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轟轟！！！”
贏行天與青丘已對拼了足足十拳。
前者身形紋絲未動，後者連續被擊飛、擊倒十次，渾身上下灑滿淡金色鮮血，卻又在祖巫上身的神奇力量下恢復如初。
但青丘心中卻越來越沉，身上那股來自《十二巫天訣》的氣息，隨着時間推移和一次次被重傷復原而越來越虛弱。更要命的是，眼前這位“潛龍淵”少年宗師的每一次攻擊，卻一下比一下強橫。
如浪卷千層岸，彷彿永遠都沒有極限一般。
贏行天又是一拳擊出時，青丘體內終於傳來股無法抗拒的虛弱感，不僅未能像之前般與前者拳拳對轟，甚至連簡單的防禦姿態都來不及做出。
這一拳，毫無阻擋地擊中了小腹處。
“噗！”
鮮血噴出，他整個身子躬成蝦子般，被贏行天打的從地面沖天而起……重重撞在了地底空間三十米高的穹頂。
撞碎了頂上一大塊嶙峋凸起的倒掛鍾乳。
無數碎石從天而降，半空中的青丘終於撐不住如此重擊，四大祖巫入體狀態也再無法保持，瞬間從兩米高的巨漢變回了原本一米七五左右普通身材。
然後他掉了下來，狠狠摔在百多米外一處古窯頂上。
“嘭嘭嘭！！！”
積蓄在體內的《行天決》勁力二度炸開，連續爆炸聲中不僅青丘整個人口吐鮮血，連底下古窯也在這強橫無匹勁力下被直接炸碎！
從窯身、地基，再到被刻畫在地面上的玄奧陣法，包括裡面被熊熊窯火燒製千年的二十件陶瓷器。都從頭至尾，未有半點倖免地震成碎石。
而隨着刻畫陣法、鑲嵌了寶石的地基磚石碎裂，原本高達一千四五百度的火焰也轉瞬即滅，倒未對青丘造成第二次傷害。
場面上，青丘手下兩男兩女剛衝上前準備去救自家領導。
三個蠱道宗師周圍黑霧停止翻涌，一隻嬰兒頭顱大小的赤色蛇首，悄然探出。
贏行天身形晃動，盯着倒地的青丘只等發出最後一擊，送他入輪迴。
然後……
躲在這古窯後的“焉道”四人，同時露出了身形。
那臥蠶眉道人歐海潮，手上甚至還捏着粒油炸花生米正送到嘴邊，一臉的尷尬。
第三方勢力！
所有人動作都停了下來，一齊轉頭望向這突然出現的四人。
三名弟子一臉驚慌，歐海潮則尷尬地笑笑拉着幾人緩緩後退：“看熱鬧的而已，你們繼續，你們繼續。”
也就在這時，遠處的姬亦鳴突然感覺到身前古窯之上，原本散發着灼熱氣息的窯身漸漸涼了下來——不像方纔被毀掉兩座古窯般，沒有任何外力，裡面那燃燒了千年的熊熊火焰，就這麼悄然熄滅。
連一絲火星都沒剩下來。
裡面沒有任何木柴、碳煤等助燃之物，完全藉助陣法力量燃燒的火焰消失，就只剩下一片平整磚石，和二十件逐漸從赤紅變成青、白、粉、黑等各種顏色的陶瓷器。
而隨着姬亦鳴身前這座窯火突然熄滅，接下來整個戰場周圍六七座完整古窯，也悄無聲息……沒有半點徵兆地，一座接着一座依次熄滅。
咦？
在場六位宗師，包括身受重傷勉強纔在手下***助才站起來的青丘，同時感應到一絲不對：這古上嶴湖整片地底空間內，氣息突然變了。
充斥空氣中的灼熱、乾燥，如潮水般迅速退去。
熄滅古窯也從最開始的六七座，一路向四周蔓延開去。
十座、二十座，一百座。
然後是目力可見範圍內，數千座燃燒幾千年的古窯，就在不到二十秒內全部熄滅。
原本被火光映照如白晝般的地底空間，隨着所有窯火依次熄滅，徹底陷入黑暗。
不像地面上的夜晚，就算再黑也多少會有點星光、月色透過雲層映出點迷迷糊糊的影子。這片自成獨立空間的地穴內，唯一光源消失後，就是徹徹底底的的黑暗。
修行者們目力越超常人，但依然要遵循最基本的科學規則，在這種沒有任何光源的環境之下，一眼也是睜眼瞎。
姬亦鳴雖不清楚古窯城爲何會發生這種變化，卻慌而不亂移動腳步，悄悄離開了原本所戰位置。
