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前清祖地”遺蹟之外,積雪皚皚的天長山峰頂。
隨着漸漸暗下來的天色,漫天暴風驟雪不知何時已悄然停止,只是凜冽寒風卻吹得越來越疾。尤其這海拔數百米的陡峭峰頂,夾雜着碎雪的勁風猶如最鋒利尖刀般,每一道都能在人臉上刮下塊肉來。
“潛龍淵”在綏芬河市內所有成員,從戰鬥部到後勤部甚至連司機班都全部聚集在小木亭四周,平整了一處大約十五米長寬的空地搭建帳篷升起篝火,有拿出速食自熱軍糧當晚餐的,也有蒐集積雪燒融並過濾成純金飲用水的。
峰頂雖然擠着數十近百修行者,卻偏偏都忙而不亂,除了偶爾走動腳步聲、篝火燃燒聲外,保持着一片極爲剋制的靜默。
姒道衍如約地坐在峰頂東北角山石上,一襲青色道袍整潔如新不見半點積雪水漬,儒雅帥氣面容上古井無波,果然也未讓“焉道”任何一人上來此地。
從與閆思光通話後已經過去了三個多小時,木亭內陣法殘骸沒出現什麼異狀,贏行天、歐海潮和八名遺蹟探索部成員都沒有出來,當然也不見姬亦鳴與妘真真蹤跡。
大約到了晚上七八點鐘,天空中只剩下些許微弱光芒,天長山峰頂卻燃燒着數堆熊熊火焰一片燈火通明。鄭長林時不時擡手看一眼腕上智能手錶,臉上偶有焦急神情閃過,直到遠處幽暗天空中亮起數點忽明忽暗燈光,陣陣轟鳴聲隨之傳來,這位潛龍淵戰鬥部部長和旁邊的後勤部部長,才同時鬆了口氣。
終於到了。
幾分鐘之後,一架印有“天心醫院120急救”標誌的直升飛機,帶着螺旋槳越來越響的轟鳴聲飛至天長山峰頂上空,帶起的勁風將地面積雪吹起一股股白龍,而黑胖子閆思光就穿着身拉風的黑色皮衣帶着墨鏡和那標誌性大包,拽着根繩子從十多米高處一躍而下:“老鄭!老牛!我來了就別怕了!”
被叫到名字的兩位部長從發現贏行天消失的那刻起,就一直承受着極大壓力。既有對整個遺蹟探索任務的責任,對一衆同儕失陷“前清祖地”內的擔憂,更有着面對“焉道”、“刑兵”和綏芬河市內大大小小十多個組織的警惕。
此刻看着黑胖子從直升機上一躍而下,即便他再怎麼自吹自擂自認救世主,心中也還是禁不住升起股鬆了口氣般感覺:“老閆,速度真快啊你!”
跟隨在閆思光身後的,還有位頭髮花白身材傴僂的矮小老頭,整個人始終隱藏在黑胖子茁壯身形後,直到他落地時才露出側臉,朝“鄭”“牛”兩人微微點頭。
後兩者臉色更喜又很快忍住,不動神色地朝老頭兒行個潛龍淵內部禮,然後才重新把目光轉向閆思光:“陣法殘骸在這兒,快過來看。”
黑胖子跟着兩人走向木亭時,不遠坐在山崖邊上的姒道衍悄然起身,一雙漆黑眸子突然亮若星辰,筆直地望向他背後矮小老頭。
兩道目光在天長山峰頂微微一觸,旋即各自分開。
老頭跟在閆思光身後默然前行再未引起任何人注意,姒道衍眼內光芒也迅速斂去,重新坐回到了峰頂東南角懸崖邊上,默默看着下方雪地與連綿松林。
“這裡就是陣法遺留下來的殘骸?”
黑胖子閆思光雖然一開始排場布的極大,但本質上卻還是個癡迷陣法與技術的典型科學家,很快便走到小木亭內蹲下來看着滿地碎石塊,以及那早就消失不見的陣紋底下陣基:“拿我東西來。”
旁邊幾個後勤部成員早就做好準備,將一件件各色儀器取出來遞給前者。
合金杆、模塊化陣基。水平儀、經緯儀、測繪儀甚至全站儀。還有那臺軍工三防,頂級配置的十六核三十六線程筆記本電腦,都迅速放在了他面前。
“讓所有人退出去五米外,有需要我會叫你們。”
鄭、牛兩位部長和一衆潛龍淵成員們全體依言離開,只留下閆思光一人在亭內速度極快地將各種儀器一個個調試安裝完畢,整整七臺激光水平儀投射出的紅色光線,在破碎陣基上組成了個簡單卻不失玄奧的圖案。
若是姬亦鳴、妘真真或者贏行天在此,就能看出這圖案與之前隱藏在水泥底下的空間傳送陣法,至少已有六七分相似處。
然後是經緯儀、測繪儀和全站儀輪番上陣,標記下一個個線條交錯節點後,自動在打開的筆記本電腦屏幕上匯出副越來越詳細陣法雛形。
十米外,潛龍淵衆人都緊緊盯着閆思光動作。每一雙眼睛內都流露出震撼與敬佩之色——陣法師本就是修行者界中令人敬仰的存在,而像閆思光這樣號稱當世陣法之道第一人,能將上古傳承陣法用現代科技解構重建的科學家,更是如同魔術師般充滿了不可思議的神奇力量。
大約短短七八分鐘,隨着一根根合金杆和模塊陣基被組合起來,閆思光黑胖臉上表情越來越輕鬆自信,終於在安裝完最後一個模塊後長舒口氣:“完成了,與之前那個被毀掉的傳送陣法區別不會超過千分之三,就算有傳送方位誤差距離也能控制在前兩次落點一公里內——只要這‘前清祖地’範圍不小於方圓一公里就行。”
鄭、牛兩人面露喜色,幾步趕到小木亭前:“那趕緊發動吧,進去找贏老大和其他人,先聯繫上再說。如果傳送成功的話,能與外界保持通訊嗎?”
