地究竟是什麼，但只要是宗師——哪怕自身未進入頂尖境，也對着傳說中“大道”充滿着好奇與嚮往。
還沒等他們心中念頭全部轉完。
“城史館”二層上突然傳來聲震耳欲聾般巨響。
場上所有人瞬間失聰，耳膜內均充滿了無法形容的可怕震動感。
與之前在大爆炸現場小木屋內，妘真真意外用指尖彈動三首四臂神像時的情形，一模一樣——大音希聲。
巨響中，周圍所有景象都成了默片時代電影畫面，聽不到任何聲音。
然後，剛恢復成原狀沒多久的木質窗框再度炸裂。
一個渾身是血，身高足有兩米六的肌肉巨獸，就從房內被筆直地“丟”了出來。
這麼快？
……
……
巫城內第二、三兩道組合陣法劃破長空，直接沒入完顏亶體內時，遠在千里之外的閆思光也同樣感應到了這一情形。
他身形在原地稍頓了頓，隨時往筆記本電腦上多錄入幾個數據，便未再理會。
不知不覺間，三十六個僞裝成通風陣法的《巫道長青陣》組合，已經被他記錄了整整三十個。只要再依次傳送演算記錄剩下六個，這在陣法之道傳承中赫赫有名卻始終只聞其名不見真身的神奇陣法，便會對他展開全部的真面目。
整整連續三十次傳送，即便對宗師境修行者也是個極大的身體負擔。
更何況閆思光只不過是普通中品武術家境界，生平大半精力都放在陣法和科學研究之上，再加上每一次傳送後還要記錄數據，推演陣法構成並佈置下一個傳送陣——三十次下來，他黑胖黑胖的身形每一處都在不住顫抖着。
腳步虛浮氣息粗重，體內《潛龍心經》內息消耗到近乎枯竭，連打開揹包取出筆記本電腦的動作都只覺得彷彿有千鈞重般，再不復最初時的矯健迅捷。
但他還是咬牙堅持着。
黑框眼鏡下那雙小眼睛內，閃動着與體型完全不符的堅毅目光。
若拋開長相和身材不論，這位給姬亦鳴第一印象像鄉村教師多過修行者界第一陣法大師的黑胖子，此刻簡直高光到帥氣逼人。
唯一可惜的是一直到現在，都始終沒有人能欣賞到他“偉岸”身影，沒有掌聲也沒有歡呼。
“這是……”
第三十一個僞裝成《通風陣》的陣法部件上方，閆思光突然停下所有動作，皺着眉頭望向空中所有藍色光線延伸方向。
“城史館”小樓所在位置。
“陣法被提前完成了？沒有哪剩下九個組合分陣，他們是怎麼做到的？”
“不對……應該不是完全版！”
“還有第二個人在爭奪那座陣法的控制權，也是巫道氣息。”
他暫時放棄了前往下一處陣法節點打算，手指不斷在筆記本電腦鍵盤上飛舞着，強行列出一行行組合之可能性：“奇怪……看上去像是同出一源，但又略有區別……”
“像是一條大道上，出現的兩種不同分支。”
“剩下九個組合分陣沒有融入，缺少陣法核心的《巫道長青陣》可以用這種方式強行驅動麼？”他手指在屏幕中央處輕點幾下，看着那三個問號閉目思索片刻，再度睜開雙眼時眸內閃過絲智慧的光芒：“沒錯，第二條路不可行！只是試圖強搶控制權的蹊徑而已。贏老大他們應該還沒事，但若是那傢伙搶奪失敗……很可能會加速第一條分支的進程，那麻煩就大了。”
他看一眼地面上閃動着藍色光華的小巧《通風陣》，咬咬牙再度飛速地搭載起陣法部件，將已經搭建了三十次的定點精確傳送陣重新組合起來：“只剩六個，再堅持一下下老子就能做大英雄了！”
光華閃動處，黑胖身形倏然消失。
只是原本乾淨整潔地面上，不知何時已多出了一口殷紅色鮮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