隨着那第三方勢力出現、整片地底空間內又失去所有光芒時，他很清楚接下來的局面已進入到完全不可控的狀態中。
黑暗中三方勢力混戰，自己這個剛進入武者境界的小人物——根本禁不起哪怕一次最輕微的戰鬥餘波！
他輕輕趴到地上，按照記憶中方位一點點挪移着，儘量遠離三十多米外的戰場。腦中卻開始急速盤算起來：“晉成帝司馬衍留下這處地底窯城，哪怕是爲自己和杜陵陽準備陪葬品，也未必需要在每座越窯底下都佈置如此珍稀的陣法和寶石。”
而藉助那麼多寶石陣法燃燒了一千多年的窯火，竟然在兩座古窯碎裂之後，如同多米諾骨牌般產生連鎖反應，在短短十米秒鐘內……全部熄滅。
雖然不懂陣法，但方纔一路過來時觀察那些陣紋和鑲嵌其上的各色寶石，很明顯所有古窯底下的陣法還遠未到油盡燈枯之時。
（究竟是什麼原因，纔會讓所有窯火在同一時間熄滅？）
他心神轉動間，原本因爲陷入黑暗而突然沉寂的戰場上，突然傳出來一陣古怪的“嘶嘶”聲，和像是金屬塊摩擦在石頭上的刺耳“滋滋”聲。
是蠱蛇！
所有窯火熄滅之前，從三個蟲豸道宗師身周黑霧中，探出顆巨大頭顱的赤色蠱蛇。
金屬摩擦聲，應該是那巨蛇堅硬的鱗片遊動在青石板地面上所發出的聲音。
聽着這聲音從幾十米外朝自己這邊一路行來，從頭到尾連方向都未改變半點，姬亦鳴不由得心中大急：你這長蟲不往那些宗師、巫道高手處湊，來找我幹嘛？
他一邊努力屏住氣息，一邊奮力用最輕的聲音和最快動作，朝反方向爬去。
可惜這種龜速，與不遠處巨蛇相比……實在是差的太遠。
不到三秒鐘，他口鼻間就聞到股屬於冷血爬行動物特有的腥臭味，然後一個黏乎乎又冷冰冰的巨大身軀，就這麼直接纏了上來。
黝黑的湖底地下空間內，其實幾乎所有人身上都帶有照明裝置。哪怕沒有，六個宗師境高手也都能在一定程度上，發散出足以令他們看清眼前一切的光芒。
但三方勢力互相間的投鼠忌器，卻令任何一方都不敢率先暴露位置。
就算是從始至終都展現出無敵戰力的贏行天，都只靜靜地站在原地，未再去繼續追擊青丘——算上他，三名蟲豸道高手和那曾見過幾次面的臥蠶眉歐海潮，以及方纔只是驚鴻一瞥，就知道應該也有宗師境界戰力的蠱蛇。
百米之內足足七個宗師，哪怕贏行天再怎麼強橫無雙，也不會在這種情形下託大。
他只是靜靜地站在原地收斂了氣息，閉上眼感應着四周每一處的氣機變動。
在場所有人沒有一個白癡，就算實力未到宗師那七八個“刑兵”與“焉道”組織成員，也都努力斂去氣息未做任何動作。
黑暗中，最先暴露位置之人未必會先死，但一定會成爲衆矢之的。
然後所有人都聽到了那條蠱蛇，堅硬鱗片在地面上遊動的聲音。
贏行天眉頭微皺，想起戰鬥剛開始時，姬亦鳴就躲在蠱蛇遊向的那處方位。
而還沒等他做出任何反應，遊動中的蠱蛇突然發出聲毒蛇吐信的“嘶嘶”輕響，巨大身軀倏然捲起個什麼，朝着正南方向急速遊走。
是姬亦鳴！
前者剛凝氣想追，四五道宗師境的氣息瞬間從黑暗中暴漲而起，朝他涌來。
……
……
“砰砰邦邦”的聲音中，姬亦鳴只覺得上半身都被蠱蛇堅硬冰涼軀體勒住，隨着後者急速向前，只有裸露在外的頭手腳不斷撞擊着青石板裡面和一路當道的古越窯，整個人瞬間天旋地轉眼冒金星，根本無法分辨清楚方位。
疾運中的《太一長生訣》心法，只能令他被撞擊的頭手腳不至於受傷，至於抗衡這條巨蟒蠱蛇的可怕力量……無異於以卵擊石。
心知無力反抗之下，他乾脆只默運心法護住裸露在外的要害，一邊勉強憑記憶分辨方位和速度、距離，只想看看蠱蛇，究竟準備把自己帶到哪裡去吃掉。
（咦，這種從虛空中生出來的神奇生物，會和真正的蛇一樣有進食慾望嗎？）
不知道過了多久。