“這你們就是異想天開了。”閆思光搖了搖頭:“單向傳送陣若是能做到這點,幾乎可以推翻我們華夏修行者界的所有陣法理論基礎,時空之秘哪有那麼容易。”
“若是能將陣法研究深入到那個領域,老閆我這一輩子也算是沒白活了。”黑胖子臉上露出神往之色,沉吟了片刻後才搖了搖頭回過神來:“準備啓動傳送陣,你們都定好誰進去沒?”
“鄭”、“牛”兩位部長對視一眼,說出早就商量好的答案:“戰鬥部出四人,後勤部出四人再加上我們倆,十個。”
“送不了那麼多。”閆思光當機立斷地拒絕:“之前那個陣法能傳送十個,是因爲佈置者本人還藉助了遺蹟內部的對應隨機座標。我這個重新複製出來,能保持百分之四十效果就不錯了——極限四個人,再增加的話陣法說不定又會崩潰。”
還沒等兩人開口,他又緊跟着補充了句:“而且我也得進去,不然就算入到地底遺蹟裡面,你們懂怎麼根據隨機座標佈置反向傳送陣,再重新把人送回來嗎?”
後兩者尷尬搖頭。
“那不就是了。”閆思光扶了扶眼鏡:“我算一個,你們倆加一起算三個,還能再加一個人,就差不多了。”
他話音剛落時,原本遠遠盤坐在東北角山崖上的姒道衍,不知何時已出現在了衆人身側——神色平和聲音儒雅好聽:“算我一個罷。”
鄭牛二人面色難看,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澀聲開口:“姒首領,這畢竟是我潛龍淵發現的地底遺蹟,傳送陣法也是我們閆首席剛剛佈置……”
“我明白,所以只是商量而已。”姒道衍不以爲杵,聲音依舊溫和:“畢竟海潮長老也失陷在裡面,不能說此事與我們‘焉道’毫無關係吧。”
兩人還待再開口,那名從最開始就藏身在陰影中的白頭傴僂老者突然“走”出來,看了眼姒道衍之後朝前兩者點頭:“讓他進去罷。”
直到此刻兩人才真正“發現”這名老者存在,臉上頓時露出又驚又喜神情,強忍着毫不猶豫地點頭:“是!”
姒道衍朝老者輕輕施禮,表現出了一定程度上的尊重。
“行了,都做好準備,我要發動陣法了。”閆思光將極快綠鬆、南紅、水晶、翡翠等各色寶石鑲嵌入預留槽口後,單手按在最中央的金屬桿上:“有什麼要帶的沒?”
“都準備好了,出發吧。”發現白頭老者也來到現場後,鄭牛兩位部長臉上表情都放鬆許多,很快走入到陣法範圍內跟在閆思光身後。
至於一襲青色道袍看上去頗有仙風道骨之感的姒道衍,還是朝白髮老者點了點頭才同樣進入小木亭內。
光芒閃過處,陣法範圍內的四人悄然消失。
……
……
雖然心中有了足夠判斷,贏行天還是帶着手下剩餘七人,又連續數次來回穿行於“兩”座蒙古包型穹頂建築之間,繼續破壞、標記比對了數次。
穿行途中依舊沒有出現任何異常現象,沒有空間波動沒有陣法傳送,高流明強光手電照射的光芒延成一條直線,未受到半點阻礙。
而相隔數公里所謂的“兩”座穹頂建築,再度連續數次被他們證實爲同一座。
這種強烈到極致的違和感,擊碎了所有人對自身及外界的認知,一個個都幾乎以爲自己身處段不停循環的詭異夢境之中無法醒來。
身爲頂尖武道宗師,對自身及外界掌控都到了人類可達的極限程度。但偏偏即便是他也始終未發現這一條數公里長的甬道之中,有任何扭曲時空的陣法波動存在,所以他心中震撼,也比身後七人來得更爲強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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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至此時此刻,贏行天也才確認眼前的“前清祖地”遺蹟,比起隱藏有數千年前和炎黃二帝同個時代“化衍祖蠱陣”和祖蠱軀殼、意識的上林湖古窯城,更要詭異數倍也危險數倍!
(不知道姬亦鳴與妘真真兩人,是否遇到了同樣危險。雖然有‘陰煞陽極蛇’這條宗師境蠱蛇作爲底牌,但同樣身爲宗師的歐海潮,失蹤後至今仍毫無音訊……)
他長長嘆了口氣,第一次站在狹長甬道“兩”做穹頂建築中間位置,停下腳步不知接下來該如何繼續。
這種迷陣,若是閆思光在此的話……或許還會有機會破解吧?