在姬亦鳴感應裡他至少被蠱蛇朝着正南方向，帶到了距離數千米之外，後者才終於放慢速度緩緩停下。
捲住胸腹的蛇軀鬆動了些，又在原地東轉西轉片刻後，突然徹底鬆開將姬亦鳴輕輕地放在地面。然後一顆腥臭味更濃的蛇首，從前方扭轉過來，湊到他臉前。
即便是在黑暗中，姬亦鳴仍能感覺到蠱蛇頭顱距離自己越來越近，張開的大口中不斷髮出“嘶嘶”吐信聲和冰涼的獠牙氣息。
一秒鐘，兩秒鐘，三秒鐘。
心知必死的姬亦鳴靜靜閉上雙目，卻始終未等來想象中的攻擊。
巨大蛇頭湊到近前，輕輕在他臉上蹭了下。
嗯？
一人，一蛇，都在黑暗中等着對方反應。
片刻後蠱蛇又湊過腦袋來，蹭了第二下、第三下。
腥臭味道未減，帶着粗糲鱗片的蛇蹭在自己臉上，也將肌膚磨的生疼。但姬亦鳴看不清任何東西的眼神卻微微亮了起來。
來自《太一長生訣》的氣息，在經脈中流轉。未練出內息之前，他就能靈敏地感知到來自外界的威脅與惡意——當初漢大校園內兩個黑衣人，就是因此被他看出端倪。
此時此刻，將小孩腦袋大小頭顱湊到自己臉旁邊的蠱蛇身上，卻沒有任何敵意。
這是什麼情況？
他心中微動，試探着主動將臉湊上去，反蹭了一下。
蠱蛇瞬間興奮起來，蛇頭扭動着瘋狂在姬亦鳴臉上蹭來蹭去，還不停吐着信子朝他頭頸處亂舔。留下一層溼噠噠、黏乎乎的腥臭蛇涎。
好吧……不僅沒有惡意，而且友善的有些過分了……
蟲豸道三個宗師高手積蓄了那麼久，翻滾黑霧彷彿要滅世一般，結果怎麼會弄出來這麼個……萌物？
而且你又不是狗，舔人臉幹嘛？
姬亦鳴邊努力躲閃，邊用手輕撫着對方頭顱釋放善意，唯恐哪裡不小心觸怒到它。
——就算再沒有惡意，這也是被蠱道宗師從虛空中弄出來的兇猛生物。而且天知道這些蛇涎究竟有沒有毒，會不會腐蝕自己肌膚。
他忍不住伸手摸了把，卻意外地發現觸手處光滑細嫩。除去腥臭味道外，被舔過的皮膚竟在這短短几秒鐘內，變得比周圍其他地方好了許多。
一條會賣萌，會給人做面部SPA的宗師蠱蛇？
他總覺得這情形有哪裡不對，蟲豸道三個蠱道宗師又不是傻子，施法半天應該也付出了極大代價，怎麼可能就爲了憋出這個萌物來對付贏行天。
不過，現在的重點不在此。
蠱蛇仍在高高興興地和姬亦鳴不斷蹭腦袋、舔臉，十幾米外大約是尾巴部位不停地拍打着青石板地面發出“砰砰”聲。姬亦鳴卻扶着地面站起身來，回頭看了看一片黑暗的來路，和前方依舊未見半點光芒空間，小心地帶上護目鏡打開了那微弱燈光。
昏暗黃色光芒從眼側射出，照亮片不超過一米的可見範圍。
離開後方戰場幾千米，這兒目力所見處卻依舊還是一座座的古越窯，同樣熄滅了窯火只帶着微微餘溫。
嗯？不對。
這幾千米外的越窯，比起方纔所見那些整體小了一兩圈。造型也從原本的葫蘆、馬蹄、饅頭等形狀，變成從未見過的寶塔型！
姬亦鳴眼神微凝，第一次伸手推開了前方窯門。
裡面空空如也。
只有地面上刻畫的陣法和兩顆青色寶石，並沒有任何燒製中的陶瓷器存在。
看似無窮無盡的古窯羣，到了這巨力水底隧道出口大約七八千米外，終於走到了盡頭——黑暗中姬亦鳴沒辦法看清楚哪怕只十米外的情形，但他感覺地底空間的邊界，大約就在最多一兩公里之內。
整個古窯城，粗估面積超過三百平方公里，相當於四分之一個慈溪市。
藉着護目鏡上昏暗燈光，姬亦鳴邁步向前走去。
贏行天那邊的宗師戰鬥自己幫不上忙，但這古窯城的邊界卻很可能關係到姜芷幽下落，關係到大一統陣……和那晉成帝司馬衍與杜陵陽建造此地的秘密。
見姬亦鳴向前，那條長約十米的蠱蛇趕緊遊動身軀緊緊跟上。
巨大而又猙獰的蛇首，在昏暗黃光下不停地吐着信子，散發出陣陣腥臭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